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文学看人生,通过微博看世界” 我一直在尝试着一种“清醒”的创作。所谓“清醒”,既是指写作的思想抵达,也是指创作的充分自觉。近年来,我一直坚持这样的写作思路,陆续写出了长篇小说《富矿》和《后土》。在“清醒”的创作之路上,我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创作地标,拓展了自己的文学地理。 文学创作,归根结底是作者一次又一次的精神还乡。很多作家都会努力为自己的写作寻找到独特的创作地标,这个创作地标必定为作家自己所熟悉,能够承担他的创作理想。有的作家,从创作的一开始就找到了创作的精神故乡;有的作家,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才能找到精神还乡的目的地;有的作家,终极一生,仍未找到安放灵魂的创作地标。我的创作比较幸运,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生我养我的村庄以及村庄所在的苏北鲁南大平原。无论是写农村的《母亲的天堂》,还是写城市的《中年咏叹调》;无论是写矿区的《富矿》,还是写校园的“大学”三部曲,我的笔触都没有离开我所熟悉的疆域。我一直坚持着一个写作的雄心,那就是努力建构属于自己的“文学王国”——麻庄以及苏鲁大平原。 最近完成的长篇小说《后土》是我近年来倾心打造的“山乡三部曲”的第二部。与之前的《富矿》一样,这部小说的发生地依然是苏北鲁南的一个小村庄——麻庄。在这部小说中,我力求以一个作家的良知和对农民的深厚感情,为读者描绘出一幅农村现状的真实画面,塑造出一群实实在在的农民形象。他们的理想和追求、他们的命运和遭遇、他们的生活和情绪,都是具体可感的,我想让读者从中能够认识和理解现实生活中的农民,展示鲁南苏北的农村风貌。 延续《富矿》的思路,小说同样表现出了对农民百年命运的深切关注,以此寓意百年的乡土中国的发展进程。小说主要写了四代村干部带领群众建设家乡的艰苦历程以及他们之间的合作与斗争。第一代村干部老支书和老村长是早期农村先进人物的代表,他们为建设麻庄付出了毕生心血,但因为时代环境使然,麻庄没能摆脱贫困。第二代村干部王远面对外部环境的巨大变化和麻庄的现实处境,在带领群众致富的过程中,也不得不经受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和考验。以曹东风和刘青松为代表的第三代村干部更加具备改革麻庄以顺应时代要求的思想和能力。他们在带领麻庄群众建设新农村的过程中,不得不与上一代思想保守的老人展开较量。而小说重点则在于展现了以大学生刘非平为代表的第四代村官的时代风采,塑造了新一代农民形象,有力地呼应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思路。 《后土》的写作贯穿了农村从新中国成立至今所走过的历程,涉及到了乡村的现代化,建构了乡村和都市的二元对立和融合,映射了百年乡土中国前进步伐。小说试图写出农村状况的复杂,塑造出若干立体的农村人物形象。在写作过程中,我力求全面展现鲁南苏北农村发展的正能量。 作者简介: 叶炜,本名刘业伟。1977年出生。枣庄山亭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大学文学与创意写作研究中心在读博士。鲁迅文学院第十八届高研班、首届青年作家英语班学员。 出版长篇小说《富矿》以及文学专著《叶圣陶家族的文脉传奇》等著作10余部。在《作家》、《小说月报》等各类文学期刊发表长中短篇小说及其他文字200余万。获紫金山文学奖等多个奖项。曾率中国作协青年作家代表团访美,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青年项目的交流。 