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年间,清兵与捻军纵横中原,豫东周口因寨堡连筑,各方势力云集,一时危机四伏。清廷大员胡豋云联合周口望族发展枪骑团练,内外交困的瑞昌家族被推上风口浪尖。 瑞昌少主袁镜仪沉潜五年,苦练心意绝技,欲为十年前被神秘暗杀的三叔复仇,却因时局艰危被迫登上家族镖局掌门之位。面对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他利用拳学修为来的本领,技服黑道,勇夺拳魁,重振镖局,踏上了护镖、运饷、立擂、破案的复仇之旅,在家仇、国难、道义和亲情中不断突围,成为一代拳宗。 本书真实再现了晚清武林一代宗师的生存环境和江湖生态,巧妙地诠释了北派武林至为神秘的绝技——心意六合拳的理法和技法奥义以及太极、形意、八卦、通背和八极拳诸家拳种的风格特点,让人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中国拳术的真实风貌。同时本书还以细腻的笔法描写了晚清宗师所面临的家族争斗、同行竞争、武林谜案、镖途险恶、盗匪横行、官府陷阱等生存困境,展现了一部史诗般的晚清社会生态和武林画卷。 作者简介: 铁萼奇兰,山东烟台人。当代自幼习武,得河南周口心意六合之秘传,并精形意、八卦、螳螂诸家拳术。祖上为镖局世家,幼时耳濡目染,过往武林和拳师的记忆深入骨髓。成年后遂追随祖辈镖车的踪迹游历,精诚求真,拳艺有成。有诸内而行诸外,乃援笔著作,述拳真实深刻,鞭辟入里;写人风骨凛然,如在眼前。 主要作品有:长篇国术武技小说《六合大拳师》,让读者耳目一新,被赞为“真实厚重,如行其间”;被资深读者誉为“可为良师”。目前连载有《通臂之虎》、《凤山梨膏王》 目录: 一、风吹草动 二、妖言四起 三、乌猪拱地 四、田间野兽 五、如蛇吸食 六、各怀心思 七、笑里藏刀 八、马奔虎践 九、红梅暗香 十、猛虎回头 十一、开局布阵 十二、暗藏机锋 十三、儿郎虎豹 十四、拆骨熬胶 十五、社火山会一、 风吹草动 二、 妖言四起 三、 乌猪拱地 四、 田间野兽 五、 如蛇吸食 六、 各怀心思 七、 笑里藏刀 八、 马奔虎践 九、 红梅暗香 十、 猛虎回头 十一、 开局布阵 十二、 暗藏机锋 十三、 儿郎虎豹 十四、 拆骨熬胶 十五、 社火山会 十六、 老龙出洞 十七、 兵来将挡 十八、 来者不善 十九、 霸王请客 二十、 香饵金钩 二十一、 狸猫上树 二十二、 猛虎出山 二十三、 庙会打擂 二十四、 铁马硬弓 二十五、 借刀杀人 二十六、 白猿偷桃 二十七、 回马地趟 二十八、 引蛇出洞 二十九、 龙形裹横 三 十、 社火斩鬼 三十一、 白羊献祭 三十二、 蛛丝马迹 三十三、 老鸡旋窝 三十四、 赊旗叫急 三十五、 坐马闯堂 三十六、 巧拨珠算 三十七、 互问阴阳 三十八、 双鱼凌步 三十九、 鹌鹑好斗 四 十、 夜马奔槽 四十一、 鹰束熊展 四十二、 金风惊蝉 四十三、 黑虎过岗 四十四、 侵扑欺斗 四十五、 顺手拨簧 四十六、 云遮日月 四十七、 起镖赊旗 四十八、 驱虎离窝 四十九、 重聚瑞昌书摘: 五 如蛇吸食 张钰芳故意没有顺着原路回去,而是绕开张锐芳,假装看望庄稼,一直往北走下去,然后这边的人物都变成了了小黑点了,这才绕了个大圈往村里走。这一路上张钰芳不断的张望,生怕张锐芳发现了自己似的,就感觉浑身刺痒难耐,好像那阳光一丝一丝的都成了细长的麦芒,不断地刺挠着自己的脊背。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转回到几步远的村子。 见了张瑞祺,张钰芳隐去张锐芳种大烟的事情没说,单把袁镜仪偷着练武的情况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最后提议,“不如就让他跟张家骠比划比划,若是水平够了,也就不怕袁立三有话说了。” 张瑞祺听了却来了兴趣,感觉这小子还有想法,道过午亲自去一趟。问起两匹马的事情,张钰芳如实禀告,张瑞祺想了想说:“胡豋云这就开始行动了,我们也得抓紧。” 张钰芳比较关心的还是袁镜仪的事情,他并不想让袁镜仪太早回来,试探着问:“爹,您有什么办法让他回来?” “他不回来,我就打到他回来。” 张钰芳愣了一下,问:“爹要亲自出手?长虹、玉政可是得罪他了……” “长虹、玉政还是不舍得打他,又打得不及老三漂亮,他自然是不服了。