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里外(精)》由杜衡所著,《漩涡里外(精)》是杜衡的一部长篇小说,1937年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初版,为“良友文学丛书”第三十六种。作品叙述了一个一向敬业且淡泊名利的老教师徐子修,在中学校长争夺风波中,面对尤丹初等四处拉拢活动、不惜诬告逮捕学生的丑行,挺身而出,并得到广大师生尊重和支持的故事。文中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细腻且精彩,正是作者不同于那个时代许多左翼作家作品的特色,于激情、斗争,积极进取之外,时时把人引向另一个与世无争的清凉小天地中。 “这烦杂之中,春天已经悄悄地不见,盘结在篱笆上的两三株蔷薇只剩下深绿的叶子,角落里的一株低低的石榴却正在开出火红色的花来。初夏。阳光在彩色里映照得那么耀眼,叫人一进门就有心旷神驰底意味。他们经过院子,走上堂前。屋子底构造和陈设虽然都那么简单而朴素,但在这地方,却并不是定要华丽的皇宫才是会叫人迷恋的去处。”或许只有这小小的院落,才能拯救那些被漩涡卷走的灵魂。 在私立德生中学底教员休息室里,英语教师徐子修从他那张永远放在最里边角落里的写字台上抬起头,偶尔向壁上一架八卦钟望着。已经七点五十五分了吗?他禁不住突然惊了一下。可是他知道,那架跟自己一样地已经替这学校服务了二十多年的八卦钟,是不会把他欺骗的;它向来就准确得跟自己一样,没有误过时刻,更极少告过假。七点五十五分就是七点五十五分了;往常,到这时候,纵使眼皮上还挂着昨夜底眼矢,多少总应该有三五个同事陆陆续续来到,今天,屋子却显得特别宽敞起来,空空洞洞地除了自己之外还没有一个人。他望了一回,把刚改好一半的课卷搁开,把钢笔插好在笔插里,把红墨水瓶底盖子紧紧地盖上,不给漏气。随后,照着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旧例,抽开左边抽斗,看也不看地摸出一小方纸片和一小撮焦黄的烟丝,然后,舌尖在纸上一舔,用熟练的手势一下子就卷成一枝烟,括了火柴,吸着。 要不是几个月以前特别为路远的兼任教师们把上课时间改迟十分钟,今天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上头堂了吗?这班教员哪,这班教员!正打算在心里骂几句,他却猛然想起前一天所听到的鬼鬼祟祟的传闻;底细他不明白,而且也不想去明白。只是,学校仿佛又一次浸在不安的空气里,说不定接踵而来的又是停课和罢考呢。说不定今天就是了,他惶惑着;说不定已经停了课自己还不知道呢。 嘴角边黏着烟枝,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休息室门口。从这门口望去是一片空阔的广场,广场上像大海里撒盐花似地只有十来个人在着,样子怪闲散,从这十来个人身上看不出一点儿上课不上课底动静。 风平稳地吹;早晨底阳光温暖地照在他那秃了大半个的头顶上。 这难道是酝酿着什么风波的光景吗?徐子修不相信似地在头顶上搔了几下,打算到隔壁事务室里找一个职员问。可是刚跨出门去却就把脚步停住了。如果根本没这回事,自己大惊小怪的还成什么样子啊!为保持尊严他不愿意随便问,只带着犹豫的神色仍然走回到没有人的屋子里来。 八卦钟吵吵地响了一阵,接着,那么纡回而凝重,像一位严谨的执法者似地连续打了八下。 仿佛受了钟声底惕励,他突然想:“凭什么不去上课呢,也没有接到正式的通知!”他觉得自己应该像那架钟一样地固执,坚决,一样地忠于自己底职守,像没有人在面前它也照旧报着确切的时刻一样,即使课堂里没有学生,他也得去。这样想,他以为自己从新稳定了。 把吸剩的烟枝顺手向痰盂里一丢,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拿出第一堂课底课本来,翻开上次停顿着的一叶,飞快地看了几行,却没有看下去,只找一些纸片来把那地方夹了;书从新合拢,在写字台正中央放好,他留意着,叫书脊跟台子底边恰好成了九十度的直角;于是,又拿过点名册,搁在一起,又拿过了粉笔。一切都准备得停停当当,他等着。……直到打过预备钟,又开始打着正式的上课钟,教员休息室里却还没看见有第二个人来到,徐子修不再去关心这些,只照着旧例,在上课钟第一声响着的时候,就用那种二十年来所惯有的姿态,把课本像非常沉重似地叫右手高高抬着,走出休息室,穿过行廊,转上几个弯,向高二甲班底教室走去。他脚步纵然慢,却像有一种机械地固定的速率,依着三十二下钟声底节奏,移过了固定的距离,到钟声划然停止,洪亮的余音还嗡嗡地回荡着的时候,他永远是刚巧踏到教室门槛边,难得有三尺以上的快慢。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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