目录: 序曲惊蛰 第一卷夏至 第二卷大暑 第三卷立秋 第四卷白露 第五卷秋分 第六卷寒露 第七卷冬至 第八卷谷雨 第九卷芒种 第十卷小暑 第十一卷处暑 第十二卷秋分 第十三卷霜降 第十四卷立冬序 曲 惊蛰 第一卷 夏至 第二卷 大暑 第三卷 立秋 第四卷 白露 第五卷 秋分 第六卷 寒露 第七卷 冬至 第八卷 谷雨 第九卷 芒种 第十卷 小暑 第十一卷 处暑 第十二卷 秋分 第十三卷 霜降 第十四卷 立冬 第十五卷 大寒 第十六卷 立春 第十七卷 立夏 第十八卷 小满 第十九卷 小雪 第二十卷 大雪 第二十一卷 小寒 第二十二卷 雨水 第二十三卷 春分 第二十四卷 清明 尾 声 惊蛰 《后土》以广阔的现实主义视野,既真实展现了社会转型期农村日常生活的“常”与“变”,又表现了农民的伦理道德和生存状态,体现出作者强烈的社会忧患意识。在艺术上,《后土》以二十四节气来谋篇布局,叙事结构浑然圆融,自如运用方言俗语,乡土气息浓郁。 ——《文艺报》 叶炜是一个写作的多面手,既写诗歌、小说,还写评论。在现在的文坛上,越来越多的青年作家在拓展自己的写作面,有一种“作家学者化”的趋势。这样的作家往往具备自觉的文学观念,如果能够持续地进行探索,他们的写作体量会非常庞大,从一个“作家”逐渐成为真正的“文学家”。 ——中国作家网 作家的创作,归根结底是一次又一次的精神还乡。《富矿》是如此,《后土》更是如此。与我的所有农村题材的书写一样,这部小说呈现的依然是我所熟知的生活在家乡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因此,在小说中,他们的念想和追求,他们的命运和遭遇,他们的生活和情绪,都是具体可感的,都是浸染着我生命的体温的。 ——《作家》杂志“创作谈”《后土》以广阔的现实主义视野,既真实展现了社会转型期农村日常生活的“常”与“变”,又表现了农民的伦理道德和生存状态,体现出作者强烈的社会忧患意识。在艺术上,《后土》以二十四节气来谋篇布局,叙事结构浑然圆融,自如运用方言俗语,乡土气息浓郁。 ——《文艺报》 叶炜是一个写作的多面手,既写诗歌、小说,还写评论。在现在的文坛上,越来越多的青年作家在拓展自己的写作面,有一种“作家学者化”的趋势。这样的作家往往具备自觉的文学观念,如果能够持续地进行探索,他们的写作体量会非常庞大,从一个“作家”逐渐成为真正的“文学家”。 ——中国作家网 作家的创作,归根结底是一次又一次的精神还乡。《富矿》是如此,《后土》更是如此。与我的所有农村题材的书写一样,这部小说呈现的依然是我所熟知的生活在家乡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因此,在小说中,他们的念想和追求,他们的命运和遭遇,他们的生活和情绪,都是具体可感的,都是浸染着我生命的体温的。 ——《作家》杂志“创作谈” 《后土》这部作品是叶炜继《富矿》之后的又一部长篇作品,也是我们徐州市的精品力作。现在的农村确实是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旧的文化没有了,过去的宗祠文化,靠宗祠的纽带关系割裂了,找不到价值观念了。怎样深刻的挖掘这些,是作家们要思考的问题。希望叶炜在这方面深刻挖掘一下,写出像《白鹿原》那样的作品出来。 ——《都市晨报》 专家皆对叶炜一直致力于乡村题材的书写给予了赞赏,他们由这部崭新的《后土》谈到了赵树理的“山药蛋派”,谈到了路遥《人生》里那个令人难忘的农村青年高加林,谈到了阎连科小说的苦难叙事,谈到了陈忠实《白鹿原》的宏大叙事,谈到了梁鸿《出梁庄记》对当下农民命运的书写……比照映对当中,有批评与荐言有期待与厚望,徐放鸣教授更是在现场送上寄语:“叶炜要有更高的努力,要向着成为大文学家的方向努力。” ——《徐州日报》小说涉及到了乡村的现代化,建构了乡村和都市的二元对立和融合,是一部有自己思考的长篇力作。小说既写出了农村状况的复杂,又成功塑造了若干立体的农村人物形象。塑造人物与乡村淳朴的人情交织着写,写出了每个人物背后的故事,使得人物的性格变得立体。小说主题具有双重性,这丰富了小说的内涵。 《后土》是一幅意味深长的鲁南乡村风情画卷,写到了鲁南苏北地区的乡风乡情,文化和人文景观贯穿作品始终。