盛可以女,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湖南益阳,现居北京。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发表作品近200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道德颂》《水乳》《火宅》等,以及《缺乏经验的世界》《取暖运动》《谁侵占了我》等多部中短篇小说集。 《缺乏经验的世界》主要内容包括德懋堂、墙、白草地、缺乏经验的世界、致命隐情、鱼刺、上坟、惜红衣……《缺乏经验的世界》是深圳当代短小说8大家之一。 作者简介: 盛可以女,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湖南益阳,现居北京。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发表作品近200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道德颂》《水乳》《火宅》等,以及《缺乏经验的世界》《取暖运动》《谁侵占了我》等多部中短篇小说集。部分作品被译成英、德、日等文字在海外出版发行。曾获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 目录: 德懋堂墙白草地缺乏经验的世界致命隐情鱼刺上坟惜红衣乡村秀才低飞的蝙蝠1937年的留声机文学需要冒犯的力量(后记) 2005年7月20日我的存折突然增额1200万,我没有追查这笔钱的来历,任它如野外的尸体,孳生着利息的蛆。如今我已把这笔巨款连本带息交给了殷勤的售楼小姐,成为德懋堂三号楼的户主,我雕花木刻的名字固定在门楣右侧。坦白说,能在这种迷人的徽派建筑里……哦,建筑,该死的,我又扯上它了。可老天知道,这些年,不管我多么小心地避开这个瘟疫般的名词,终是徒劳无用,它早就成了马墙的化身,如妖魔附我体。他仍然掌控着我,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我的情绪在瞬间变暗,片刻前还在享受湖光山色,晒着早春暖阳,恍惚间竟觉得正穿着马墙的浅灰色毛衣,披覆着他的体温了。 我钻出马墙薄毛衣般的覆盖,从竹质躺椅上站了起来.让那股青柠檬酸味慢慢下淌到心尖。我回望了一眼刚躺过的地方,马墙在那儿,留着一个空洞。 顺着石头阶梯上坡,我想登高望远,让风光将马墙抹掉。柳条轻摇,阳光疏影在白墙上晃动,青瓦屋角飞卷。没错,我是马墙的客户。当我在报纸上看到德懋堂的售楼广告,我知道马墙的建筑梦想实现了。我说不清为什么要买这造在山里的房子,但确实没有和马墙死灰复燃的意思。五天前,我正式搬到三号楼,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坐在湖边的乌篷船上吹风,仰望贴着山坡生长的十八栋建筑,四周仙气缭绕,湖中小岛的桃花开得粉白,枝上堆雪,天空和湖面一样的淡蓝,一样的宁静。当时我以为,江湖不在了,鸟兽散了,用不着信佛,我的心已臻入平和境界了,就像这德懋堂的湖,除了下雨时微泛笑意,永远平整清澈如镜。不料想,突然间内心一阵骚乱,风雨满湖。我俯首湖面,水纹像微波信号一圈圈扩散。 儿子们正在捉迷藏,玩这一类游戏时他们总是庄重严肃,有时候需要一整介下午才能找到某一个的藏身之所。有一次老三匿身在冬瓜梁上,直到其他游戏者把他忘了,自己溜了下来。他们是三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我才能从细微的差别中分辨他们。 好吧,我打算向你和盘托出。不过请原谅,因为化学作用。说起马墙,内心那股沉默的温泉难免会有所沸腾,我会尽量控制,不至于将你的脆弱灼伤。你已经知道马墙是个建筑师,他研究徽州民居,游走民间多年,很早便收集雕花的破门烂窗,村民从墙上抠下来的石板浮雕,好像还有黄花梨、紫檀木的明清家具,多是缺胳膊少腿。说他是个收藏家也不会错。 2004年整个春天我都在西递村闲荡,什么也没干。