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中浮现出我家乡的小河,河东是我的家,河西是我的坟墓。再过一个多小时,我的人生就将画上句号。回想我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从学生到农民、到警察、到涉黑犯罪团伙的老大,最终到死囚。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人生轨迹呀!我现在只有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恐怕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等待了。 作者简介: 牛力军,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会员。从警二十六年,做过派出所责任区民警,分局办公室副主任,派出所长等,七次荣立个人三等功。处女作——长篇小说《河东河西》(警察三部曲之一)获公安部第九届金盾文学奖;剧作《营盘镇警事》登上央视一套电视剧黄金档,并获得同期电视连续剧收视率第一。供职于长春市公安局。市局纪检委的同志拿着程宇光的批示到分局查我。胡局的意思是,让分局刑警大队配合市局纪检委和分局纪检委组查一下。当市局纪检委的同志问及我的表现时,胡局说我既是一员虎将,又是一员福将,既有攻坚克难之才,又有侦破大案的运气和福气,有开拓精神和创新意识,在大队及中队中口碑不错。他也怀疑举报内容的真实性,更直接地说,他认为有人在与何东竞争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中,采取不正当手段。一封信,八分钱,让你纪检委查半年,通过这个办法达到干扰组织部门考察干部、任用干部的目的。调查组对新东方歌舞餐厅和洗浴中心进行了暗访,没发现有小姐。他们又公开查阅了新东方餐饮娱乐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的确是孟可欣的名字,找可欣及公司的员工谈话时,所有人都提供了何东很少到公司来的材料。至于公司用晓凯和常五的事,有两个方面的解释:一、晓凯、常五是刑警大队的线人,有档案为证,他俩为大队提供了不少破案线索,是协助警方破案的有功人员。二、新东方公司为“两劳”释放人员提供就业机会,帮助他们改邪归正,从这个角度看,新东方娱乐有限公司应该被树为帮教“两劳”释放人员改好再就业的典型。查了一周,调查组作出了反映问题无依据,捕风捉影的结论,市局纪检委将调查结论写成书面报告给程宇光。程宇光批示:请城东分局加强对何东的培养和教育,并注意保护。就这样,我闯过了教育整顿关。没多久,餐饮、洗浴的小姐又都回来了。通过这次教育整顿,我认识到,做了坏事不可怕,关键是要摆好,处理好各种关系,并善于做好伪装。这两条做好了,啥事都没有。晓凯、常五到香港、澳门考察回来后,对澳门赌场兴趣甚浓。晓凯对我说:“东哥,我这次出去发现了,原以为养小姐挣钱快,但还有比这还快的,就是开赌场,但在国内不可能像澳门那样公开设赌。不过,宜春地面上好赌的有钱人不少,这些人把钱都扔到澳门去了,如果在新东方洗浴设两个大包间,把宜春大耍聚来,咱们给他们提供安全、舒适的环境,而后抽红,就不能少赚了。”我对他的想法也很感兴趣,觉得挺有道理。就让他先联系赌客,待组织好后,安排几个大赌局,我想到了“金三指”,让晓凯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到新东方主持赌局。晓凯的组织能力和交际能力的确很强,不到一周,他就把宜春周边县市的各路赌博高手约到新东方,免费提供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服务。“金三指”也来了,我知道他的手段,让公司给他提供二十万,作为庄家赌资,并与他说好输了算公司的,赢了公司与他六四分成。“金三指”不愧为赌术高手,他主持赌场三个月,为公司赚了六十万,他自己也得了四十万。后来有几个输钱的到省公安厅举报了新东方,省公安厅派人秘密到新东方查了两次,但未抓到现行。听到风声后,我将这个赌局取消了。一九九八年五月,香港香舟股份有限公司在城东区修建的集餐饮、住宿、娱乐于一体的五星级宾馆落成了,取名为香舟大酒店,这是宜春第一家五星级大酒店。酒店装修豪华,配有游泳池,服务员全部在港培训,服务质量上乘。香舟大酒店开业那天,宜春市市委书记、市长及香舟香港总部的董事长亲临剪彩。市长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称香舟大酒店是宜春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招商引资取得重大突破的标志。他还要求全市各级政府、相关部门要为香舟这样的大型招商项目提供一流的软环境。香舟成为宜春的一道新的风景线。一九九八年“五?一”黄金周期间,香舟大酒店一○二八房间住进一对来宜春游玩的福州新婚夫妇,三号晚上六点多钟,三名歹徒以服务员给房间送开水为由,骗开房门,将这对新人捆绑起来,抢走了手机、照相机、金戒指及现金,折合人民币三万余元。歹徒见新娘貌美,当着新郎的面,轮奸了她。案发后,市领导极为震惊,做出批示,要求公安局十日内破案,消除影响。正在北京开会的程局长责成常务副局长钱永生挂帅,组织刑侦支队和分局刑警大队的精干人马火速破案。因为香舟的总部在香港,所以香港报纸对发生在宜春香舟的这起抢劫、轮奸大案铺天盖地的进行了报道,这让香舟总经理廖志雄极为恼火。香舟在港及内地宾馆业中的影响非常大,被誉为宾馆业的旗舰。此案的发生对香舟的声誉破坏不小,这位四十二岁的香港人一扫往日的斯文,对来现场的市局钱副局长说:“我对宜春的治安环境感到愤怒,不清楚宜春警方是怎么为外资企业保驾护航的。