《后土》取材于苏北鲁南一个小山村,作家站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历史大背景下,以广阔的现实主义视野、“密实流水式”的叙写方式,从“传统与现代”、“裂变与转型”、“守旧与创新”三组对立统一的审美范畴出发,既冷静真诚地审视、展现社会转型期农村日常生活的“常”与“变”,又指向社会伦理道德、人的生存状态这个深邃的文化哲学命题,表现出了强烈的社会忧患意识、审美批判意识和责任担当意识。 ——网易读书 叶炜对这部作品倾注了很多心血。叶炜既写评论,又搞研究,还有创作。这部作品和以前他比较快的作品相比,很不一样,磨了十年,反应出这些年来叶炜的进步。 ——凤凰网 小说对当下农民心态的剖析很见功力。小说在细节描写上也是很下功夫的。小说的叙事简洁生动,描写都很贴近农村的现实生活,生动地描摹出了鲁南苏北农村的生活场景。 总起来说,这个小说的文学性和故事性都比较强,语言很扎实。 ——风起中文网 小说以二十四节气来谋篇布局,叙事结构浑然圆融,广泛运用方言俗语,细腻描摹乡风乡俗,乡土气息十分浓郁,在勾勒中国乡村世界近三十年来自然情态和政治生态变革的基础上,透过农民与土地关系的巨大变化,直面农业现代化冲击下农村的情感、人伦和精神蜕变,还原出中华民族所特有的土地信仰和图腾崇拜,氤氲着乡土中国的百年乡愁,对于重构当代乡土中国文明与文化有着深远的意义,是一部创作较为成功的乡土题材长篇小说。 ——上海大学文学院网 《后土》是叶炜创作的“山乡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富矿》为中国作协2007年重点扶持作品。《后土》为江苏省作协2009年重点扶持作品(原名《山乡CEO》),作品从2003年开始创作,2013年定稿,作品共计30万字,单行本由青岛出版社出版。该作品前后创作、修改历时10年,可谓十年磨一剑。 ——江苏师范大学网 专家评论:叶炜写作面比较宽。叶炜2010年出版的一部小说《山西煤老板:黑金帝国的陨落》在网上小说点击阅读量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万。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叶炜并不是不能写当下流行的小说。叶炜《后土》用很平静的语言,不是很强烈的故事来表现农村,他是有他的选择,他并非不能写那些表现很强烈的东西。所以从这一点看,叶炜的写作宽度还是很广的。包括叶炜写作的理论文章,小说创作和评论研究,所有的种种都说明叶炜的宽度是很高的。70后作家能有这样的宽度,是很难能可贵的。 在《后土》中,叶炜以民间信仰土地爷,作为精神支撑表现传统文化的东西,这和其他的现实主义小说区别开来。作者在表现了自我的东西同时也达到了一定的宽度。既表现了农村也表现了城市。 ——储福金(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叶炜和其他作家的不同。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可能有些人是个诗人、是个小说家,可能是一个各种文体都擅长的作家,那么,作家再往上走是什么,我们称他为文学家。文学家的标志是有自己的观念,有自己的自觉的文学理想,能够开一代文风,并且不仅在文学的层面,而且在人类的层面上留下很深的印象,我觉得虽然叶炜还没有完全达到这个程度,但是在众多的青年作家当中,他是在向这个方向努力的,叶炜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气象,他是有自己的自觉追求的。 关于《后土》这部作品。我曾经参加过叶炜长篇小说《富矿》在北京召开的研讨会,很多作家对《富矿》有很高的评价。从我的比较看,我觉得《后土》比《富矿》要好,要有高度。首先看是气象不一样。每一部作品在刚一打开的时候就有一个调子,《后土》的开头很大气,给人的感觉是不急不躁很沉重,气象就很好。相对比较的话,《富矿》有点急。刚一读到《后土》第一句我就感觉,叶炜这次放开了。 刚才储福金谈到,叶炜的写作面很宽。叶炜在创作的同时,还搞学术研究和文学评论。我相信,只要叶炜沿着自己的路子走下去,等到他有了足够的体量和能量,文学史就会绕不过他。——汪政(著名评论家)《后土》很厚。 这部作品叶炜花费了十年。