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京城之恋:柳永回忆录》讲述一个男人在情爱与功名之间徘徊一生的故事。 北宋举子柳三变奉父命避居读书,却化名柳七潜于青楼,成为走红词人;梳栊舞伎虫虫,轰动京城。父亲将他逐出家门,皇上又在殿试中将他黜落。 柳三变回老家,本想弄些钱回京赎娶虫虫,不想被逼得连夜出逃。他想出家又受不了佛门清规戒律,留在武夷山修仙。 10年后,他禁不住世俗之诱,改名柳永,及第为官,却感到力不从心。为调回京城,他求助于高官大词人晏殊,不意遭羞辱…… 小说由柳永“亲口”讲述他那令人迄今争论不休的生平与作品,直逼历史人物的本真,虽是悲剧却令人惊艳。 作者简介: 冯敏飞,福建泰宁人,已出版有长篇小说《鼠品》《红豆项链》《兵部尚书轶事》《裁员恐惧》,散文集《人性·自然·历史》及随笔《历史上的60年》等。 目录: 上部诗人 中部仙人 下部官人 后话情人 久违的风流(代后记) 附录乐章集我一再克制,一再强迫自己快快入睡。然而,心是别人不能约束的,自己就能约束它么?不能说不能,至少是很难……很难……非常之难!我小时候病了,几天没好,大人说我丢了魂,几个老妇人到我白天去玩过的地方招魂:用我一件衣服一路扫着,并一路齐喊:“索利克,归来哟!东方玩了东方归,西方玩了西方归,北方玩了北方归,南方玩了南方归……”一直招到我家,在水缸里舀了舀,最后到床上,将那件衣服给我穿上,我的病就会好。好像有好几次。但究竟怎么丢魂,魂又怎么回到我的肉身,我好像没印象,记不起来。只是近些年在孤孤独独的夜里,我愈来愈强烈地感到美人是我的灵魂。如今,我的魂显然丢在京城丢在欣乐楼了!肉身怎能没有灵魂呢?灵魂丢了怎能不去找回来呢? 这么想着,天蒙蒙亮我起身便走。像出门散步一样,行囊也没带。离开几十里地,才想起忘了跟徐灵迁或者老伯打个招呼。不过,这不是头一回,他们知道我干什么去了,也知道怎么在课长院长面前替我遮掩。 我直奔京城,直奔欣乐楼,直奔我的凌波仙子。记得我那次赶到的时候,六个仙女正舞《霓裳羽衣曲》,我的凌波仙子仍然扎着两个鬃髻。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缓缓地轻步上前,生怕惊动了她。前排桌席已满,后排空个位子,我悄然坐下。旁的说这有人,刚如厕去,马上回来。我说就坐一会儿,马上走。我两眼直盯着虫虫,急于看她这些天有没有变化,比如有没有消瘦,有没有伤神等等。所幸没有!她好端端的,一切如故。我还细心观察她有没有给别的男人暗送秋波,细心听她有没有给别的男人踏响木屐,好像也没有,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些日子就像一个梦,我离去时她安然睡着,现在回来仍然睡那么安详,不曾醒过。 《霓裳羽衣曲》是唐朝歌舞集大成之作,唐玄宗亲自编曲,安史之乱后失传。南唐时,李煜和大周后将其大部分补齐,但在金陵城破时,李煜又下令烧毁。前些时候,说是有人发现这乐谱残段,在作修补,没想她们这么快就演出。这曲描述唐玄宗去月宫会仙女,其舞、其乐及其服饰都着力描绘那虚无缥缈的仙境和舞姿婆娑的仙女,让人身临其境。白居易曾说:“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真不知道他最爱此乐之舞,还是舞此乐之女。老实说,我最爱的是舞此乐之女——我的凌波仙子。你看她,回首香阶,美目流转,顾盼生辉,佩环微颤。转而节奏急促,她急趋莲步,艳丽如霞的水袖则忽儿飞起,忽儿垂下,奇容千变,令满座惊叹。至于那曲,我觉得有好几处不协,显然没补好。等科考完,我要抽空好好给补补,要补得比唐玄宗原作还好,让我的凌波仙子胜似章台之柳、昭阳飞燕! 客人回桌,我只得离开。我不愿退后,再往前两步,站立乐工身旁,两眼紧随虫虫的舞步,如痴如醉。她终于发现我,不免一惊,舞着的绸花掉地。她慌忙捡起花,跟上舞步…… “对不起!”我轻轻说。我退到最后,在一个空位坐下。 跑堂的立即过来,问:“要点什么?” 我说:“请鸨母来!” 芹娘四十来岁,脸上抹了好几层,老远就笑得很夸张,惊叫道:“哎呀——,柳大才子大驾光临啦,怎不早说!” 我要一席酒,要虫虫作陪,她随口应承。没想到,跑堂的竟然回话说她没空。芹娘也觉得意外,念叨说这小女子就是犟,要求跑堂的再去叫,强调说:“你说是我叫,叫她就来!” 结果仍然没来,说是她突然感到身子不适。芹娘有些生气了:“请柳大才子到韶光阁稍候,我去看看就来!” 韶光阁外面酒席小饮,里面卧室,令我想人非非。不多时,虫虫果然到来,倚在门口,噘着嘴不大肯进来。我上前将她揽进怀里,她挣脱,在小桌边坐下,怨道:“不是说好你要用功读书吗?” “唉——,这……这这这并不矛盾啊!倒是你不在……见不到你,我丧魂落魄,才没心思读。所以,我只好来了,请你不要生气。我保证好好读!我要是不好好读,我……我我我就是……” 她连忙捂住我的嘴,嫣然一笑。 还跟进个十来岁的小丫,叫妍妍。她忙着添杯,添完却不肯离去,陪坐一边。我明白,虫虫还没梳栊,芹娘不会让她单独会客。她们从小被管很严,生怕偷香窃玉。虫虫跟这妍妍显然情同手足,敢当着她的面与我倾诉衷肠。 虫虫本姓戚,来自湖州武康前溪。那是天下闻名的歌舞之乡,许多人争着让自己的女儿习歌练舞。虫虫本来没想走这条路,可是父亲重男轻女。她父亲好酒,喝醉了要她给他打水洗脚。她家虽然也算南方,可那冬天也冷。她不爱帮他打,母亲心疼,叫她躲到邻居家。父亲硬要她回来,硬要她打。还要她挑水,弟弟扫地。弟弟过意不去,与她调换,她扫地弟弟挑水,父亲偏不肯,要他们重做。父亲生气了还会打她。她也犟,偏不哭,也不跑。邻居出面干预,将她拉到他们家。她却冲回自己家,冲着父亲吼:“你今天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那时候,宫中、教坊及知名青楼常到前溪选征出色女子。十岁那年,母亲和亲戚一起出面,说服父亲,让她习舞,自己谋一条生路。因为青楼出的价更高,所以将她送青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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