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中国西陲兵荒马乱中的清水江畔,是侗族、苗族的聚集地。朝廷知晓了此地盛产优质木材,涌入了成批的官商、民商,木材生意呈现热火朝天的景象。吴恭是清水江流域最早涉足木材经营的领头人,他与吴越商人李万山合作木材买卖。谁知,刚刚起步就遇到了洪水袭击和明清改朝换代的沉重打击,几乎走入绝境。但他们以过人的胆识和魄力,顶过了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逐步竖起了清江木业的大旗,进而把吴寨木行建成了综合性经营的商号。在利益的驱使下,又出现了木材参假等恶性竞争和造谣中伤等相互倾轧的行为,也出现了林地权属之争和沿江航运权之争等山寨之间的冲突。最终,在发展的需要中,大家认同和选择了用契约形式规范行为,以契约形式稳定权属关系,发展了沿江的木业和树木种植业。以中原文化和少数民族文化的交流交融促进了民族团结和共同发展。 作者简介: 黄承钧,1952年生,侗族,当过知青、工人,任过厂长、州政府副秘书长,体改委副主任,驻京办主任,州委政研室主任、常务副秘书长、秘书长,省级经济开发区书记。现退休。 毕业于北京林学院,自考过《汉语言文学》,读过《经济管理》本科和研究生。 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过散文集《感悟苗乡侗寨》。 引子 吴寨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大寨,三面的山陡峭而翠绿,河水清澈而平静。山上长满遮天蔽日的大树,巨塔一般指向蓝天,每棵树都像要撑开一个天的口子,把白云挂在树的梢头。两条江从崇山峻岭中的两个山洼挤了出来汇流在寨前,再向东淌了出去。山寨多是木楼,或三柱两层或五柱三层,一幢一幢地连着,时而间隔着几栋高墙青瓦围着的窨子屋,顺着山形地貌蜿蜒起伏地呈现或隐蔽在江边的山坳上山洼中,沿江木楼的吊脚一排排地伸到江边的石崖上,木楼就一半搁在街上一半映在水中。木楼夹成的街道,都是用青石或鹅卵石铺砌的,时而平缓时而陡峭。屋檐水把门前的石阶滴出了一排排的小坑,顺溜地流淌成无数小石槽,连着屋檐沟,一直通到河堤边。从中街到江边是一条巨石墁成的道,石阶都被过往的行人踏得玉溜溜的,又被人们水桶溢出的水泼得能映出人影来。河边的古榕树巨伞般撑开,一半像要把河遮住一半像要把寨子挡起来。 河边古榕下,捶衣的洗菜的妇女每天都聚着一帮人。吴江的婆娘提着一大篮衣裳一走下台阶就大声大气地说:“你们今天见到了没,大队大队的人马从这里开过去了。天没大亮我到园里去讨菜,才蹲下来想屙泡尿,就看见一队大兵转弯过来,领队的骑着高头大马,各个都拿刀拿枪,明晃晃的,吓死人了,害我裤子都提不快,白屁股都被大兵看见了。” 婆娘们就笑得前仰后合。吴嫂一边扭着洗好的衣服,一边打趣地说:“你平时走路屁股就摇得像筛筛子一样,就是想拿给别人看的,大兵看看没有什么了不起。”婆娘们就起哄起来,要脱吴李氏的裤子,看看屁股有多白。 吴李氏倒严肃起来,用捶衣棒用力敲了一下石板,厉声说:“你们还笑得出来,怕要起战事了,打起仗来,大兵把你们掳去,一列兵用一个,看你们是笑还是哭。”吴李氏是从李家寨嫁到吴家的,她男人吴江是吴家管家的侄子,在吴家大院管着家丁,前些天就隔三差五听到了些风声。 婆娘们都围过来,听吴李氏说些什么就鸟兽散去了。河边没了捣衣的声音,也没了婆娘们打闹嬉戏的笑声。 吴寨突然就静了下来,家家关门闭户,婆娘们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做些缝补浆洗煮饭炒菜的事,有时从大门缝里看一看街上的动静。只有几个大胆的男人到寨头的亭子里去望望风,议论的也都是打仗的事。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光棍汉倒不怕什么,在街上逛来逛去,觉得无聊,也就都回去了,只听得见时不时传出的几声狗叫。 1 吴寨人祖上的祖上,本也来自吴越,因为厌恶战争,才逆流而上,历经坎坷,来到这个山高坡陡同时也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男耕女织打鱼捞虾、与世无争、平平和和的生活,并日渐富足起来。 吴寨当家人叫吴恭,恭俭勤勉一生,却也文韬武略、老辣干练,兄弟几个都住在吴家大院老宅。吴家大院坐落在山围子中间的山梁上,左抄青龙右包白虎,后山龙盘虎踞地延伸着,面对最宽最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江面,河对面是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森林。据说吴家祖上在这里搭的也只是一个窝棚,在这里淘金发了迹,才建了一座大院。进入吴家大院有七级台阶,门楼上赫然“延陵堂”几个大字,是明万历年间巡府所题,两旁两个大石狮固守着门楼。大院有三进,进门一个大天井,一边是青石长条的花台,一边是雕龙刻凤青石板围就的鱼缸,旁边一口清亮的水井。两边窨墙一边书“清风明月”一边绘松鹤延年,墙上的吊兰时不时飘来阵阵清香。上五级台阶是正屋,门窗都是花鸟鱼虫图案的双层透雕。堂屋中间是神龛,供奉的是吴氏祖宗和孔夫子,左边是家训右边是族规。 吴恭请来吴检、吴勤、吴勉几位兄弟和大侄子吴中原,议一议朝廷军队过境的事。吴恭拱手作揖后一甩粗布长袍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头有些颤动却两眼炯炯。他主张和处理过家里族里寨里及家、族、寨与外界大大小小若干的矛盾和事情,是少有疏漏和失误的,可朝廷军队过境这样的大事却是从未经历过。西陲闹独立和苗民抗税他倒是早有耳闻,但这是不是大军压境的全部成因他却是拿不准的。再则大仗打起来难免会殃及吴寨,又如何对付如何收拾,是必须未雨绸缪的。这是他这几天思前想后眉头不展和打定主意要请几位兄弟、子侄前来商量的原因。 三弟吴检听完吴恭讲完议事的意图后,第一个站起来说:“二哥想事做事缜密细心是对的,打仗确实也是非同一般的大事,但我觉得也未必如此多虑。朝廷开大军过来,要对付的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再说我们素来与外界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应该是不会受到什么惊扰的。” 四弟吴勤展开皱起的眉头,看了看刚讲完话的三哥,说:“三哥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从朝廷军队过境的规模看,仗是一定要打了,而且打的是大仗。打大仗就必然会有生灵涂炭,有灾荒有饥民有匪患,还是有必要早作准备提前防备的。” 五弟吴勉没等吴勤的话落音,急忙抢着说道:“几个哥哥讲得都有理,大道理我讲不来,但我是习武之人,在武讲武,觉得还是多备些兵丁和刀剑是错不了的。也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至于到时乱了手脚。” 大侄吴中原在听完长辈们的议论后,端端正正地站起来鞠躬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