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所谓的道德伦理,有的只是名利与金钱的欲望 不存在所谓的真爱无悔,有的只是贪婪与迷恋的欲望 更没有人在乎所谓的真相与事实,只有窥视与八卦的欲望…… 短文《灵魂的拥抱》意外蹿红,让作家俞培文一时炙手可热,并轻易俘获了当红女主播宋菁颖的芳心。名气、金钱、爱情……一切似乎触手可即,人生的最强音就要奏响。此时,身患绝症的女粉丝王郁萍却声称自己才是文章的真正作者,而将俞培文视做情敌的记者彭立中则不择手段地刨挖他走红的真相。 代笔?构陷?炒作?谣言?四个孤独的灵魂在名欲的斗兽场中角逐、奔逃,一场因名欲纷争而起的暗黑大戏缓缓拉开了大幕……一切皆因《灵魂的拥抱》而起,这究竟是一部是唤醒灵魂的箴言,还是出卖灵魂的欲望之书? 作者简介: 侯文咏,台湾嘉义人,台大医学博士。 曾任台北医学大学医学人文研究所副教授,台大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工作之余埋头写作,1990年出版处女作《顽皮故事集》,以诙谐俏皮而又温情脉脉的文字广受欢迎。此后,随着《大医院小医师》《白色巨塔》《我的天才梦》等作品的陆续出版,“作家侯文咏”名满台北,成为横扫金石堂、诚品和博客来等台湾主流书店畅销榜的天王级作家,在华语世界拥有巨大读者群。 目前专职写作,兼任编剧、电视剧制作人。创作风格多变,类型横跨散文、小说、儿童文学、有声书等多个领域;长篇小说代表作《白色巨塔》《危险心灵》《灵魂拥抱》,分别关注医学界、教育界、文娱圈等现实题材,以悬念迭起的情节折射社会不同阶层的困惑与矛盾,深刻反思人性、欲望、金钱等重要命题。“俞先生,你相信真理吗?”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当她这样问我时。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戴着一顶鸭舌帽,可能是剪着短发或某种时尚造型吧,看不到帽子底下的头发。她的肤色还算白皙,脸庞小小的,也许正因为这样,她脸上有一种绝望的眼神,在那样绝望的眼神里,一对乌黑、深邃的瞳仁不安地跳动着,那种强烈又呼之欲出的什么给我一种难忘的印象。 “真理?”我问。 “对,我是说,真正的真理。” 刚录完影,从电视台走出来就遇见她了。她自我介绍说她在去年校友会大会时见过我,问我是不是不记得了。老实说,我完全不记得了。在我这个行业,很多时候,类似的事情难以避免。一开始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她是我的校友之类的旧识,和她周旋了一下,不过很快我就辨识出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真理,是啊。”我想了一下,说,“我当然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听我这样说,她变得很激动,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流了出来。她说:“我就相信,你一定会这么说……” 场面有点尴尬,我回头望了望电视台,我的经纪人还在里面。之前我碰到类似的状况,标准的处理方式会是和对方握手或者签名什么的,然后找个理由,和善地脱离现场。不过,由于刚刚已经和经纪人约好搭他的汽车回市区的广播电台,于是我只好在他和里面的制作人周旋完毕走出来之前,继续招呼这位粉丝。 我让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帕,递给她。 她用一种受惊的表情看着我,伸出的手在空中犹豫一下,然后接过了手帕。 “我就知道,你不像其他那些名人,你不是那种虚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语气颤动得很厉害,擦着眼泪的手也不断地发抖,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她试图深呼吸,花了一会儿时间,才让自己平稳下来。 “我知道这么激动是不对的,”她说,“天啊,我太兴奋了。我不应该这样。” “没有关系。”我说。 她显然停止哭泣了,可是并没有归还手帕的意思。 “我有个请求,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你知道,我也写一些东西,我有一些关于写作的问题希望能够当面请教你。”她说,“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这,”我犹豫了一下,“可能不太方便。” “求求你,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我可以给你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电话,你可以透过他们联络我。” “我早透过经纪人联络你很多次,可是每次总是石沉大海。” “真有这种事?” “拜托啦。你知道吗,我为了等你,已经在这里站三个多小时了。我和你其他的粉丝不一样,他们只在乎你的外表,可是我却是真正了解你的书迷。我想请教你的是关于写作,真正严肃的问题。我保证,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也绝对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事实上困扰已经造成。可是我仍虚伪而客气地说:“手机是私人电话,何况我们不是很熟……” 尽管小心翼翼,可是我相信我还是触怒了她内在的一些什么。 “我们怎么可能不熟呢?”尽管她仍维持笑容,可是却提高声调说,“你写书写了十多年,我认识你、了解你,熟悉你一切的一切,已经整整超过了我的人生一半以上的时间了……” 就在她打算劈哩啪啦地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我看到我的经纪人小邵从电视台里面走了出来。我无奈地看了小邵一眼,仿佛自己掉在一片狼狈的汪洋里,快要灭顶了似的。他怜悯地回望了我一眼。我们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俞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到处找你。”小邵用一种无知、无辜的表情,强行打断我们的谈话,并且介入。他大声地问:“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忠实书迷。”我说。 “幸会,幸会。”小邵伸出手说,“我是邵中兴,俞先生的经纪人。你叫我小邵就可以了。” 我的书迷怨怨地看着他,不愿意握手,也不愿意叫他小邵。 “请问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小邵就是有本事把悬在空中的手很自然地放下来,一点也没有勉强,或者为难。 没有人接腔,于是我说:“这位小姐抱怨说,她好几次透过公司找我联络事情,可是每次都石沉大海。” “喔?那我得好好查一查。”小邵拿出一本小记事簿来,装模作样地说,“你可以告诉我大名和联络方式吗?我保证一查完,马上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轮到我们窥探书迷的隐私了,我相信反守为攻一定给小邵带来很大的快感。 书迷不答话。她很明智,一点也不相信小邵。 “这样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想联络俞先生,你直接找我好了。”小邵掏出皮夹,拿出他的名片,硬塞给这位书迷,他拍胸脯保证说:“名片上面有我的公司和行动电话,欢迎随时找我。实在不好意思,俞先生真的很忙,我们急着赶下一个行程,没办法再耽搁,真的很对不起。” 在恬不知耻的道歉和鞠躬连连中,小邵边走边把我往停车场的方向推。我回头看了一眼书迷,她似乎明白某个最佳的时刻已经错失了,只是低着头,透过歪斜的目光瞪着我。她仍然笑着,但是没再纠缠上来。 我随着小邵,很快走到停车场,坐上汽车。 “你还好吧?”小邵边发动引擎边问。 “没事,幸好你及时赶到。”我松了一口气。 “我看,以后你最好还是尽量避免单独行动。你有多红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谢谢你喔。”老实说我分不清楚小邵到底是恭维还是抱怨,不过我还是说:“我只是受不了那些制作单位,想出来透透气,抽根烟,哪想到外面更麻烦。” “好啦,没事了。”小邵安慰我。 我没再说什么。不过汽车才开出停车场,小邵行动电话铃立刻就响了。 “喂。”小邵按下了通话键,又戴上蓝牙耳机。他边开车边对着电话说:“嗯……嗯,好,嗯,没问题……嗯,一定……当然,一定转告。” 小邵挂断电话之后,我问:“什么事?” “没什么,”小邵若无其事地说,“是刚刚那个女人。” “她想干什么?”尽管我极力地让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却感觉到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你刚刚是不是给她一条手帕?” “啊,对了,手帕。” “她要我问你,能不能保有那条手帕做纪念?” 我忽然有种直觉,猛然回头往车后看。果然她就站在停车场出口的地方。她一定看见我回头了,兴奋地对我挥舞着白色的手帕。这样的场面让我想起蒋宋美龄九十多岁最后一次应邀到美国国会演讲时,她穿着一身旗袍,也同样地挥舞着一条小小的手帕,向起立欢迎的国会议员致意。那样应该安静地待在历史中的画面活生生地搬到现实的街头时,无论如何,就是让我感到一阵坐立不安。 “还是,”小邵问我,“你要我把车掉头,开回去跟她要那条手帕?” 我的确不想把手帕留在她那里,可是更不想回头继续和她再纠缠下去了。 “不用了。”我说。于是我就这样面向车尾,在暮色中看着她的身影离我愈来愈远,直到那条晃动着的白色手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为止。 我问小邵:“你曾经很着迷什么事情,或者人吗?” “着迷,当然有啊。我记得初中年代,台湾的青少棒代表队得了世界冠军,我记得球队的当家主投就读我们隔壁初中。我每天跑到他们学校门口去等他,跟踪他回家。想着如果他跟我说话,我要说什么,问什么,然后想着他会怎么回答……”他笑了起来,问我:“你呢?也当过粉丝吗?” “我啊?”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一个女歌手。曾经有过一个夏天。当我抓着话筒拨打千方百计弄来的电话号码到她家去时,耳朵里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那种记忆和感觉…… “对了,就刚刚那个粉丝。”小邵说,“她要我转告你。” “什么?” “她说:她永远都会支持你。她说:她要你明白,她是全世界最关心、最在乎你的粉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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