况且这许多年长虹、玉政进展也不大,他自然不愿意回来了。他不服,我就打到他服。” 张钰芳咂摸了一下,感觉很有道理,便献技道:“爹,我倒有个人选。” “如果是郭老师就不必说了。” “是教内真传袁凤仪,他正押着一路镖往回赶,按书信是今日交货,爹爹可以找袁大拳师试试。” 张钰芳这么安排是很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用心险恶。袁镜仪与张铤芳的情感纽带就是心意拳法,心意六合拳,为姬龙峰夫子参武穆遗书《九要论》,以枪化拳整编而成,显世的传承只有三条:一为姬夫子遗技少林的心意把,一为教内马学礼传河南清真寺的六合拳,再是曹继武传山西戴龙邦、戴麟邦的戴家心意拳。 三路心意拳传承严谨而隐秘,少林有宁教十路拳,不教一个把之说,只闻其名,不见拳式;山西一路进了戴家便不传外姓,只见打人,不见练拳;河南心意拳谱有“心意自古无双传”之说,细数历代成手者确实不过二三。也就是戴家的传人李洛能开始,才广开门户,接纳英才,在河北有了新的气象。 周口心意拳的传拳宗师是鲁山买壮图先生,买先生之后,得大成就又公开用拳的,就是这位镖师泰斗袁凤仪。张铤芳在时,就时常借着世交的关系找袁凤仪讨教,而且态度极其虔诚谦虚。 五年前,袁镜仪一心学成拳艺为张铤芳报仇,张家上下甚至停了部分买卖,也撤出了几个一等镖师严加看管袁镜仪。此时虽然允许他继续习武,但再也不教深入的内容了。心意拳功法高妙,杀招歹毒,江湖素有“最毒不过心意把”之说。若只为报仇,只学杀招便可速成。袁镜仪就想,既然自家不传,不如拜入教内,他便去了西寨清真寺找袁凤仪。 周口回汉杂居,民风彪悍,各派好手时常搏斗,使得拳法更加实战,而交情却更加微妙。特别是心意拳,自马学礼带入清真寺后就不传汉人了,而且教内传授也极为保守,知晓真意者寥寥无几。袁镜仪去时,恰逢袁凤仪出镖在外,守家弟子十分客气,但对六合拳法只字不提,观寺内所练,都是查拳、七式拳、子母肘小套路。就是这样,那些人还是穿纵腾跃,鸭行狐步,故意夸张拳风,让袁镜仪主动回头。 名门之后又另投别家,这就引来许多闲话,袁镜仪只好苦心立志,埋头苦练张铤芳所传的“两把半”。张钰芳虽然不会拳,但对“心意”二字却很有体会,打起人来都是随感而发,当机立断,而今袁镜仪五年磨一剑,且不说他对袁凤仪是一个什么态度,单说他未曾试手,出手必然暴戾直接,袁凤仪必然回以狠毒。若他不回以狠毒,极有可能被袁镜仪所伤。若能一举挫垮袁镜仪的信心更好,若是不能,二人都就多了一个强敌。袁镜仪回瑞昌是办镖局的,瑞昌的镖局复兴了,袁凤仪的买卖自然就会受到排挤。再是同门,却也不是同宗,袁凤仪怎么想还说不准呢。只要张瑞祺找到袁凤仪开这个口,无论结果如何,瑞昌镖局门前就多了一块大石头。这一手借刀杀人、二虎竞食之计,不可谓之不歹毒。 正午的风暖和了一些,袁镜仪换了张小犁挂在身上,郭书嫛在后边给他扶着。只是那姿势依然古怪,身子侧成片峰,前后两腿踩成直线,两膝套弯相摩,牵绳顺着肩在大臂绕了半圈将手攥住,又在肘上拐缠了一道,两臂撑张,那绳子深深勒进了棉袖里。然后腿动身不动,压住犁头蹬踩而行。本来拉犁是个力气活,袁镜仪这架势却把力点撑在了肩肘之间,这就额外吃力。见他舌顶上颚,咬牙怒目,太阳穴都顶得鼓鼓着,两脚赌气似的蹬进了土里。 郭书嫛小心地掌握着平衡深浅,土块就一层一层地翻向了一边。张瑞祺悄悄地蹲在地头,远远只看了个身影,眼睛就亮了起来,喃喃道:“鸡腿龙身,迈步耕犁,好小子。”凑近看了看翻起的土块,叹道,“功力不弱了。”然后跳下了地头的干沟,消失在了枯草里。 太阳最亮的时候,袁镜仪已经到了地的另一头,他直起腰来,感觉腰背酸胀,两股打颤,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草堆上。蹒跚着转了两圈,待消了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郭书嫛已经从土灶上取了水壶,给他冲了一碗带肉丝的茶面。袁镜仪一边喝着茶面,一边看着翻新的土块蒸发变干,那神情就像是一只温和的牲口。 郭书嫛也希望袁镜仪能尽早的回到大院,五年了,虽说伴着武艺的长进,看着庄稼的成长,也有过许多的欢乐,但如何都脱不开那种苦涩的滋味。天性就像那石头下的种子,时机一到,它总会发芽出头,永往直上。郭书嫛知道,袁镜仪只是在赌气,他绝对不甘心被人当做一个笑话,他那平静的表象下,是乌云翻滚,暗潮汹涌,终有一天会爆发成狂风暴雨,巨浪滔天。 