如果此案得不到侦破,我将向香港总部打报告,推迟与宜春的其他经贸合作。”钱副局长先是道歉,又连连做保证,抓紧时间破案,并增加在香舟的治安警力,确保此类案件不再发生。对钱副局长的表态,廖总的火气不见减少,仍满脸的怒容。 八十九这是我第一次跟香港老板打交道,对这些有钱的大老板在内地人面前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傲慢和对警察的轻视感到气愤。都是中国人,不就是先富起来,有俩臭钱吗?心里虽不高兴,可活儿还得干,对这么一起影响宜春招商引资的案子,警方投入一百二十分的力量。我们中队配合市局,仅用三天就将三名歹徒抓捕归案,缴回全部被抢财物,宜春刑警的战斗力通过这一仗显示出来。内地及香港媒体都报道了这起大案的侦破,称赞宜春刑警破案神速。按理说,香舟大酒店对破案应该有所表示,不说拿点钱慰问一下参战民警,哪怕送个锦旗、牌匾也行啊!可廖志雄的嘴里连个谢字都没有。我被廖志雄的狂妄激怒了,下决心要跟他斗一斗,杀杀他的威风。对廖志雄这样的人物,动粗动野是要不得的,要讲点策略。既要拿住他,让他骨头不疼肉疼,又不能伤到他。要想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要找到他的弱点,对症下药。我通过香舟的员工得知,廖志雄有个男人通有的毛病——好色。他在香港有妻室儿女,可刚到宜春不久,就把新招聘的漂亮女秘书带到床上。既然廖总有此雅兴,那就投其所好,充分满足他的欲望。我让晓凯把新东方洗浴的摇钱树章语惠找来,详细安排了一番。起初,语惠有点害怕,不想干。后来,晓凯威逼说,如果不干,她在农村的家就得出大事,她爹妈都好不了。并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三千元,语惠这才答应试试。廖志雄喜欢喝咖啡,但他从不去香舟的咖啡厅,而是喜欢到香舟附近的一家叫梦幻的咖啡厅。一天晚上十点多,廖志雄来到梦幻,要了一杯他最爱的卡布吉诺,刚要喝,忽然发现邻座坐着一位清纯的女孩儿。女孩儿看上去二十左右岁,牛仔裤,旅游鞋,白衬衫,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恰似一朵天然去雕饰的芙蓉花。她的桌上放着一个背包,包上放着两本大学英语教材,从打扮和带的东西来看,她像个大学生。廖总见女孩儿身边没人,就走过来,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问道:“Areyoutastingcoffeealone,younglady?(小姐一个人品咖啡吗?)”“Yes,Ihavemadeaappointmentwithmyclassmate,butshewillcomelater.(是的,约了女同学,可她要晚一会到。)”女孩用英语回答。“Whichuniversityareyoufrom?(你是哪所大学的学生?)”“IamastudentoftheEnglishDepartmentinYiChunUniversity.(我是宜春大学英语系的。)”“CouldIinviteyourclassmateandyoudrinking?(我可以邀请你和你的同学一起喝咖啡吗?)”“why?(为什么?)”女孩问道。“Becauseweseemedtoknoweachotherbefore,themoreimportantisthatourhotelneedsthetalentwhoisowningoutstandingappearanceandspeakEnglishsowell.(为我们似曾相识,更因为我的酒店需要像你这样容貌出众、英语说得这样好的人才。)”廖志雄自信地回答。“Whichhotelareyoufromandwhatisyoujobinthere?(您是哪个酒店的?做什么职务的?)”女孩问道。“XiangZhouHotel.Iamthegeneralmanager,LiaoZhixiong.(香舟大酒店,总经理廖志雄。)”说完,他从兜里掏出张名片递了过去。女孩儿露出内地少女见到香港老板后普遍反映出的惊喜,立刻拿着背包和书坐到廖总的对面谈了起来。廖总从酒店的管理谈到宜春的气候,谈到香港的繁华,女孩儿的脸上露出羡慕和崇拜的神情,他们一聊就是两个小时。临走时,廖志雄请女孩第二天到香舟应聘,他说香舟公关部缺一名像女孩儿这样气质的副经理。第二天,女孩儿应聘成功,顺利地当上公关部的副经理。第三天,廖志雄就和刚上任的副经理上了床。第四天,一盘录着廖总和副经理床上颠鸾倒凤的录像带到了我的手上。这个“纯情女大学生”就是章语惠。在与廖总上床前,她把一部装着微型摄像机的皮包放在梳妆台上,对着那张大床。摄像机清晰地记录下廖总脱掉她的裙子,到疯狂做爱的全过程。我拿着这部经典作品敲响了廖总办公室的门。我走进廖总的办公室,他正坐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见我进来,先是一怔,接着满脸疑惑地问:“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为何不和我的秘书打招呼?”我没答话,将警官证扔到他的办公桌上,从兜里抽出支烟点燃,坐在沙发上。“刑警队的何队长,有事吗?” 九十“廖总的办公室戒备森严,不过,这是宜春,不是香港。在宜春,除了火葬厂,剩下的还没有我进不去的门。今天有件看似不小的小事,不过不是案子,而是关于廖总的隐私。在内地,也叫生活作风问题。我手下的兄弟到音像商店买片子,无意中买到一部顶级片,拿回来一看,片中的男主角竟然是我一向尊敬、崇拜的廖总。我就把带子拿来了,想请廖总过过目。”说完,我把录像带塞进录像机,打开电视。