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书是作者的短篇小说集,收录了《柳乡长》、《革命浪漫主义》、《奴儿》、《三棒槌》等39篇短篇小说。作者有不少的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但他的创作是从短篇开始的。从1980到2010年的短篇作品,这里都有收集,并将其分为三辑。这个短篇集子是作者对自己创作的一次精彩回顾。 作者简介: 阎连科河南嵩县人。1985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教系,1991年又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78年应征入伍,历任济南军区战士、排长、干事、秘书、创作员,第二炮兵电视艺术中心编剧,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其作品曾获军内外奖20余次。 目录: 第一辑(2010—2001) 小安的新闻 我的家族与英国 奴儿 革命浪漫主义 柳乡长 去往哪里 爷爷奶奶的爱情 黑猪毛,白猪毛 去赶集的妮子 司令员家的花工 地雷 三棒槌 思想政治工作 第二辑(2000—1991)第一辑(2010—2001) 小安的新闻 我的家族与英国 奴儿 革命浪漫主义 柳乡长 去往哪里 爷爷奶奶的爱情 黑猪毛,白猪毛 去赶集的妮子 司令员家的花工 地雷 三棒槌 思想政治工作第二辑(2000—1991) 梁弯儿 景象 一九四九年的门和房 去服一次兵役吧 小镇蝴蝶铁翅膀 农民军人 兵洞 小村与乌鸦 活之传说 限 生死老小 从军记 乡村士兵与过程第三辑(1990—1980) 饭场 鬼节 最后一场冬雪 在冬日 走出蓝村 四叔的身份 爷呀 坟地 雪天里 大哥经过一场暴风雨 妻子们来度假 待嫁女 士兵!士兵!小安的新闻 一 小安家出了一点事。 爷爷死了,小安从此成了家里的主人。三间房,两棵树,一房院落和正堂屋里条桌上父母的牌位,还有寂寞、冷清、烧饭、种地、被褥、日月及屋里、院里的清洁和脏污,这些先前都归着爷爷管,可现在,却归着小安了。 爷爷七十一岁,有着一场感冒,没有扛住天寒间的发烧和咳嗽,头天晚上还在床上说,身上好冷啊,明天保不准水缸会被冻裂的。然而来日里,水缸完整无缺着,只是缸里的水成了冰陀儿,可是爷爷却在床上热暖暖被窝里不言不语了,不动不弹了。 邻间里帮着小安葬了他爷爷,就把那房屋、院落和冷清,一脑儿丢给了十五岁的小安去,由他经营收整了。小安在院里石头上木木坐了大半天,起身到屋里把爷爷睡过的被褥拿到院里晒了晒。把爷爷活着舍不得扔掉的纸箱、破凳、三条腿的小桌子、没有把的锈斧头,还有从来没有用过的一柄锯,以及爷爷再也不用了的弯拐杖,一堆儿放在一间屋子里,锁上门,关了窗,再把别的屋子洒了水,扫了地,擦了桌,忽然间,小安发现自家分外亮堂了,悠远宽敞了,日光粗粗壮壮,透明得和玻璃一模样。还有日光中飞的尘星儿,金银交错,在光亮里飞飞撞撞,碰出一串叮叮当当地响。空气中洒了水的味,像正夏时站在田野的河边闻到的味道样。是一种尘土洗水的新鲜味。到末了,小安立在堂屋悠远的味道里,望一眼桌上一溜儿论资排辈拉开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去年因为车祸也追着父母站在那队伍中的哥哥的牌位和遗像,小安觉得这屋里好像缺些啥。明确无误的缺着一样东西呢,也便聚下神儿想了几秒钟,当一下,便灵醒过来是缺少一台电视机。 应该在对面的界墙下面摆放一台电视机。 现在,村里的电视机多得像村头树上挂的白色塑料袋,不光家家有,有的家里还有三四台,是屋子都摆一台电视机。听说村长家的厕所砌在屋子里,连那厕所的墙上都挂有电视机,人在厕所蹲着时,可以边蹲边看电视呢。 小安决定要买台电视机。先前爷爷掌管这个家,爷爷不让买,让他想看了到邻居家里去。到邻居家里终归不方便。现在小安当家做主了,他首先决定要买台电视机。钱是有,爷爷种地、放羊,还把房前屋后成材的树每年伐掉两棵卖,这就给小安留下几千块。加上村人邻居安葬爷爷时送的吊孝礼,眼下儿,小安掌管着五千多块钱,像掌管着一个银行的金库样。 小安说买就往着街上走去了。 村人们问:“小安,你去哪?” 小安大声答:“上街买台电视机。” 村人们有些惊异了:“你爷爷刚死你就要去买台电视机?” 小安说:“爷爷活着时候就要买,可我怕花钱,没让爷爷买。现在爷爷不在了,我去买台电视机,爷爷在那边看不见,但他能听到电视呢。” 村子是个大村子,是乡政府的所在地,也是逢五日人们赶集买卖的乡市场。乡政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有商店、邮局,有车站和专卖家用电器的家电场。小安径直往那家电商场走,虽然爷爷不在了,可几天间挨过从家里到坟地、又从坟地回到家里的伤悲后,猛一下来到大街上,小安还是感到了天地的高远,空气的新鲜,冬天的温暖,还有大街上闲情人们的忙碌和散淡。日子还要过。生活还一如往日样,该繁华的繁华着,该散乱的散乱着。爷爷的死,在这大街上的人群里,和什么也没发生样。这让小安有些感伤了,像自己心里疼痛别人还在歌唱样。可又一转念,觉得也自然:你爷爷的死,挨着了别人什么事?然而说到底,小安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心里还是有着点点滴滴的不自在。过邮局,过饭店,再走过几家卖衣服的专卖店,小安走进家电商场里,看那里摆的电视机、洗衣机、录像机,分门别类地各占一处儿。倒是电视机占了整整一面墙。一面墙被木板隔成电视柜,大大小小的电视都开着,都在那柜里播着同一频道的中央新闻啥儿的。商场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顾客站在电视机的前边看,不知他们是在看电视,还是和他一样想要买台电视机。 小安从那几个顾客的肩膀缝间插进去,站在人前边,只一眼,他就看上了一台21寸的电视机。他觉得这台电视炫目壮丽,色彩鲜艳,而别的一大片的电视机,都是红得没有那么艳,绿得没有那么鲜,像画家画画时着的颜料放多了水。小安看上了这一台,如同一眼看上了一个姑娘般,他盯着那台看了一会儿,又看一会儿,最后再看看下边的标价是:1860元。明明看清标价了,他还要冲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售货员,大声声问:“这台电视多少钱?” 售货员是女的,可走路和男人一样。她过来瞟了他一眼,眼睛又望着别处说:“你要吗?” 小安仍然是大声说:“当然要。” 人家也看看那标价,有几分冷淡地说:“18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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