郭书嫛很希望献祭之事就是这点火的引子,她悄悄地把袁镜仪跟张铤芳比较了一番,张铤芳长得修长魁梧,干净利落,总是以傲然挺立的姿态出现,着一身白色大氅,走在人群中间像是一张饱满的风帆,迎风破浪,目空四海。 右手五指套着五个不同形色的扳指,垂在那里荧荧地闪着光亮。传说他看人如蒿草,打人如走路,这双手摸过许多女人的脸,也要过许多男人的命。这些传说吸引着当地练武的少年,甚至许多对头家族的少爷,都以张铤芳为标榜。 他笑起来嘴角是往上吊的,那眼睛也眯缝着,活像是一只大狼。走在路上总是盯着人看,仿佛整条街跟整条街的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这在人堆里非常出眼,很多人都喜欢偷偷看他,但目光触及那刻,又感觉自己好似被盯上的猎物,仿佛四周被悄悄地罩上了一张无形大网,就只想着迅速逃离。这感觉十分奇妙,也正是因为这个,张铤芳出殡的时候,许多女子都跟着落泪了。 袁镜仪的脸儿有些像他,面似坚石,鼻似秀峰,只是嘴上少了那种笑。有算命的说,袁镜仪是骆驼命,注定负重致远,奔走四方,他活起来的时候,就是离家的时候。 练功之后不能坐下,袁镜仪拍拍大腿,又扶着镢柄站了起来。一起身,却看到背着骄阳出现了一彪人马,头前奔来一骑,打了个旋又退了回去,这一折腾弄起了不少尘土,阳光的照射下,躁动地跳跃着一团红,待尘埃落下,看到是头马背上的一面枪旗。 郭书嫛看到袁镜仪喉头攒动,两眼放光,就像一条嗅到血味的野兽。而随着队伍的逼近,强烈的压力也慢慢罩来。 袁镜仪看到那些人是拉马走在侧面,而逐渐又听到了铃铛响,对郭书嫛道:“是镖队。” 说话间队伍就到近前,这是一路颇为俭朴的马队,为首一人赤手空拳,威风凛凛行于马前,马驮子上插着一支“袁镖万胜”的三角牙旗,鞍鞘左右各挂着一条兵器,左边是一条粗大的六合哨子棍,也就是铁索连环的二截棍。每一条都有大腿长,腕子粗,头尾用铁钉镶着一道铁环箍,随着马身肌肉的滚动,也在阳光下一晃一晃地闪着寒光。右侧看不到,仅露着半截长柄,看垂下的半截长鞘,不是苗刀便是长剑。 “这是心意巨擘袁凤仪大拳师!”袁镜仪喃喃道,河南心意大侠买壮图的高徒,爷爷给自己起名就是攀着他来的。 袁凤仪精神如虎,腰杆如枪,浑身刚韧,步履坚实,戴一顶白色礼拜帽,油亮的大鞭子圈在项上,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黑亮深邃的一双眼,且那双眼光泽奇异,好似寒井映月,让人望而生畏。如大多穆民一样,上唇洁净,下颌留着柔和的胡须,打理得整洁而优美,给人一种睿智而极有修养之感。起步飘逸,落步稳健,起落之间不带一丝拙力。与身后身着羊皮袄、兜裆裤的镖师不同,身着一身宽松的洁白裤褂,泛着阳光,轻灵美好。袁镜仪甚至想象得到,若是袁大拳师抱着那青色的鲨鱼皮鞘,将是如何的超凡脱俗。 静极生气,当一个人能放下自己,真正融入环境的时候,他能察觉出周围的气场,乃至生死之机。心意六合拳的立意,六合成规矩,心意贯始终,有感而发,有触必应,袁镜仪整日于山野里行眠修练,也已经有了辨气的能力。但在袁凤仪经过之时,他却丝毫察觉不出这位大拳师的动势,似乎周围只是一团清凉。 静而不杂为清真,这气质将袁镜仪的野兽气息一下子就给冲散了,仿佛置身于山巅孤峰之上。那不同于震慑之气,而是一种无尽的空虚,顿时没了念头,而袁凤仪却如悬游在半空中的一条灵鱼,忽闪一折就不见了。 待回醒过来,镖队已经打眼前走过去了,袁镜仪傻傻地定在原地看着袁凤仪的背影。“他竟能闭住生机?”袁镜仪感觉思绪一阵纷杂,浑身却被胡乱捆住一般难受,心中又似涨出一团火焰,不自觉咬牙瞪眼,感到自脚根起有一条大筋直拧而上,在臀部又拧粗了几分,继续向上,穿过命门,顺着脊背大筋直贯冲顶。骨节随着气血鼓荡震动,这就有了虎豹雷音;沉肘一坠,双手就抠成了熊膀鹰捉;曲腿一开,挺膝就撑出了鸡腿龙身,整个人就像一头进入搏斗状态的野兽,浑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不自觉就扎出了六合起式侵扑站。 那头马感觉到了这少年的威势,鼓着大眼将头偏了偏。顺着缰绳,袁凤仪也感觉到了马的情绪,猛然间,感觉缰绳一拽,那马昂首腾蹄,抖得脖铃“哗啦啦”乱响,袁凤仪赶紧沉身坠住。头马一乱,后边的大骡子也跟着一阵骚动,袁凤吟回过头,见袁镜仪立在小路中央,虎目如刀,直插自己的后心,袁凤仪也一咬牙,将缰绳一丢,大步返了回来。 作为心意嫡传,又精通各家拳法,袁凤仪眼光很高。