屏幕上的廖总赤身裸体,贪婪地用嘴、用手吻着、摸着,动作越来越大。廖总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微张着,脸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是电脑剪辑的。”“不会吧?片子里除了有你们痛快而又痛苦的呻吟,还有你和公关部副经理谈香舟未来发展的对话。不是你,又是谁呢?不过你还算幸运,遇见了我,否则现在这部带子已经邮到香港了,明天你就会出现在香港所有报纸的头版。这盘带子也会被聪明的音像商翻录成几十万盘,到时你将红遍香港、台湾、澳门、东南亚。许多人都会欣赏到廖总的床上功夫和猎艳技巧,你将要名扬天下了。”我的一席话如同一枚炸弹在廖总的身旁引爆,不过,廖志雄毕竟是见过世面,久经沙场的人物。他没说话,转身从身后的柜里拿出一罐咖啡,又取出两个杯子。不一会儿,他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屋内顿时充斥着浓香的咖啡味。他给我放咖啡杯的一瞬间,手有些抖。“在宜春,能品尝到廖总冲的咖啡,我是第一个吧?”“何队长,无需多言,我闯荡江湖多年,上过山,下过海,见的多了。你说吧,要多少钱可以买回这盘带子?”廖志雄拿起另一杯咖啡坐到椅子上,啜了一口,故作镇静地说。“我看你们只认识钱,这个世界上,有些事用钱可以办,还有些事用钱也办不了。钱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因为我有公司,钱足够了。再说我是警察,拿着廖总的隐私要钱是犯罪,我不会干的。我今天来,一是为廖总消灾解难,二是想跟廖总交个朋友,提高一下自己的档次,不知你这个总跟市长、市委书记打交道的大老板肯不肯放下大驾,和我这个‘小捕快’当哥们处处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老弟有话有事尽管说,在香舟一亩三分地,我说的还是算的。”“好,爽快,想不到香舟‘五?三’特大抢劫案告破连个谢字都不肯说的廖总竟如此慷慨,看来还得用事实说话,让事实教育人哪。”“哪里,外界都以为我狂傲,其实我非常喜欢交朋友,我在香港、澳门,包括日本都有许多好朋友。我不是看不起内地人,而是港人与内地人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经营方式不一样,有时沟通起来很难。”廖志雄没了往日的威风,敞开心扉和我交流。“既然廖总愿屈尊与我做朋友,那咱们就是哥们了。按东北的习俗,哥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不分你我,除了媳妇不能交给对方,其他的都能舍出来。廖总放心,在宜春,无论哪级流氓、老大,在何东面前都会老老实实的。你有我这哥们儿,香舟就可以无黑道骚扰之虑了。至于这盘带子吗?我已通知手下的弟兄,将宜春的存货统统收缴,确保不会流落到市面一盘。对了,还有录像带中的女主角,也就是你手下的副经理,她已被告知把嘴闭严,如果漏一点风,那她在农村的家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小的意外,有可能是房子着火,也有可能是她父亲的腿会落下一点残疾。总之,能替廖哥想到的、做到的,我都想到了、做到了,我这个哥们够意思吧?”我眯着眼睛,品着咖啡,看着廖志雄局促不安的神态和硬挤出来的笑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快感。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香港大老板在我面前赔着笑脸,不知所措,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何老弟确有大家风范,堪称宜春精英,既在警界吃得开,又在黑道行得通,这在香港都不多见。我也算幸运,结识了何老弟,今后宜春的香舟有仗老弟关照了。”说完,廖志雄从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日本精工机械表,送给老弟,作为见面礼吧!”看得出,廖总拿出这块表,是真心的,但我担心这块表成为告我的物证。“廖哥错了,我不会要你的东西,即便是礼物,也是公安纪律不允许的。再说,戴上你这块精工,我腕子上的劳力士就没地方放了。”说完,我一撸袖子,露出一块价格不菲的劳力士,廖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会难为你的,只想求你两件事。一、长期提供给我一套香舟的客房,因为我没房,一直在外租房住,就要那间一二○八吧,我们通过这间房认识的。二、我希望自己可以随便出入香舟的各个场所,当然,我是正常花钱消费,如果廖总方便,可以给我打打折。我这么做,主要是为公,为办案方便,当然,也是为了保护香舟的安全。重案中队长天天住你这,什么神啊、鬼啊,我都能给你镇住。”“好,没问题,没问题。”廖志雄痛快地答应着。 九十一一九九八年九月十九日晚上,干妈病逝了。这位一九四四年参加革命的老人是在睡梦中心脏病发作去世的。老人的面容很安详,熟睡一般,看得出她走时没什么痛苦。据老一辈人讲,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间是福分。按干妈的身份和级别,省政协要为老人开追悼会,省里主要领导都要参加。郑副部长当天就坐飞机回到宜春,办理母亲的丧事。远在上海的文萱哭着给我打来电话,说她乘当天下午一点的飞机回来,让我去机场接。我通知晓凯、常五,准备三辆奔驰,两辆宝马,组个车队接机。同时,我与机场的朋友联系好,把奔驰开到机场内,在飞机下接机,显示对文萱的重视。