那时我正搞着似是而非的恋爱,心是散的,有人要拣这空子钻进来,我就会愉快地从了。自那谁谁谁之后,我几乎没再具体地爱过,心肝肺还保持着被他疼过的原样,我把他掖进了时间的皱褶里,让他不那么好找。 你觉得我说这些有点离题,其实没有。接下来你就会知道,用那谁谁谁做铺垫,都是为了马墙。 马墙仿佛一栋行走的建筑,随身携带两眼清澈湖水。我初见他,便觉他美得一塌糊涂。千万不要用明星们肤浅的外貌来联想马墙,两码事。用文字描述一个人,总是费力不讨好。所以我不打算像苏联作家那样,对一个人物的出场费尽笔墨。 当时我远远地用自己的身体量了一下他,高一米七九;再磅了一下他的体重,不出八十公斤。这种事我向来拿手,差错极微。 但我总得说说他长什么样儿。他是那种带着建筑物的沉稳凝重,与建筑浑然一体的人。晤,这么说吧,就是新古典建筑风格的,古典与现代的结合物,有中式的含蓄,有德式的庄重、法式的浪漫、意式的简洁……这似乎有点混乱,不,在马墙那儿,没有什么是混乱的,哪怕是他的建筑草图,每一根线条都清晰有序,他掌握着我们每一次混乱的场面,在我被黏上蛛网苦苦挣扎时,他永远理得清千丝万缕的纠结。他的心像建筑内部的不同空间,功能明确,从不含糊。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复杂的几何图,没有现成的公式能计算出他在想什么。 正是他这一点让我无比痴迷。 我不懂建筑,懂点男人,但搞建筑的男人常常让我犯晕。和马墙折腾期间,我把他当做梁思成,有时自己也仿佛很林徽因,写诗吟诵风月什么的。 我的爱情诗相当蹩脚,据朋友们说,我唯一到达的巅峰才情,。是与马墙出事前写的《那一晚》,我在诗中回光返照。你要相信,。我写诗并不是为了唤醒马墙,只是抚摸爱情的狗,在它成为祭坛供品前表达我难舍的温情。要知道,在男女关系中,与你相依为命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条狗。 我背靠一根碗口粗的楠竹,坡下杏花丛中飞出青瓦屋檐,隐约半扇空窗。竹林有竹千棵万棵,我为什么选了这一棵,而不是那一棵?为什么是马墙,而不是张三李四?马墙在杏花丛中。竹叶与空气摩擦出的骚动声响,像马墙在我身上的呼吸。 2004年春天,我在西递村无所事事,要么一身大红配葱绿,要么一身素白无杂色,坐在斑驳的老房子前发呆,不知闯进了多少美院男生的画板。村边有条缓慢东流的浅水溪,阳光也是缓慢的,明亮的溪水中,总有鱼逆流而上。我就是这么远远地见了马墙四次,每次他都在和本地人聊天。我相信他知道我在注意他。我甚至怀疑后几次是他的刻意安排,在离我几十米外的地方,他戴着浅灰的棒球帽,说话时心不在焉。自那谁谁谁之后,我总觉得很饱,没有饥饿感,没有欢喜欲,椅子一坐一个洞。 我知道我看上这家伙了。我等着他来找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对此话有十分深刻的体会。我一眼洞穿了尚未发生的故事。一想到不久后,我便要把这个戴棒球帽的称作“宝宝”,便觉得人生充满无聊。我没有任何好前心,从我发现他的那一刻起,便冷眼看着自己和他如何发展。五天后他突然失踪,我甚至为此松了口气。又过了半个月,他彻底消失,于是我决定撮一顿表示庆祝。我在农家小馆子里叫了几个菜,有春笋、蕨根、腊肉、臭桂鱼什么的,还要了一壶杨梅酒。酒色微红,像果汁,世界上到处是温柔的陷阱,我喝完才知道这是48度的烈酒。但那着实过瘾。回去的路上,我对着无边的油菜花醉哭,沾了一身花粉。黄昏斜阳和着金黄的油菜花让我以为自己正在燃烧。除了影子,我了无牵挂,其间接了电话,忘了说了什么。我凑到别人跟前看人画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们显然“认识”我,但不知我的清闲是拿年假、探亲假,以及未来的婚假产假丧假兑换来的。我不想告诉他们。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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