在他眼里,当地的大多习武者,不过都是些拳学上的孩子。方才,老朋友张瑞祺竟然迎出了自己二十里,说这孩子得了张铤芳七八成手艺,许多地方还略有过之,请求袁大拳师帮忙调教调教,这可是引起了袁凤仪的好奇。 看这孩子竖项冲顶,含胸拔背,身如牮柱,步似耕犁根基没有问题。而臂膀随意一摆,但是肩护咽喉,肘顾心胸,膝掩裆胯,手领劲意,严谨浑厚又含着动势。再看,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上下一线,前后一片,后腿曲蓄,前腿挺膝,确实是三尖相照,六合到位,虽说气势逼人,却无一处硬努之气,纯是内劲的外露,有此造诣,可见其师另有其人。 心意拳是懂得舍弃的拳法,他取鸡步弃马步,没有额外的腰马转换。进步起落束展,出手顺畅连贯,因而总能快人半步。侵扑站是大侠买壮图掐头去尾而成的无起手之起手,透出形来就是熊出洞。猛兽先天机警,特别是出洞之时,因恐有别类埋伏,头三步皆非直出,而是顾返纵横、斜折而出。心意熊形的一个取意便是横行霸道不鲁莽直进,这一折非但躲过攻击,更是侧里欺身,使得我打人易,人动我难。 虽然都称心意拳,但侵扑站是教内独有,袁凤仪自然不能不问。却见白影飞蹿,在众镖师间三旋两转便到了袁镜仪身前,袁镜仪心意一动,挺步就钻,使鹞子入林侧展翅,膀臂翻转如同避枝,束展间就进了大拳师中门。可只感觉前臂一麻,浑身一沉,袁大拳师貌似同样的式子,手扶手,肩挤肩,开步坠身,硬是把袁镜仪包裹起来。 袁镜仪就感觉彼此都在动,但自己的身子已离地偏栽,刚一栽歪又被袁先生锁住身势,动一分就勒紧一分,别说进退两难,就是喘气都不得劲。袁镜仪使劲绷着身子,硬生一挣,袁凤仪双臂一错,张手一横,袁镜仪打着转儿摔了出去,身子在地上蹭起一溜尘土,肩膀脱臼地疼。 袁镜仪心下大惊,他一直以为裹法就是摔跤的含蓄,此时交手,却感觉袁大拳师浑身铁铸一般,根本没玩那些机巧,一贴一靠就将自己的劲力憋死了。自己就扎粽子一般给捆裹着提了起来,犹如水中行路,脚下无根,浑身力气化于无形。 猛然记起郭先生曾经说过,心意拳浑身七拳,十四处打法,浑然团聚如一,而又处处可出尖峰,非尖峰处又起横劲,迈步耕犁,触物必翻,龙形搜骨,裹身吞人。这就合上了小爹铤芳所讲的“顾法”,顾法是在出拳同时照顾好自己,看顾住对手,出手便占住要道,护住要害,虽不用手抓拿,却能困住对手不得辗转。只是小爹铤芳一直在这方面下功夫,却只能在交手瞬间制住对手,做不到袁凤仪这般让人逃都逃不掉。 袁镜仪眼里冒火,熊步盘转,两膀一晃就往袁凤仪身后绕。而袁凤仪身都没回,一坠身势倒打熊膀。熊出洞四面照应,袁镜仪本能就将身子一束,合两臂挤住了袁凤仪的撞肘,却感觉袁凤仪那手指猛然一张,在裆前“蓬棱”一下就震开了,袁镜仪的身子被撞得一阵歪斜,若不是两条小臂交叠挤着,这一下自己就交代了。就是这样,都被震得两臂发麻,小腹闷疼。 一愣神的空当,袁凤仪步子碾转就调过了身子,那手一圈,摆臂就是一击熊形单把。袁镜仪手肘相撑,护住头面,让袁凤仪一横把挒得又是一个趔趄,而同时,袁凤仪后步一蹬,栽膀插肘又是一撞,这一阵把袁镜仪弄得脏腑震荡,头脑混沌。开右步一裹,又把袁镜仪的中节捆住。 这种缠人的感觉让袁镜仪憋屈窝火,以他的身法,一般的擒拿根本锁不住,骨节一转就能走脱。但袁凤仪把袁镜仪上下三节的大根都给拿死了,一丝辗转的缝隙都没有。袁镜仪穷极生变,束缩拧展,狠命撑出一寸缝隙,而袁凤仪手臂搬缠,别住了袁镜仪的两臂一翻,一个裹横就把袁镜仪打了出去。 大拳师灵猫扑鼠,戏弄得袁镜仪恼羞成怒,一个滚儿爬起来,探手放膀,直拍袁凤仪面门,同时撞膝起脚,猛勾袁凤仪海底。见袁凤仪的身躯似突然变长一般,出挑领把一拨袁镜仪的手臂,只一动就钻进了袁镜仪怀里,袁镜仪只感觉眼前一黑,两条手臂就跟棒槌一般不听使唤,让人在怀里硬塞着打了个转,这一转连肘带手,胸前裆下不知被打了多少下。 袁镜仪一阵踉跄,他没想到,自己求死一攻,袁凤仪却还是老叟戏顽童。这若换了张铤芳,得了这机会,必然挑着对方的下阴将人凌空打死。袁镜仪挣扎出来,搂头一把,横拍袁凤仪耳门,只感觉袁凤仪熊膀一栽,身势似天柱倾塌一般砸了过来。袁镜仪一阵战栗,抟气闭门护住胸肋,就感觉一股厚力冲上胯骨,两腿一软,一个屁股蹾儿就坐在地上。 倒地之后,袁镜仪没敢爬起,他知道肩打是心意拳头一把拳劲,所谓“墙倒容易推,天塌最难擎”,其势最猛,袁凤仪只是动用寸步的挨靠,就能让自己头眼发昏,若这一把真下狠手,自己的肝脏已经震裂了。 灭了一个武者的斗志,比废了一个武者的武功更彻底。