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大后的木木重回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山村,看到熟悉的山脉、闻着草木的芬芳,那巨大山林带给儿时的她迷失与害怕,已转换成现在的沉醉与欢喜。山村安静如萤,记忆与真实,明明灭灭间所糅合和混淆的类似沉淀般的种种感触,在她的心头重组并衍生出全新的不一样的崭新心情。于是,就有了《静寂的方山》这本长篇小说。 目录: 序 我的出生 与读书“抗争”的年代 大会堂衰荣记 秀兰和她的“外面有事” 龙书记 庆盛家的大鱼塘 阿娇 老人之死 宗谱之贺我常常以为自己是捡回来的。要不是大姐每次都用揶揄而坚定的口吻对我说,她亲眼见证了我的出生。“那可是个很冷很冷,冷得不得了的夜晚哦!”大姐笑眯眯地带点儿神秘地撇撇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南方的深冬季节,在贫穷以及物资极度匮乏的僻远小山村里,可以想象得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寒冷。那时候我们家四周的墙,和绝大部分其他的方山人家一样,是由泥土和稻草混合而成。薄薄的墙,墙上窗框松散,窗架上细木格子组成的窗体上胡乱地粘贴着一些破旧的纸张,说是用来挡风,然而纸张早已经是破损的了,于是风不停歇地从每一条绽开的纸缝里呼呼地穿透进来,把个原本就是冰冷空旷的屋子肆虐得有如荒郊野外。这栋单薄简洁的泥土房,是刚结婚后的我的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如燕子衔泥般一点一点地构筑建造起来的。说是两层的泥房,实际上不过是一层半。以木架为主结构的房屋,灰瓦木檐,算起来有整整三间。最靠东的那一间是我的爸爸妈妈和一堆年幼孩子们住的。紧挨着东房的是堂屋,它既是堂屋也是老人们的卧室,我的阿公阿婆加上我的爷爷住在这间房里。西边靠着山沿的是厨房。厨房里有灶台、猪圈、石磨,墙边一溜儿蹲着泥土砌成的鸡窝,还有一大堆面目模糊的既是家什也是杂物的各种农具,看似混乱实则井然有序地在这个狭窄有限的房间的每个空隙里摆放着。长长石磨边上的角落里。一架简易木头楼梯接连到楼上,通往那叫作“阁楼”的二层。低低矮矮的阁楼里,也是堆满了各色杂物,瓶瓶罐罐、米柜谷柜什么的,以柴火为多,柴火占据了阁楼面积的三分之二。爸爸用他的巧手,在阁楼的东面用细毛竹条编成的竹墙围成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放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供年长些的女儿们住,我们后来戏称这间小竹房就是我们的“闺房”。吃饭在堂屋。堂屋前后,由一面薄薄的木头隔板墙一分为二,后面是卧室,前面是正厅,以一张已脱落了红漆的破旧大八仙桌为主,吃饭和做家务细活或是商谈什么小事大事,都在这张八仙桌上。堂屋和厨房没有隔门地连通着。那个夜晚,刚刚上了小学一年级的比我大八岁的大姐,在闪着细微光亮的煤油灯下,就在这间堂屋里,歪着她小小的脑袋伏在八仙桌上认真地写着方格字:东、南、西、北:你、我、他……而我的妈妈怀着我,挺着大大的肚子,同样地就着昏暗的灯光,在隔间的灶台边到处地忙碌着:清洗碗筷:倒猪食;把晚上吃剩下的番薯块一块一块地从锅中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到那只黑漆漆的陈旧的竹篮子里,脑子里计算着明天将它捣成糊、放进几粒粟米做成一锅有名的番薯粟米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们家固定的早点餐食。我的外婆,我们总是亲切简单地叫她阿婆。在我的记忆里陪伴着我几乎大半个童年的阿婆,则正半偎半倚地坐在八仙桌子的另一边,眯缝着眼,一手搓着麻线,一手捻着长针,认真仔细地纳着鞋底。阿婆是纳鞋好手,她纳出来的鞋底总是又好又结实。只见她在右手的中指上套了一只厚厚的铅质圆箍戒,食指与拇指灵活地握着长针。长针偶尔掠过阿婆盘着的浓密发束的发髻,不时重重地抵在布满凹状颗粒的箍戒上,穿过厚厚的叠得细细密密的麻布布片,一正一反,忽上忽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长大后的我非常喜欢这个画面。昏黄好看的煤油灯下,伴随着阿婆轻声细语独自哼唱着的好听的耶稣歌,我的脑海里同时浮现的总是那一摞又一摞整洁秀丽的鞋底与鞋面。它们摆在阿婆的樟木箱里,时而叠满,时而变薄,变成一双又一双同样的整洁而秀丽的新鞋,温暖着我们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几口人的脚心。我的爸爸,正蹲在灶台旁边的水盆边,认真地磨着柴刀,以备明天上山用。阿公手里举着那根细长的烟斗,坐在门槛上吸着长烟,那是他劳累一天之后唯一的享受。已燃完最后的一勺,他正要把烟斗里的烟灰倾倒出来。烟斗敲在泥墙上,发出闷闷的“笃笃”响声。夜更深了,大姐的写字作业很快要完成了。阿婆正准备收起鞋底。要起身给阿公兑温热的洗脚水。我的爷爷在隔间的高低床上已重重地发出了鼾声。我的二姐和三姐,也和我爷爷一样,已早早回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沉沉睡去。“哐当”一声。突然,妈妈手里的水勺掉到了地上。“啊!现在?要生了?!”对于已有四次生育经验的妈妈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由于见过了许多生育场面,听到妈妈发出的“啊”的信号,家里的大人们却半点儿也没有陷入惊慌或是无措的情绪。只是像听到“啊,天要下雨了”或是“啊,饭煮熟了”这样的平常话语。大家自然而又简单地,瞬间忙碌了起来:阿公快快地把烟斗收起,一溜小跑到灶间开始烧热水。阿婆则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颤颤巍巍地颠着她的小脚,小碎步快速地走到妈妈身边,把妈妈小心翼翼地扶到厨房里那张唯一的大大的藤椅上坐下。继而,她快速地跑到灶间,拎起那只干葫芦制成的大水瓢,从水缸里大勺大勺地往锅里添水,催促着阿公把炉火快快地烧旺起来。爸爸则快速坚定地从抽屉里抄起家里唯一的那只手电筒,一头扎进屋外的黑夜。接生的喜婆居住在另外一个小村,爸爸要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那儿,把她接到开始轻声呻吟的妈妈身边来。忙碌有序的准备中,姐姐像被突然发现似的:“咦?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快!把作业收起来!快到阁楼上去!去睡觉!去睡觉!你妈妈要生小弟弟了!快快离开这里!”阿婆吆喝着要把姐姐急急赶到楼上去。大姐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作业本快快地放进书包里,昏头昏脑地被阿婆从八仙桌旁赶开。煤油灯要移到房间里去急用,我大姐被阿婆又拉又扯地拖过厨房,往楼梯上推。大姐踉踉跄跄地一边往阁楼爬去,一边慌乱地回过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妈妈的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水冒出来:她紧绷着身子坐在厨房的那把大藤椅上,叉开着双腿,长长短短的、似哭未哭的隐忍呻吟声划开黑暗的夜。我的爷爷,则像是跟妈妈比赛似的,在堂屋的另一边起劲地呼噜呼噜地大声打着鼾,传递着沉稳而淡定的信息过来,半点儿也没有被妈妈的呻吟声打扰,一如我的二姐三姐一样,在温暖安定的被窝里,美美地甜睡着。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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