我也想借机让她看看,她的前任警察男友在宜春的分量。下午三点三十分,上海到宜春的班机降落了。机舱门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就是文萱。她一身黑裙,黑色墨镜,庄重而又神秘。我站在舷梯边迎候。文萱见到我,吃了一惊,问我怎么进来接了。我说:“接副部长的千金,规格必须超过副部长。”我接过她的行李箱,将她引到奔驰车边。三辆奔驰整齐地排放着,司机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晓凯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又给我和文萱打开车后门,我们上了车,三辆奔驰打着双闪驶离机场。机场外两辆宝马也打着双闪跟随。车上,文萱又问了一遍老太太去世的经过,边问边在我怀里哭。我搂着她,用手帕给她擦眼泪,让她节哀。我们直接去了殡仪馆,干妈的遗体安详地躺着,想起她对我的恩典,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文萱更是痛哭不止,她边哭,边说她不该去上海,应留在宜春伺候奶奶。要不是我拉着,文萱差点扑到老人身上。干妈的追悼会很隆重,省里五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到了,省政协主席致了悼词。当干妈的遗体被推进火化室的一瞬间,文萱哭昏了过去,我的心一紧,我知道老人这一走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在宜春最大的靠山没了。还真怪,自打干妈走了以后,我是霉运连连,接二连三地出事儿,直到今天,我确信干妈是我的保护神。保护神没了,我的运气也跟着没了。郑副部长办完丧事回京了。文萱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宜春入秋天气转冷,感染了风寒,发起高烧,我陪她打了一周吊瓶。从文萱回来后的神态和话语中,我隐约感到她在上海并不如意。在她病好后的第三天晚上,我请她在香舟吃饭,两杯红酒下去,她告诉我,她和男友在上海的公司开得很顺,也赚了些钱。可有了钱,她男友花花公子的本性暴露出来,跟公司的三个女职员都有染,其中的两个因为争风吃醋竟然在公司打了起来,让文萱伤心不已,他们已经分居了。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她没要孩子。她说她随时都可以离开他,过新的生活。她想在宜春多住几天,帮助父亲料理一下奶奶的后事再说。婚姻的不如意,再加上奶奶的去世,让文萱一直很忧郁。我怕她闷出病来,总找机会陪她吃饭、聊天。当我听说宜春吉祥大戏院的二人转能让人笑破肚皮时,就让晓凯订了最好的位置,带文萱去看。我和文萱坐在第三排的雅座,晓凯带几个弟兄在后排坐着。我是头一回看二人转,原以为一男一女在台上哼哼唧唧的没啥意思,谁知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演员各个都有绝活,尤其是小品,让文萱乐得直不起腰来,她终于开心地笑了。我们正看着,旁边座位一名男子起身上厕所,从我们这过时,一脚踩在文萱的脚上,疼得她“哎哟”叫出声来。哪知这名男子也不道歉,照旧往前走。我忍不住了,喊道:“回来,踩了脚,连个声都不吱,是不懂人语,还是装糊涂啊?”“嘿,瓜子里嗑出个臭虫,什么人都有。踩了她的脚怎么了?这么漂亮的妞,别说踩她一下,让她跟我睡觉都得来。”他此言一出,一股热血涌向我的脑门。不过,我吸取了上次打武大可的教训,我冲后一扬手。晓凯领着几个弟兄冲了过来,连拉带拽把这个男子拉到戏院外边,先是一顿打,临走,一个弟兄拿刀扎进他的小腿肚子。 九十二这个被扎的男子是宜春华兴商贸公司严董事长的独生子,叫严晓松。当晚,严家到当地派出所报了案。吉祥大戏院地处南市区,归明街派出所管。严董事长找到市局常务副局长钱永生,钱副局长给南市分局的一把手打电话,让马上调查处理,结果要让严家满意。南市分局主管治安的副局长亲自挂帅,连夜组织人调查,这位副局长就是曾在站前当过我所长的林英男。我和文萱没拿这事当回事,照常看完戏,大模大样地上奔驰车走了。当林英男带人到大戏院调查时,戏院把门的将我的车牌号告诉了林英男。很快,林英男查到了我。林英男把我约到他的办公室,给我倒了杯茶说:“东子,你现在在宜春可大了,开丰田,坐奔驰,一身名牌,威风啊!”“林局,别逗我了。威风啥,这不外地来了几个朋友,壮门面呗。”“吉祥打仗的事咋回事?我听说严晓松踩了你女朋友的脚,你找人把他给打了。”“前边说得对,一百八十多斤的大小伙子,踩在我女朋友三十六号的小脚上,可以想像一下我女朋友的承受力。我问了他两句,他一句人话没有。后排几个男的看他不惯,路见不平,把他揍了,打他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何东,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我当警察那会儿,你还在农村做豆腐哪。我当警察十八个年头了,还没碰到过无缘无故抱打不平的。看在我们同事一场,又都是穿这身衣服的,我可以给你透个底,市局钱副局长的儿媳妇是严晓松的亲姐姐,钱副局长有话,要严查速办,要当做涉嫌黑社会的案子来办。这事必须得给钱副局长一个交待,能像你说的不认识,一推就拉倒吗?”林英男的话很重,也很直白,甚至可以说将窗帘拉开了一大半,基本透亮了。我没想到严晓松还有这层背景,看来这事挺棘手。不过,我不能随便把事揽过来。林英男说了,要把这个类似流氓殴斗的案子当涉黑案件来搞,这样一来,案件性质就变了。如果我承认是我指使人干的,对我相当不利。“林大哥,你直言不讳,也为我好,我很感激。