袁镜仪心里很不好受。人家只是顺势微动,而自己只要碰上,身子就被锉得发不出力气,玩物一般,想倒都倒不下去。袁镜仪绝望了,眼中的火焰已然变成了一堆死灰。 “双膀调换如刀,也不错了。只可惜虎纵平阳,鹰翻密林,势头虽大,但裹而不实,空有其形,不具其能,可惜了一身好功力。”袁凤仪举手在袁镜仪眼前拧锉了几下,周身骨骼一缩一蹭,如同蛇形,袁镜仪一下子就想起来郭先生讲过那段话,如蛇吸食,裹而不露,鹞子入林,怀里转身。求学之心一下子被唤了起来。 “你跟张铤芳学的吧?以后可要小心了,别再落个惨死。”袁凤仪掸掸袖子,望了望田垄,“能进还得能追,迅捷还得迅猛。你真有心意,或者在这踩出一条道来,或者找个坚实的夹道。” 袁镜仪想起来,张铤芳就是一处夹道练拳,那夹道一面是山墙,一面是院墙,而且三面嵌着拳谱石碑,地面是用磨盘压着木段铺成,然后盖上一层泥土。哪处被踩陷了,就再铺上一层土。张铤芳以身快手狠出名,他拳艺上的成就得意于步子的快狠。只是那夹道有些憋屈,袁镜仪一进去就感觉浑身燥热,筋骨绷涨。 袁凤仪笑了笑:“就像虎豹选窝,练拳的地方也是要选的。在夹道练拳,一是图个僻静,再是图个困兽破壁、脑后生眼的意象,如此练功,事半功倍。”见袁镜仪略有心动,袁凤仪指点道,“你功力很不错了,只可惜困在体内不会变通,你有心深造吗?” 袁镜仪就要下拜,袁凤仪一把搀住,坦诚道:“你若听我相劝,就跟你爷回去吧!” 张瑞祺从马队里走了过来,袁镜仪明白了一切,眼皮一垂,偏过头去。张瑞祺道:“你真想为你小爹报仇,就该随我回大院,试想,单凭你一己之力,又怎么报仇?我也不怕袁先生忌讳,杀人者胆敢暗算你小爹,就是没把心意门放在眼里,就你现在的本事,凶手站在你的面前,怕你都无能为力!能受袁先生指点,这是多大的造化,回去吧!” 袁镜仪低头不语。张瑞祺对郭书嫛道:“书嫛,你跟我回去。” 郭书嫛看看袁镜仪,拧着衣襟没动换。张瑞祺又道:“你若真心为他好,你就随我回去。” 郭书嫛有点动摇,张瑞祺就手一抓郭书嫛的腕子,又合手将肘子一扣一端,郭书嫛臂膀一疼,再要化解已经被拿得脚跟离地,喊了两声“师哥”,就被张瑞祺擒着上了大道。 袁凤仪对袁镜仪道:“老表,大丈夫当忍则忍,我等着你。”说完也回了镖队。 袁镜仪没有挪步,失神地看着骡马身上的货驮子,随着沉重的马蹄声,一拧一晃地进了村子。 不远处的枯草杆子一阵抖动,露出一张头戴草圈的脏脸来,这小子兔子一般地趴在干沟里,看着落败的袁镜仪一阵窃笑,然后撅着屁股缩着身子,一步一步倒退着爬远了。 这小子叫刘贵五,是瑞昌的伙计把头,这小子武艺不行,但是为人精鬼,瑞昌上下都叫他鬼五。从张瑞祺一出门的时候,他就偷偷地跟在后面了。他在号上没少得张钰芳的好处,很显然,这是赶着回去给张钰芳汇报好消息了。 天似乎一下子就暗了,只是太阳出奇地红,红得让人心慌。微风吹来,袁镜仪有点失神,看着路面龟裂绵延,疙疙瘩瘩,一直向村子延伸,散落在露面的石子,一颗一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想弄明白落败的道理,就要投身其中,不断切磋,就要回到那些高手身边。袁镜仪一屁股溜下了旱沟,就翘着后脑依在斜岸上,看天边那一道道的流光逐渐被黑暗吞没了。 袁镜仪想起了自己在老宅的房间,他记得门框上的每一条纹理,每一道裂缝,记得在哪片泥瓦下住着一窝蜘蛛,哪块砖头边有着一个蚁穴,还有那百岁的老祖母,总是抱着一只花猫,捧着一碗干果,静静地坐在厦檐下。阳光爬过青灰的墙壁,爬过了干瘦的枝杈,顺着老祖母的小脚爬上来,让她的脸上布满沟壑。然后爬过房檐,无情地带走了整个城镇的光鲜,仿佛只是瞬间,一切便都老去了。 天踏实地黑下来,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鸟叫,袁镜仪抖擞了一下,地面的湿气透过枯草传了上来,袁镜仪瑟缩着掏出火镰开始打火,火星一串一串迸发出来,但怎么就是引不着,袁镜仪就这么叮呛叮呛地打着火石,感觉整条河沟都被寒冷跟沮丧填满了。 三十九 双鱼凌步 袁镜仪并没急着搭手,先自走了一圈。太极、八卦、形意,并称内三家,在内劲上确实有相似之处,都是在“控”字上下功夫。只是太极略微被动,八卦稍显阴柔,表现起来太极求“空”,八卦求“闪”,都是先求自保,后图进取,不做舍身妄动,因而步法上虽然差别很大,而一旦上步,结果便大同小异了,都是虚实推进,定步发劲。 既然要动手了,就不能单纯为了争胜,袁镜仪便想当着太极、八卦真传高手的面儿求个印证。 