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生兰泽光和王铁山因爱慕女兵杨桃参加解放军,杨桃却因残匪偷袭而失踪。对杨桃的怀念使二人成为患难之交,战斗情谊与日俱增。可朝鲜战场上的双榆树高地争夺战,使二人再次产生矛盾,由“爱情争夺战”升级为“军人荣誉和尊严的战争”,一辈子争论不休。直到兰泽光死后给老对手留下一份扑朔迷离的遗嘱,才揭示出这几十年为捍卫荣誉、争夺精神高地的争斗,其实别有用心…… 作品以双榆树战斗为经线,巧妙地结构了两个军人、两家军人、两代军人40余年情感与命运的纠葛,通过争夺荣誉、争夺战功、争夺爱情、争夺女儿、争夺指挥权等外在行为,展示军人丰富而深层的内心,同时也揭示了军人在荣誉与作为、责任与利益、爱情与婚姻、理想与现实等诸多矛盾中,面临新的挑战表现出来的超凡脱俗的精神。 作者简介: 徐贵祥,安徽省霍邱县人,1959年12月出生,1978年12月参军,历任排长、连政治指导员、师政治部宣传科长、团副政治委员、解放军出版社编辑部主任、总编室主任等职。现为空军政治部文艺创作室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第七、第八届全国委员会委员,曾获第七、九、十届全军文艺奖;第四、八、九、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代表作有《弹道无痕》《历史的天空》《高地》《特务连》《八月桂花遍地开》《四面八方》《马上天下》等。 那年那月那夜,那个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独自走上街后的山坡,去看那一片混沌的世界。他看的那个地方叫天空。不知道那天空有多高,不知道那天空有多黑,不知道那黑黑的天空有多少颗星星。除了星星,天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少年兰泽光在看那片星星的时候,似乎在冥冥之中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一场前所未见的电闪雷鸣,等待着一个惊世骇俗的天塌地陷。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那年那月那日,南溪埠像是一锅被煮沸了的开水,各种传言热气腾腾地向空中弥漫。那是春天,离夏天已经不远了,少年兰泽光的身上穿着春天的学生装,心里揣着夏天的燥热。都说要变天了,都说解放军要攻打六安州了,都说老百姓的日子要天翻地覆了。兰泽光不懂得日子,但是兰泽光渴望换一个日子。兰泽光看惯了农舍和炊烟,看惯了环绕南溪埠的史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滚动的浪花。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另一种活法。镇上的人都在忙碌着,烧饼铺上传出浓郁的烤面的香味,卤鹅店里传来嘎嘎的叫喊声。镇东头的坝子上灯火通明,那是王篾匠带领着一群壮汉在捆扎门板,说是要为解放军抬伤员。街后的笋岗上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靠在小树上睡着了。这些人都是来看解放军攻打六安州的。笋岗上人多了,兰泽光就回家了。他爹兰二先生和他娘都在笋岗上看稀奇,看着看着不见了儿子。爹说,回吧,明个还要起早进货呢。娘说,那就回吧,明个就知道天是啥样了。那个夜晚,少年兰泽光上半夜没睡着,下半夜还是没有睡着。不是他不想睡,而是没法睡。上半夜没睡着是因为等待,下半夜没睡着还是因为等待。当隆隆的沉闷的雷声从东边传来之后,南溪埠的男女老少至少有一半的人回到了笋岗,他们看见了,东边的天幕下面有很大的一片真的变了,像冬天的火塘,红得鲜艳,亮得透明。少年兰泽光恰好在这个时候睡着了,睡得很踏实,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以至于他的父亲站在他的床前皱起了眉头说,这孩子不是扛枪吃粮的料,这么响的炮声,他竟然能够睡着。他的娘则完全持相反的看法,他的娘说,这孩子恐怕还真是当兵吃粮的料,这叫处乱不惊。爹爹惊讶地问,难道你想让他去当兵吃粮?娘惊讶地反问,咱为什么要让他去当兵吃粮?爹是读书人,也是个小本生意人。娘是小本生意的婆娘,也是读书人的婆娘。爹粗通文墨,娘文墨粗通。少年兰泽光一觉睡到天亮,爹爹已经出门了,娘也把茶叶店的门板卸了下来。那日之前,少年兰泽光正在六安州读书,国立初级中学一年级。那日之后,解放军打来了,六安州兵荒马乱,国军狼奔豕突,国立初中也关了门,兰泽光就回家了。回到家里的兰泽光无所事事,那天早起喝了一碗稀饭,到外面看看变了的天。天还是那样的天,蓝蓝的天空白云悠悠,太阳有些晃眼,照在脊梁上痒痒的。地却不是原来的地了。青石板街面的两边房檐下,像面条一样卷曲着一排排穿着黄衣裳的军人。军人们显然太累了,以至于卖水的吴二推着独轮小车从青石板上走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军人们都充耳不闻。少年兰泽光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从一双又一双脚板前面走过,一直走到镇东头的坝子边缘。镇东头的坝子上有个戏台,只要世道变了样子,那里就有好戏唱。那天少年兰泽光没有看见好戏。坝子上挂满了白里透红的宽宽的布条,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像是从染缸里刚刚捞出的绸缎,在春天的太阳下面轻轻飘扬。那情景把少年兰泽光的眼睛灼痛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血染的布条。但是,很快就有另外一个景色把少年兰泽光的眼睛灼得更痛了。他看见从坝子下面的小河旁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黄色的军服,腰肢细细的,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女的,个头儿不高不低,眸子黑亮黑亮的,军帽下面的两条辫子乌黑发光。兰泽光看得呆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女人还会这么好看,从来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女兵端着盆子走到戏台北边,那里已经像丝瓜架子一样搭上了很多竹竿。女兵从盆子里抖擞开白里透红的布条,往远处一甩,眼看一端离地不远了,再往近处倏然一收,她的那双手巧得就像在房前穿梭的燕子。兰泽光看得发呆,狠狠地看,贪婪地看,有失风度地看,不成体统地看,就连她手掌上的那块枣红色的胎记,他都看清楚了,以至于另一个女兵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从他身边走过的女兵说,喂,学生娃,看什么呢,想嫁给当兵的还是想娶当兵的?兰泽光吓了一跳,一张白脸咔嚓一声红遍了。兰泽光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来看解放军的。从他身边走过的女兵对着那个正在晾晒绷带的女兵说,杨桃,有个熟人来看你。那个正在晾晒绷带的女兵侧过脸来,喜眉笑眼地说,不会吧红叶,你又捉弄人。名叫红叶的女兵说,你过来看看嘛,一个学生娃。兰泽光窘迫得恨不得把脚下的石板踩个窟窿钻下去,正要转身逃走,却被名叫红叶的女兵伸手一把抓住了。红叶说,学生娃别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说话间那个名叫杨桃的女兵已经放下手中的绷带走了过来,看见兰泽光,黑亮的眼睛扑闪了一下,惊喜道,还真是个学生娃,你莫不是想参军吧?兰泽光像是被当场抓住的小偷,红头紫脸地说,我,我是来看解放军的。红叶说,好看吗?要是想看,穿上军装自己看自己,天天看。杨桃说,看见戏台没有,那里正在报名呢。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解放军。红叶说,你是中学生吧,中学生参加解放军,穿上军装就是排级干部。看看,杨桃就是。兰泽光被夹在两个女兵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兰泽光红着脸说,我就是来看看解放军,没有说要当解放军。再说,我说了也不算,我总得回家问问爹娘吧。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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