可那天的确很巧,严晓松踩我女朋友脚后,出言不逊,大吵大闹,影响了后排人看戏,激起公愤,这种情况下,抱打不平的事是很容易发生的。”我辩解着。“何东啊,自打我离开站前,我们虽然没见面,但我一直关注着你。你收拾‘韩老六’,智擒陈少武,战功显赫,又接二连三地升迁提职,连我这个副局长看你都眼热呀!不过你和新东方的事,包括和陆文正、胡晓凯、张常五的关系我早有耳闻,有的传闻甚至让我都感到震惊,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得后果的严重性。我已查清了,那天在吉祥带头打人的就是胡晓凯,而胡晓凯是新东方餐饮娱乐有限公司的副总兼洗浴中心总经理,你怎么能说和打人者不认识哪?”林英男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看来他真的已经把案子查清了,不能再抵赖下去了。此时此刻,逃避和回避都不是明智的选择。此事由我引发,弟兄们为我动的手,我必须把这个责任揽过来,把事摆平。“林局,你既然把话说这么亮堂,我要是再不识相有点不识抬举。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我担着,请大哥帮我指条明路。”“其实我完全可以先把打人的几个收进来再找你,但那样对你不利,显得我林英男太不讲究,有冲自己弟兄下毒手之嫌,好歹我们都在一个槽子吃过饭。从严晓松被打的伤势看,还没严重到重伤害的程度,我的意见是私了。你通过关系找找钱副局长,把事情解释清楚,做通他的工作,再拿点钱去慰问一下严晓松。严晓松不告,钱副局长点个头,默认,我这就不再深究,这事不就摆平了吗。”“明白了,林局,我按您的意思办。这事处理完,我把老站前的曲所、孙洋约出来,咱们找个好馆子聚聚。”“行,你早就应该请我们了。在宜春,能开新东方那么大买卖的,没几个呀!”林副局长回答说。我根本就不认识钱副局长,能找动他,让他默认此事私了,非得程小宇不可。我给程小宇打电话,把我打严晓松的事说了。小宇一听说找钱副局长,满口答应,说他家和钱副局长家是邻居,他没事就到钱副局长家下象棋,和钱副局长熟得很。果然,不到两天,小宇来信了,钱副局长答应了。前提是让我到医院看看晓松,赔礼道歉,扔点钱就拉倒。我和可欣买了个果篮,带着两万块钱,到了医院,向晓松赔礼,又把两万块钱放桌上,这事就算过去了。 九十三文萱有个大学同学叫郭淇,据说长得像香港电影明星李嘉欣。郭淇毕业后,嫁给了香港某地产大亨的小儿子,过上了少奶奶的生活。在学校时,郭淇和文萱最好,无话不说,是死党。她听说文萱最近心情不好,就约文萱到香港散散心。文萱让我陪她去,她有意与我再燃旧情,报复她老公。我恰好也想出门散散心,前一段时间,干妈病逝,又处理严晓松被打的事,搞得我又累又紧张,加上我没去过香港,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花花世界。可出门是要请假的,我没敢跟领导说去香港旅游,怕影响不好,而是撒了个谎,说陪我母亲去北京看病,顺便办了休假手续。潘大队、盛副局长都同意了。我不能跟可欣说陪文萱去香港,只是说去北京找郑副部长办点事情,否则可欣会闹翻天的。她自从当上新东方的总经理,夜间工作,白天睡觉,生物钟完全颠倒了,人也憔悴了许多,渐渐又患上了失眠症,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可欣想到自己在幼儿园那阵儿,每天吃得香,睡得甜,和孩子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到了新东方,开餐厅时也没什么事,自从有了洗浴中心,养小姐、逼劝章语惠卖淫,做了丧良心的事。于是可欣跟我提出不干了,让我再雇个总经理。她准备拿出一笔钱,开个新东方示范幼儿园,干她的老本行,我答应了。开幼儿园之前,可欣去了她乡下姥姥家养病。在农村,她喝井水,吃小米饭,调养了两周,脸上有肉了,人也精神了。飞机缓缓降落在香港启德国际机场,与内地机场不同的是,启德机场的跑道伸进维多利亚海湾。走下飞机时,我有点担心地想,飞机要是在指定距离内飞不起来或停不下来,一定冲进海里。我把这种担心讲给文萱,她听了笑得合不上嘴,她说特喜欢我这种土里土气式的幽默。郭淇亲自开着宝马接机,和我们一见面,她和文萱就拥抱在一块,说她瘦了,她白了之类的小女人之间的话。文萱毫不避讳地把我以她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郭淇,郭淇十分热情地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郭淇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的那种超越一般美女的高贵气质。据说香港的名门望族给子孙找女朋友有一定的标准,重气质而不是容貌,气质好的女人会助家族兴旺。郭淇的家位于太平山下的别墅区,独门独院,总面积有三万多平方米,院内有游泳池,家中有三个保安,五个仆人。按当地人的习俗,男女不能在朋友家同居一室,易坏了风水。郭淇让文萱和她同住一屋,把我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客房。吃过晚饭,郭淇开车带我们去了九龙尖沙嘴,这里可以饱览维多利亚港的全景。站在路边,不远处就是大海,海风轻轻袭来,带着阵阵咸气和凉意。向启德机场方向望去,不时有一架架飞机起降,机上的红灯忽而向天空闪烁,忽而从天而降。向对面的香港岛一看,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香港人有吃夜宵的习惯,晚上十点,正是香港人吃夜宵的高峰期。郭淇没有带我们去大酒店,而是去了铜锣湾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品尝香港小吃。