本来他想走一趟太极拳,但习惯了合裆活胯的动步发力,就将圈子放开,借八卦的外形走了一趟。因为是形意拳的劲力,走转时便有了大蟒翻身的厚重,回旋之处使鹞形处理了转角,走起来骨节蹭动,随处即发,好似没了头尾。这一圈带着诚意,显出了功力。 童倚桥颇感震惊,袁凤吟在换掌的时间,扑前手,兜后手,掩手扣步,夹马穿掌,回身推撞,腋底藏花,缓和之中,杀机无限,竟然做得十分到位。 虽然太极八卦一理相通,但动静上又各有侧重。表现出来,一个是缠丝吞吐,一个是走转无端。根本原因还在于步法。 太极是个四平八稳的弓马步,走得是裆腰转换;八卦是扣摆曲送的蹚泥步,要的是不落定势。因而太极打法也是稳扎稳打、引进落空、而后返还打回。运行起来,劲力在周身回旋往复,最后达到浑然一圆。 因为发力时是扎住步子的,所以化身一空之后,就必须拿住对手才够稳妥,于是根基是掤、捋、采、挒这些具体拿法,然后还有挤、按、肘、靠之类破坏重心的控法,表象上就形成了缠丝风格,最后是出势乱环。 八卦掌活步走转,可以只吞不吐,或者直吐不吞,手脚随着转动带出劲力,一路走转便没有头尾。通过周身转换避敌锋芒,然后再切住对手的中节,以斜打正,以正压斜,使得敌人暴露要害,被动挨打。最后是圆滑无棱,惊灵敏锐。 打法上不求折叠擒拿,所以闪身一空之后,要打出让对手坐以待毙的一搬,所以开路手法多是推托搬扣,拦截领带这类,打击上是穿、钻、削、掖这类借着回旋出回旋的掌法,表象上就有了见缝插针、钻穿自如的风格,最后是出势片旋。 在京城的拳师中有个有意思的现象,形意拳师会了太极八卦,通常就不怎么练习了,而对外比划起来,又十分愿意展示这两门。以太极、八卦为根基的拳师,练了形意后虽然在某方面有所长进,但总是用不顺畅,感觉很难融合。 这都跟拳学根基还有喜好是有大关系的。形意一动俱动,随机发力,进退、回身干脆利索,方寸之间许多技法都就有了。用起八卦来,不过是放开空隙,取了圆转机巧;用太极时,又是舍了快直简捷,用了迂还和善。 八卦、太极虽然讲究缩圈缩圈,但再缩还是个弧线,一旦连续起来,又会续接成许多的整圆,而且是以平斜轨迹居多。如此也是为了引化敌劲。形意上步催身,劲力最直,控打部分在于中节的捆拿,所以更能省出两手借势攻击,有了进步上身的扑势,顺手又能打出各种轨迹。因而太极、八卦发力也可刚猛,但破圆为弧,难免短促一些,不如形意那般顺直(直接)透彻。 这个也在于立足的分别,太极、八卦无论脚尖先着地还是脚跟先着地,出脚都是缓出虚脚,探定而落实,定步拧身,便没了三尖相照。但是形意不同,形意起如挑担,行如槐虫,当场不让,上步必争。不打成定势,很难说清哪虚哪实,而一旦落定,必然虚实分明。这是定步启动,与动步刹身的发力区别。 所以能参合的,是虚灵部分的境界,自然圆转的身法,虚实分明的内劲,难以摸透的外象,如此种种。有了功力,太极、八卦也可以取了快直,选几个形意式子用用。只是玩时如何都行,真用起来,还是自家老本。 初学者却不行,一旦三家参合,便没了根本,形意的钻翻虽然也能化发,但本身图得是顾打一体。因为太极、八卦是化打理念,分了二式便失了根本,再延长二式为无限连绵的话,虽然境界未丢,但形意打法已经荡然无存了。 形意本是猛火炼钢,求其精纯,如此舒舒缓反而不能练成。虽然丰富了内家感受,但再想寻回旧日的惊灵,已经很难做到了。懂了这个理儿,袁镜仪才对这两门不那么好奇了。 童倚桥不确定宋景泰会不会在缓和之中突下杀手,因为跟动步发力的人比试定步的功力,本身就是一种机巧。 宋景泰不敢怠慢,震脚上步,却将身手变换得飞快,小辫蛇一般在背上爬动。二人没有那些客套,四正手还没走完,宋景泰主动走步,好似证明知己不是在玩定步游戏,两手一封就等着袁镜仪进招。 袁镜仪没有走贴身紧逼,但胳膊一碰即翻,取了穿掌,宋景泰阴掌一探,二人走拳搭手。 两臂一沾,袁镜仪取了个钻拳束身,所谓六合相聚人难躲,一钻一锉就把宋景泰的拳路挤偏了。而宋景泰也借着这劲,一吸腰就往里跟进。 袁镜仪就压着他胳膊往咽喉上逼,两腿送上了后劲,一浪叠来,但并没上步将人挤瘪,留着三五寸余地给宋景泰周旋。 宋景泰扎马荡胯,势换阴阳,稍稍错开来劲,两手合闭一按。袁镜仪趁着宋景泰步子落实,接着上身切中,这就使了个左右换掌,接连掖着宋景泰的关要往后逼。 人体再活,也是有一些死角的,如果这些死角被人别住,一瞬间回救不及,就很容易被人打了要害。袁镜仪虽然没打宋景泰,但一直别着这些关窍不让宋景泰自在。 一般人被这一切就给顺着劲扔出去了,但宋景泰确实是实战出身,卡着一丝空当吞吐开合,一缠即回,宁可不打,也要看住自身门户。 