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抽搐


作者:王焕庆     整理日期:2014-08-24 22:56:37

这是一部真实得使人忧虑,生动得令人震憾的长篇小说。华北平原紧靠渤海湾处是片千年退海地,在这片被海水浸泡过的土地上有个神秘的魏家庄,繁衍生息着一群浑身散发着盐硝味儿的农民,他们在生活逐渐富裕的同时,道德与信仰也正发生着一场由丧失到回归和确立的转变。这是一次痛苦的抽搐:传统观念与时代发展产生的矛盾,真挚爱情与历史恩怨纠缠的悲哀,令人憎恶的兽性、压抑不住的情欲、无从诉说的屈辱、破釜沉舟的刚烈……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们,各不相同的经历与处境,构成了一连串错综复杂、惊心动魂、催人泪下的故事。
  作者简介:
  王焕庆,1958年出生于天津东郊某国营农场,17岁起当过售货员、产业工人、技校教师、工会干部,同时贩过鱼、开过酒楼、干过卫生防疫、报刊编辑。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协文学院第一、二届签约作家。曾出版或发表小说及报告文学一百余万字,五次荣获省市级文学创作奖一等奖。第一章1富则生闲欲。天津以东金钟河畔这些祖祖辈辈单靠从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自打走上各显本领一门心思挣钱这条道儿,就觉着时间过得不沾地皮儿似的飞快。到了一九八七年春天,魏家庄已不再是早先那个民风淳朴、闭塞、安宁的穷乡村了,除了信息畅通,经济崛起,人们的思想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一部分从没富裕过的村民突然间发了大财,便如同找不着北一般不知道应该怎样度日才好。原有的生活秩序被打破,新的章程尚未确立,于是乎便出现了令人恍惚、惊悚的混乱。这里所讲述的,是魏家庄人改革初期十年中演绎出的故事,一些村民在继续不择手段地搂钱,使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裕的同时,分明也改变了活法。平日待在村里的赌博,出门在外的嫖娼,男男女女当庄子住着,若是哪天谁看上了谁,十有八九能勾搭得入了港,或贪一时之欢,或图分外之财,脱了裤子胡乱搞一回显得很是简单、非常合乎情理。干脆这样说吧,眼时下坑蒙拐骗、男盗女娼不足为奇,庄稼人开荒种地反倒成了新闻。二老关想挣钱,承包下二百亩荒碱地,这件事在魏家庄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仍在致富路上拼搏的人叹息:“唉,这年头儿,干嘛不比种地来钱快?二老关昏了头了!”腰包已经鼓起来的大款嘲讽:“嘛玩意儿,他二老关也想发财?真新鲜!兔子能拉车还要马干嘛?”现如今,二老关已经成了人们奚落、挖苦的笑料,因为他没本事挣钱。二老关名叫魏继雄,年轻时和赵守信、李庆堂有过结拜之交,被人赞誉为桃园三结义。因为他排行第二,又是宁折不弯、重情重义的红脸汉子,活脱脱一个《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故而在老少爷们儿中早就得了个关二爷的绰号。只是如今大家不再管他喊关二爷,已经戏谑地改叫他二老关了。若依村党总支书记魏继明,那承包合同根本用不着签。魏继明仰靠在老板台后面的皮转椅上,用他那双金鱼眼盯了盯站在面前的二老关,似笑非笑开言道:“哦,想当开荒模范?那么大一片荒碱滩,你怎么才承包二百亩?反正那块盐碱地荒着也是荒着,有能耐你包下两千亩,啥时能打下粮食,我啥时给你开庆功大会,发锦旗、戴大红花!干去吧,还签的哪门子合同!”二老关死较真儿:“不行,你们这伙子当头儿的一个也靠不住,没有白纸黑字儿的说法,让人心里怎么踏实得了!开荒的费用,我自己出。等把地侍弄得像样了,我也不白种。承包十年,以前三年为限,三年之内不会有收益,三年以后,和好地一样,我向村里上交承包费!”听了二老关的话,魏继明惊得睁大了金鱼眼,见二老关的确是一副立军令状的神情,这才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手在一张便签上写下了几行字,盖章时他忍不住说了句:“唉!看起来,你老哥这一回病得不轻啊!”二老关没搭理魏继明,这类闲言碎语近几年他听得多了,过去在魏家庄他是有资格说说道道儿的人,而且习惯了在老少爷们儿中指手画脚,可眼下别说闲言碎语,就是再刻薄的挖苦他也只好听着、低头躲过。但他并没就此罢休,只是把屈辱和愤怒变成了行动。晌午,二老关刚吃过午饭家里便来了说客,他们分别是三弟兼亲家李庆堂和盟侄黑大杆儿。其实这二位说客全都不是真心来劝阻二老关开荒的,一个欲借题发挥贬低他,另一个则想趁机勾引他的儿媳妇。先登门的是李庆堂。今非昔比,世事变迁,曾经饭都吃不饱,瘦得被人称作“三猴子”的李庆堂,如今可是脑满肠肥裤腰子已经超过了三尺半。俗话说财大气粗,李庆堂这一胖显得更神气了,那架势,站在哪儿都跟半拉桥墩似的。不知不觉中,老少爷们儿对他也改了称呼,若在街上遇见,远远地便会尊称他一声肥爷。李庆堂当时正在赌桌上和几个老友“顶牛”,已经听说了亲家包地开荒的事,但他漠不关心。他知道,从打过上富裕日子,二哥对他这个三弟越来越看着不顺眼了。