当地的小吃品种不少,鱼蛋、鱼蛋粉、牛杂、叮叮……文萱是个小吃迷,一见这么多好吃的,乐得直拍巴掌,既想大吃一顿,又怕胃受不了。郭淇很了解文萱,就让店主将各类小吃一样做一点,都让我们尝尝。在香港玩了两天,郭淇又带我们坐船去了澳门,白天游览了大三巴牌坊、松山灯塔、西望洋山顶主教堂。晚上,我们走进了闻名中外的葡京赌场。郭淇换了两万港币的筹码,让我和文萱试试运气。文萱去玩老虎机,运气不错,不到一个小时就赢了一万多块。我玩的是押大小,起初输了七千多。后来,我看开盘三个色子加在一起十七点出的多,就押了六回一赔五十的十七点。果然,第六回,十七点出现了,我押了二百块,一次就赢回一万,不仅把本捞回来,还赢了三千。“金三指”曾跟我说过,赌场不可久留,学会见好就收。我来本不是想赢钱的,只想试试运气。既然运气不错,不妨到此为止。我找到赌兴正浓的文萱,见她正好运连连,就劝她撤。郭淇在一边笑着说:“何先生是干大事的人。在葡京,能想到做到‘刹车’的人太少了。不知多少赌客因为不会‘刹车’而倾家荡产。文萱,咱们走吧!”文萱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们回到香港。郭淇听文萱说她感情上不顺的事,就带我们去香港最有名的一位风水先生家算算。据说,许多大老板,包括政府要员都到他这取经问道,测福祸。然而,当我们走进这位先生的家时,我不禁大吃一惊。我不得不感叹天地太小,这位风水先生竟是我在宜春当巡警时打过交道的“乔铁嘴”。 九十四“乔铁嘴”见了我,也愣住了,随后哈哈大笑说:“缘分,缘分,我自从离开宜春,到了香港,就没见过宜春人,想不到今日不仅见到了,而且还是老相识。何老弟,一向可好啊?”“好谈不上,勉强度日。”我笑着回答。郭淇见我与乔大师认识,感到特别惊奇。“乔铁嘴”听了我的话说:“不用看相,单凭你穿的这身衣服,和你带来的这两个女人,你现在是人生鼎盛时期啊!不过,我记得六年前给你看过相,还说了十六个字:深不可测,福祸相倚,天堂地狱,一纸之隔。我刚才又看了一遍你的气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乔铁嘴”深沉地说。我原本不想算的,算好了不信,算不好心里犯厌恶。可干妈一走,我不知今后的路会怎样。何况“乔铁嘴”现在是香港风水界的名师,也想听听他的高见。我说:“乔先生,请赐真言。”“我一生看过的相无数,但像你这样面相的人不多。你的相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盛衰会发生轮转变化。你前些年有贵人相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顺百顺,好运挡不住,富贵在身!不过,盛极而衰,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了。从你的眸子看,黯淡无光,你的贵人相继离你而去,你的气数已尽,如不及早准备,恐怕要出大事。”“会出多大事?”我有些着急地问。“恕我直言,往轻了说,牢狱之灾,往重了讲,杀身之祸。”“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文萱在一边惊恐地问。“有是有,只是怕何先生不肯听啊!”乔铁嘴叹了口气说道。“请先生直说。”我笑着回答,用微笑掩饰着内心的紧张。“乔铁嘴”喝了一口茶说道:“古人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现在面临大杖,甚至生命难保,我劝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离开“乔铁嘴”的家,我在车上回味着“乔铁嘴”的话,牢狱之灾?杀身之祸?回想自己到站前派出所以后的所作所为,贪污赞助费,步入黑道,收保护费,敲诈勒索,设计廖志雄,介绍、容留妇女卖淫……这几项,哪条拿出来都够把我送进监狱的。至于杀身之祸吗,我想还不至于,不管怎么说,我手里没人命。仅凭上述那几件事,放在一起也不足以让我的脑袋搬家。要说有点可能的话,那就是死于黑道人之手。这两年,晓凯、常五在道上没少结怨,许多人都知道我是他们的大哥,后台,他们干的不少坏事都是受我指使。为了报复,黑道上的人也有可能对我下杀手,这倒不可不防。走为上?去哪?往哪走?宜春市公安局科级干部的花名册里有我的名字,我还是刑警大队的后备干部,新东方餐饮娱乐有限公司的老板,固定资产就达三百多万。在宜春,我何东头上有衔,脸上有光,兜里有钱,手里有权,到哪都有面子。离开宜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有谁会认识我何东?又有谁会买我的账呢?干妈这个贵人虽然走了,可胡局长、盛副局长、潘大队长这些大哥还在,还有程宇光。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地关照着我,培养我。这么多的贵人保我,我怎么会有灾祸呢?可“乔铁嘴”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一点不信。要说能让我倒霉,让我担心的还是黑道这块。自打坐到陆文正的位置,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担心,怕弟兄们出事。虽然财源滚滚,但进钱越多,加在我身上的精神枷锁就越重。我感到金钱背后的罪恶,担心有一天会恶有恶报。我每天睡得很少,很轻,很少有塌塌实实睡一大觉的时候,我真正体会到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贫穷,而是心灵的不安。