若是推手都这么防着,也就玩不下去了,袁镜仪散着身子送破绽,这就给了宋景泰机会,采着胳膊一捋一旋,就动了缠丝擒拿。 俩人走的式子基本一样,但也看出了二人的性格,袁镜仪使身子拿人,切人重心穿而不打,如此可以制人无法出手而不伤人。 宋景泰却是按着袁镜仪的肘节,走个掩手式,力由后足挺起,贯至腰胯,顺着腰背一荡,节节贯穿,照着心口就是一掌。 实则并非宋景泰手狠。袁镜仪走得全是“上身势”的打法,两个手就在胸前搁着,宋景泰吞吐缠丝都用不上。 太极拳每一动都是周身相随,非但要引化对方攻击,还要控制对方攻势。要领便是:牵敌臂梢,拿敌臂根,锁敌颈肩,制敌周身。如此方能我顺人背,得机得势,然后合力而出,重创对手。 在没制住对手之时,跟寻常打斗也就没什么两样了,甚至还不如当面一击。显然宋景泰没有制住袁镜仪,他盯着袁镜仪的手脚,袁镜仪冲着他的要害,同样的动作他也晚了一拍。 形意拳讲随感而发,遇强则强,遇弱不欺,非心智所求,乃是心意自行。袁镜仪触着宋景泰劲力一变,自己也跟着用上了功夫。 也没见袁镜仪怎么动的,宋景泰只感觉袁镜仪的身子像一面厚墙,突然一侧就塌倒下来,这一塌直压得自己进退两难。整个大势砸过来,制人手脚已经无用,本能就使用了个倒卷弘,反着关节抽身而退。 刚刚退步脱身,那墙却似巨石一块,骨碌一下又轧过来。倒卷弘的步子本来就是似退实进,始终撑着虚腿让步的,一试不妙,宋景泰挺步撑住,这一接劲,步子就动不了了。袁镜仪也没捆他,却始终挤着劲力跟着他忽闪,忽闪到最后宋景泰竟然中门大开,一种坐以待毙的感觉充斥心脾。 宋景充也感觉到了一阵无助,他的意念一直随着宋景泰与袁镜仪做着周旋。现在情形,他恨不得舍了规矩奔裆一脚。但他又非常清楚,这种状态下,是踢不出这一脚的。 宋景泰在袁镜仪的手脚之间颤抖着一阵摇摆,这是在听劲极其灵敏的前提下,随着袁镜仪的动作做的反应。进路被堵,退路被截,无处借力,硬挣无用。 “让他一手也出不来”,这话,反被用在了自家兄弟身上。宋景充感觉自己想做的,都让袁镜仪给做到了。 毕竟是在一种规则下试探对方,宋景泰拳劲刚猛,若舍弃了规矩,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景致。这种情形下,袁镜仪也不方便骤然发劲,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是落入下一轮的周旋,袁镜仪守着门户收了手,宋景泰站在原地,面色暗淡。 实战当中当机立断,沾粘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少出现这类状态。说白了,不过是个玩意儿。 二人打成平手,宋景充出了一身冷汗,装模作样一抱拳:“没想到少东家也懂太极。” 袁镜仪确实是用的太极劲法,但他就看不得这些人自以为是,哼笑一声道:“请教宋师傅,如果只管蛇一般的拧进,不动打法的话,岂不是块头越大越站便宜?” “以小打大,以慢打快,都是可以的。不过一味胡搅蛮缠,让人摸不实在,也是可以凑效的,像景泰早先就是这类打法,但终究算不得真功夫。真做到了张弛自如,才是真正的沾连粘随。” 若是高手打低手,许多拳理还是能表现出来的,不过那也不是听劲后变,是始终占着先机而不下死手,类似一个笼子已经把对手罩住了,或者一根绳扣已经缚住了对手,留些余地又有何妨。但自身一定要牢靠,始终守着掤劲,虽然容人,但敌变我既变,而不是傻乎乎的跟随着对方走。 袁镜仪本该夸上几句,但看着宋景充已经很明白了,也就不好跟他争执了。 “双鱼步!海底针!”人群之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众人看时,却是武云贤挤了进来。童倚桥听过这个说法,但他不能相信,袁镜仪家门不出竟能悟出这个。 京城府内派的太极拳与八卦掌互参过拳理,双鱼步、海底针是神拳无敌杨露蝉带入京城的化拳内容,练得是虚实阴阳。练在自己身上,用在对手身上。 杨氏太极拳的步法,练习时迈步如猫行,轻灵稳健。原传陈家沟太极拳的步子,是铲腿开胯,上步碾脚,转换重心,先攻后变;杨氏传一派却不同,不是侧铲,而是斜开顺进,而后重心后座,前腿开胯外展,然后移动重心,再跟步顺腿,如此往复循环。先坐回重心再展腿,虚实分明,为虚腿架;重心压着前脚展转,为实腿架。虚实之间,也有个三七步态,很像袁镜仪所用的形意桩步。 宋景充见师叔来了,赶忙把凳子让了出来,献媚似的道:“师叔,什么是双鱼步?” 