在别人面前他是爷,具备说说道道儿的资格,可唯独在二哥面前他老觉着自己这桥墩无形中矮了半截,为此心里疙疙瘩瘩很不是个滋味。后因絮儿找到牌局请他过来劝劝,他觉得再不闻不问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况且这也是个说嘴儿的机会。他暗想:如今我李庆堂已经由瘦猴儿要饭花子变成了肥爷,哪能总让你个能耐梗训斥?于是他恋恋不舍地离了牌桌,到家里来劝阻二老关包地开荒。二老关正坐在炕沿儿上叼着烟袋想心事,对这位盟誓兄弟兼亲家的到来没显出有多么热情,只用下巴朝靠北墙的沙发点了点。李庆堂也不介意,抻抻肥大的西服干咳一声坐了下去。得知亲家爹光临,凤仪和美娥一前一后跟了进来,主动和李庆堂打招呼并为他递烟、沏茶。妯娌俩这一忙活,冲淡了长辈之间的冷漠。美娥借端茶的机会用眼神儿朝亲家爹暗示,意思也是想请他劝阻公爹。二老关娶了两房儿媳妇,至今竟没分家,这样的情况在全魏家庄已经没有几户了。二老关的家教严、规矩大,别说是儿媳妇,平时连胡子拉碴的俩儿子也不敢违抗他的旨意。李庆堂会意地朝美娥点点头,转过脸问凤仪:“玉坤、玉财他们出车不在家?”凤仪答:“回来了,开车去了汽修厂。”美娥心里搁不住事儿,有些焦躁地抢着说:“他们哥俩,早晨起来出去的,中午吃饭都没见着影子,多让人着急呀!”李庆堂点上一根烟,又端起杯吹着暂时还没沉下去的茶叶吸溜儿了一小口,把脸转向依旧闷头抽烟的二老关斟酌半天问:“二哥,听絮儿说,你包了村东荒滩里的二百亩荒地?”二老关低着头应道:“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包啦。”李庆堂很知近地说:“唉,你这个人哪,眼下日子好过了,怎么又想起去受那份罪呢?你猜大伙对这件事都怎么说?”二老关头没抬,闷声闷气地问:“咋说?”李庆堂道:“唉!咱是自己人,用不着藏着掖着。老少爷们儿都说你是……烧包儿啊。”李庆堂故意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刺耳,使他在忐忑之余也生出了某种快感。二老关抬起头直愣愣地注视着李庆堂,狠抽了两口烟,随着烟袋锅里那“嗞嗞”的烟油子声吐出了一缕蓝色烟雾。“谁烧包儿?眼下耍钱儿的耍钱儿、量黄米的量黄米,这种货色竟有脸说说道道儿,成了好人是吧?今儿个和你照实说吧,我他娘的就是有气!”说到这里,他在炕墙子上使劲儿磕那烟袋锅内的残渣,像是清除堵在胸膛里的郁闷。李庆堂脸腾地红了。没事的时候他不单“顶牛”,而且还经常去大埝北量黄米。所谓量黄米指的就是嫖妓,这种说法起源于吃不饱的年代。那年月庄稼汉手里没有钱,粮食乃最宝贵的东西,而黄米又是粮食中的上品,倘若量上一升黄米便能充当与窑姐儿或其他野女人睡觉的本钱,久而久之人们便把那种勾当简称为量黄米了。“顶牛”是公开的,现如今魏家庄赌博不分男女老少。去大埝北量黄米却是个秘密,万万不能叫村里人知道。李庆堂并不糊涂,年轻人荒唐似乎还有几分歪理,自己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却丢不起那人。俗话说远嫖近赌,大埝北离魏家庄将近百里,只要用钱堵住司机的嘴就能万无一失。“要想美,大埝北。”以前只是听别人这么说,临到真尝试了之后李庆堂才相信这话的确不假。像他这把年纪的嫖客虽说免不了被妓女们讥笑、挖苦、甚至敲诈,可正因为玩儿得惬意才并不觉着吃亏。今天,他本打算以教训人的口气给二哥来上几句,没承想反被数落了一通。他心说:你个能耐梗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去吧,死在荒碱滩里也没人管了。但又一琢磨,他觉得今儿个既然来了,最好还是借机再贬损眼前这个能耐梗几句,于是便干咳了两声接着说:“有气归有气,怎么着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子骨撒气呀。再者说,一包就是二百亩,旁的开销不提,光雇人干活儿这一项得多少钱?头两年肯定干赔,往后即使收下粮食又能卖得了几个子儿?你不是外人,是我的二哥,咱又是亲家,我不能不给你提个醒儿,这可是明摆着赔钱的买卖呀。”李庆堂这一番高论乍一听是好话,但是越琢磨越有一种挖苦的意味,好像二老关四六不懂。二老关没言声,他有信心,认为只要把地侍弄熟活了,产量自然会一年比一年高,到时候不仅能把投进去的本钱挣回来,肯定还可以多赚。他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干的营生。他太需要挣钱了,如今这世道没本事挣钱就说明你是白痴,是没用的人,这可比什么都让二老关受不了。有些话二老关已经不想对别人说了,尤其不愿意对看不起他的人说,他瞅一眼沙发上肉垛似的三弟,又默默装上一袋烟抽了起来。
  ……





上一本:去岁下的雪 下一本: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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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的作者是王焕庆,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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