我又想起了陆文正,这个颇有韬略的大哥在他功成名就、风光无限的时候选择了激流勇退,退出江湖,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他早已厌倦了这种睡不好、吃不香、每天心灵不安的生活吧!对于手下弟兄收保护费、替别人讨债要钱的事,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虽然公司在壮大成长的过程中需要资金,但长期以这种形式搞钱,早晚要出事。我决定回宜春后,把收保护费的事先停了,替人讨债的事也逐渐减少。考虑到宜春人爱到歌厅唱歌,可到大场子太贵的实际情况,公司向餐饮连锁店的方向发展,多开一些小规模、收费低廉的练歌房。可欣不是要开一家最好的私立幼儿园吗,回宜春后就准备,明年春节后就开业。总之,就是要让公司,包括我自己向良性、健康的方向发展,减少灾祸发生的几率。我对去“乔铁嘴”家多少有些后悔,他这一番话,让我想了这么多。也许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郭淇早就看出我心事重重,她边开车边说道:“何先生无需多虑,这些算命先生,江湖术士也有看走眼,失算的时候。就凭何先生一表人才,加上你在葡京赌场‘刹车’这一手,足见你的内涵和功力。如此稳重、成熟的人怎么会有灾祸?”文萱用手在我的大腿内侧画了一下,笑着冲我使了个颇具意味的眼神。我明白,她想晚上跟我睡一起。她对郭淇说:“少奶奶,今天我不去你家了。何东算命算得的不如意,晚上,我开导开导他,你帮我找一家好酒店。”郭淇没再坚持让我们去她家,把车开到了香港有名的半岛大酒店。 九十五我和文萱办完入住手续,走进了豪华客房,还没等把门关严,文萱转身扑到我怀里,搂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我就势将她抱起来,用脚将房门关严。文萱在我怀里,边吻着我,边用脚将高跟鞋踢掉。我把她直接扔到大床上,文萱重重地落在床上的瞬间,兴奋地尖叫着。之后,文萱爬到我身上,摸着我的下巴子说:“东哥,刚才大师给你算命,不是让你走吗?我当时真挺高兴,要不你到上海来吧!我在上海这几年已经把上海房地产的路子摸透了。我手头有五百多万的资金,你再拿一些,咱们在上海开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我考察过,前景能不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如果我仅是一个商人还好办,我毕竟是穿制服的警察,是刑警。别看这职业挣得不多,又苦又累,可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一行,在侦查破案过程中得到的那份欢乐是我内心最激动的欢乐。让我不经商赚钱可以,但让我脱下这身警服,放下我的事业,根本做不到。还有我手下的这帮弟兄,这次回宜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宜春黑道名副其实的老大。我得对手下一百多号人负责,怎么能因为算命先生一句话说走就走了哪。”说到这,我忽然想起自己离开宜春已经四天了。因为我的手机在香港不好使,与宜春的联系处于中断阶段,我担心单位和晓凯那边有什么事,就用酒店的电话先给康敏打了电话。康敏说队里没啥大事,入冬了,案子不是很多,她让我安心休假,陪母亲把病看好,队里的事她会处理好。我又给晓凯打了电话,电话一通,晓凯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东哥,您总算来电话了,跟您联系不上,家里出事了,‘小丹东’让人把腿给打折了。”“咋回事?谁干的?疯了,敢打咱们的人?”“前天晚上,‘小丹东’带两个弟兄到城东区嘻嘻哈哈歌舞厅收保护费,谁知来了一伙捣乱的。‘小丹东’说他是我的人并出面制止,对方没当回事,双方就干起来了。咱们人少,对方四个人用镐把将‘小丹东’的左小腿打成粉碎性骨折,我们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住下了。”“哪的?查清没有?”我有点生气,在宜春道上混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何东,但不会不知道晓凯和常五,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查清了,这伙人是谭耀宗的手下。据嘻嘻哈哈的老板讲,他们来过一次,要保护费,老板因为有咱们在就没搭理。他们这次来是找茬打仗的,常五要带弟兄们跟他们干,为‘小丹东’报仇,让我拦住了,就是要等东哥回来再说。”“谭耀宗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谭耀宗是宜春八十年代的老流氓,四十七岁了。当年与陆文正拜的大哥是把兄弟,按道上的辈分,陆哥都是他的晚辈,都尊敬他。谭耀宗上个月释放后,就回到宜春,宜春道上不少人都去看他。有的人说陆哥不见踪影,劝他树大旗,坐老大。谭耀宗也想在黑道发展,重振雄风,就收了一帮兄弟,其中不少以前是陆哥手下,后来被你开出去的人,最可气的是被咱们打折腿的韩小朋也投奔了他。陆哥出走,包括咱们公司的事,谭耀宗已掌握的清清楚楚。从他们对‘小丹东’下手的狠劲看,谭耀宗下决心要和咱们争一争,斗一斗,他是想坐宜春黑道头把交椅。”真是神奇,我刚刚萌生公司向正当生意转轨的想法,就有人出来逼宫,还打折了“小丹东”的腿,这分明是向我示威。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势必会影响公司的声誉和我的威信。“晓凯,我明天下午坐飞机回宜春,你到机场接我。我到家之前,告诉弟兄们不许轻举妄动。对了,报警没有?”