听到这里,袁镜仪也来了兴致。武云贤缓缓道:“双鱼步擦地而行,迹如鱼鳞,进中有退,退中有撑,似退实进,似进实闪,一进一退之间随时发力,非但能力出八面,又能粘在对方不使走脱,即便不发劲伤人,也总能粘得对方辗转不便。反之虚无,顺又杳渺,滑如冰凌,粘如鳔胶;丢不掉,脱不开,进了又空,让人感觉脚步到处都是陷阱。” 这一席话把许多人都听得浑身畅快,回头又有吹嘘的词儿了。 武云贤似要故意显示一下给袁镜仪看,脚下做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源头在腰隙,枢纽在跨眼,作用在肩臂,机关在脚缘。”而后双臂一撑一撤,提腿撤步,步子一点,坐稳重心,又复开前步,插手探掌,“进则搂膝拗步,退则倒撵猴,打则搬拦锤,变则揽雀尾,定势海底针。” 众人羡慕地看着师徒三人,过了会才反映过来,这是夸得二少爷,又把目光洒在了袁镜仪的身上。袁镜仪感觉武云贤说得也颇有道理,便行了一礼,请教什么是海底针。 武云贤笑道:“这本是创拳时的一个陷阱,但说到‘海底针’这名词,便是一线悬垂、那量海之物。最能探究深浅。” 这话说得很是含糊,但是袁镜仪、童倚桥几个是听明白了。宋景泰回味了一下,就感觉当时袁镜仪的身子如布覆人,看似有物,触之不觉。但要进攻起来,却感觉上下真有一道无形的垂线,自己不自觉就会把这道线当做了袁镜仪的中轴,可一旦顺着这条垂线而去,便感觉飘渺虚无。如果硬性去缠,又会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圈套,无论用多大的力道,都会被一股力量吸着往脚下栽,在这个状态下,对方就是插自己的下阴也断然救护不及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海底针”了。 武云贤都给了自己这般评价了,袁镜仪也不太好再说什么,道:“宋大哥,方才真凶险呐,多亏是咱弟兄俩推手,若是换在别处,咱哥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宋大哥果真是性情中人,宁可让手也不欺人。都说宋大哥脾气急,用起拳来,却一点不急。” 宋景泰笑道:“玩太极,不能太急。兄弟也是好性情,往后有机会一起做事,老哥放心。方才说得都是拳场上的话,出了这门,各位就不要细讲究了。” 众人都道明白。武云贤见给弟子解了围,又背着手溜达出去了。宋家兄弟功底在那,若有意换拳,模仿起来并不太难,不过这二人已经固定了思维,轻易是不会改善了。 众人缠着袁镜仪给传授点本事,袁镜仪也颂了一段拳经,前辈的总结自是真理,但不知练法,也是枉然。 今夫四肢百骸,主于动,而实动以步。步乃一身之根基,运动之枢纽也。以故应战对敌,皆本诸身,而实所以为身之砥柱者,莫非步。 头为诸阳之首,而为周身之主,五官百骸,莫不惟首是瞻,故身动头不可不进也。手为先锋,根基在膊,膊不进则手却不前矣!是膊亦不可不进也。气聚于腕,机关在腰,腰不进则气馁而不实矣,此所以腰贵于进矣。意贯周身,运动在步,步不进则意索然而无能为矣,故步尤贵于进也。 宋景充想着辩驳一番,但是还没体会其中意思。袁镜仪道:“就是中正,先从桩功练起吧。” 说到桩功,这些人就明白了,一个个两脚分立,按宋景充说的,肩井通着涌泉,就屁股一坐,裹住丹田,头颈一领,劲意自足跟直通百会,一个个真就撒尿似乎的,手抱丹田站了一片。 童倚桥对袁镜仪道:“少东家,如果这些人真能踏实地站站,但凡把形调顺了,也比胡抡乱打要强。” 袁镜仪道:“真能虚心上进,说不定真能站出几把好手。” 武云贤的话无意中提醒了袁镜仪。自此,袁镜仪便时常地到练武场看一看,看着地上的一些印痕,揣测一下所使的拳脚,把梁牙纪交给自己的知识反复咀嚼,竟然也能做到只看脚印就能对应出身高体型来了。 每当这些人赶工散场,袁镜仪就会站在场边一遍又一遍地核对地上的印痕,然后按着步态推理各类运行状态,等下一次做练习时,再把这些人一一地核对出来。 袁镜仪已经决定,把“码踪探迹”的功夫引入本门拳学往下传承,如此,除非暗害张铤芳的那一门断绝了,不然终会顺藤摸瓜,找到答案。即便这个愿望没能在自己身上实现,儿孙们焚香祷告,也可告慰在天之灵。 没用太久的时日,袁镜仪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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