“没有,这不等您的话吗。”“你现在就去刑警队找康敏报案,就说我让的。我要先在公安局给谭耀宗挂个号,不管他是哪辈的,混得有多老,也不管他是什么南下支队、北下支队的。在宜春,跟我对着干肯定是自讨苦吃。就这事,姓谭的要是不给个说法,百分之百没完。” 九十六第二天下午,文萱和我同时离开香港。她回上海,我回宜春。一下飞机,我坐晓凯的车先到了医院。“小丹东”看见我,哭着说:“东哥,打我那帮人太狂了。动手前,我说我是凯哥、五哥的人,谁知道他们根本不当回事,还说将来连凯哥、五哥的腿也要打折。”我看了“小丹东”的腿,是粉碎性骨折。听大夫讲,将来即使痊愈,多少也会落下点残疾。想到‘小丹东’从小就没了爹妈,出来流浪,跟我后,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刚过几天好日子,就被打残了腿。我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我对晓凯说:“你现在就去找谭耀宗,就说我说的,被打折腿的‘小丹东’是何东的把兄弟,让他拿出能说得出口的解释和让我满意的解决办法。如果他拿不出来,我这有三条:第一,交出打折‘小丹东’腿的凶手,不交也可以,拿出二十万,作为赔偿;第二,姓谭的要在宜春聚宾楼酒店摆酒谢罪;第三,谭耀宗回来可以在宜春道上混,但老大的位置永远是陆哥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如果他能按这三条做,一了百了。如果做不到,你让他等着倒霉吧!他现在不是有一帮弟兄吗,我何东有两帮,我比他多公安局这一帮。敢跟警察斗,他是活腻了,看我怎么用政府的力量收拾他。看来,他对监狱的生活很习惯,那就让他去习惯的地方生活。”当天晚上,晓凯在一家洗浴中心,找到了正在泡澡的谭耀宗。晓凯与他有过一面之交,是通过陆哥认识的。晓凯也泡在池子里,两人就在水里谈了起来。“谭哥,有七八年没见到您了。您是陆哥的前辈,我是陆哥的手下,算隔代人了。”晓凯先捧他几句,以表示对他的尊重。“别那么说,文正是我老弟,你是文正的兄弟,你我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四海之内皆兄弟吗。”谭耀宗边把毛巾搭脖子上,边说。“我的来意,在电话里说了,谭哥已经清楚了。您的手下把陆哥手下的腿打成粉碎性骨折。被打折腿的人是城东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中队长何东的把兄弟,新东方餐饮娱乐有限公司也是何东的买卖,我是他的副总。刑警队长的把兄弟的腿被打残了,何队长的面子过不去。这事已经立案了,他原想直接抓人。不过,看在陆哥的面子,他让我先来跟谭哥唠唠。”晓凯把我讲的三条一字不差地告诉了谭耀宗,谭耀宗听了哈哈大笑地说:“何东在宜春的确大名鼎鼎,刑警队的队长,新东方的后台,陆文正钦定的接班人。英雄不问出处,想不到农村一个豆腐匠能混到今天这步,造化弄人,不可思议。不过,他何东拿我当小孩子吗?我四十七了,吃监狱的饭就有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我出来混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睡觉哪。赔二十万?等我抢完银行再给他送去吧!赔礼谢罪?我的手下到歌厅唱歌,让老板宰了一把。我们去讨个说法,在理吧!那个叫‘小丹东’的,从中打横,不收拾他能行吗?至于大哥的位置,按何队长的说法,这老大的位置还应该给陆文正留着,可陆文正已经销声匿迹,生死未卜。不管怎么说群龙应有首吧!陆文正也不知演的哪出戏,道上的规矩都让他坏了,怎么能把警察引到道上来呢?这不引狼入室吗?何东把武大可和他的二十多个弟兄都送进了监狱。这样往死里整弟兄的人,有什么资格过问道上的事?我劝他还是当好他的警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至于他要抓人吗?让他尽情地抓。但要抓我,难。我坏事的确干了不少,可他没有任何证据。你让何东别把事做绝了,他要敢抓我的弟兄,就有人敢冲他的亲人下手。他妹妹何多在站前开了家福生旅店,他女朋友叫孟可欣,是新东方的总经理。没准这两个女人会出什么意外。别把我惹急了,我谭耀宗在宜春喊一嗓子,换命的朋友能站出一堆,替我杀人的大有人在啊!”说到这,谭耀宗从热水池出来,猛地扎进冷水池。据说这一热一冷,能刺激血管,强身健体。谭耀宗从冷水池出来,披上一块浴巾对晓凯说:“还有一件事,你告诉何东,我这次回宜春,就不想再走了。在监狱蹲了十年,早把我改造好了。小偷小摸‘蹬大轮’的事我不可能再干了,奔五十的人了,只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不过,我也得吃饭呀!我不像何队长,公安局给他月月发薪,新东方天天进钱。以后,我就靠宜春这些大场子、大老板养活了。同在一个江湖混饭吃,将来有可能和何队长的弟兄共用一张桌,共吃一盘菜。我希望大家都能吃上饭,都能活。但谁吃得饱,谁饿着,这就看本事了。”说完,谭耀宗连道别的话都没说,一瘸一拐地搓澡去了。谭耀宗的话对我不仅是污辱,而且是挑战,说白了就想和我一争高低。话说这么绝了,我要是再找他谈,他会以为我怕他。“小丹东”还在医院躺着,这事要是不了了之,我以后还怎么带兄弟,看来一场争斗已不可避免。陆文正教过我,解决江湖上的矛盾,上等的方法是靠谋略和威慑,其次靠谈判,再其次才是打斗厮杀。不到万不得已,以不动刀枪为最高。可怎么才能既不动刀枪,又能制服谭耀宗这头猛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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