在这十年当中,作家的思想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境界提升了多少,在改动的时候是很难融进去的。这部作品2003年已经写出了初稿,已经定型,在写的时候怎样加入个人的思想观念境界,这个对于作家是一个考验。在这十年当中,物质变化很快,其实精神变化也很快。十年前对一个事情是个什么看法,十年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到十年后要是把这个事情加进去是相当难的。叶炜是一个写作的多面手,写作面很宽,创作、研究、评论各方面都做出了自己成绩的,气象很大,这个有好处。同时也要需要自己衡量,因为学术研究和评论可能会占去专心创作,闷头创作的时间。 ——范小青(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 我个人认为,首先叶炜是敏感的。在这样一个时代,他抓住了这样一个非常热点的敏感话题——土地问题。土地问题毫无疑问是三农的核心问题,围绕土地问题诞生的三农问题,到今天为止不能不再引起关注,尤其是作家。作家对土地问题关注还是太少,当然我们江苏作家的关注还是比较多的,比如赵本夫等。 第二,无疑叶炜是有才华的。我一直强调对于作家而言,才华是基本的,但关键是才华用在什么地方。在《后土》中叶炜的才华表现是非常充沛的,酣畅淋漓的,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年轻作家借鉴和效法的,一个作家的才华体现在对语言的驾驭和对问题穿透力的认识上,这一点非常可贵。 第三点,对中国的农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作家而言,不能不产生忧患。在现代作家中,没有哪一个作家像鲁迅那样忧患、嫉恶如仇,像鲁迅那样富有诗意。所以在这里我们提三个问题,在鲁迅和赵树理之间,在正规的文学杂志和《故事会》之间,在一个以作家为名号的头衔之下和一个农村拉呱村妇村夫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三个问题。在这里我谈一下,作家的倾向性。首先所有的作家都应该有倾向性。第二文学的倾向性应该移植在作品当中,第三作家的倾向性到底该给谁。叶炜的《后土》对这些已经有所体现。 ——田崇雪(江苏师范大学教授)《后土》是反映九十年代以来乡村面貌的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小说,它对当今农村村级政权的运作情况和种种世相、问题的描绘是具体的,也是发人深省的。 ——疏延祥(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叶炜的《后土》是有看点的。首先是切入生活的角度方面明显和当下的乡土小说相比,能看出他的特殊性。90年代以来中国乡村变化很大,改革开放,农民进城打工,而叶炜的小说所写是改革开放后农民还没有进城打工,这一段时间。选择这个点还是比较特殊的。 第二个特殊是叶炜看待生活的角度,在我之前看过的小说,作家的角度大多完全是下层,描写农民和农村干部之间的矛盾,比如阎连科等,就善于写苦难,写激烈的矛盾。而叶炜《后土》的特殊性是对乡村干部的描写褒贬都有,同之前作家所写的那样完全肯定和完全否定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对小说的把握还是比较准确的。 小说在艺术上的特点,用节气来架构,很自然,也不简单是时间,实际上是反应民间的中国本土的方式来理解中国,叶炜将景物描写以及人物心态同节气连在一块,很自然,也独具匠心。 ——张卫中(江苏师范大学教授) 继长篇小说《富矿》引起广泛好评之后,叶炜十年磨一剑,又发表内容厚重扎实的长篇小说《后土》,在其农村题材小说的书写上迈上新的台阶。从描写内容来看,对80年代至今的苏北鲁南乡村生活的展现尽可能包罗万象,详尽完备:重大的历史背景材料包括农村推行承包制、农民外出务工潮、98特大洪水、全球经济不景气,扩大内需拉动经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以及2006年废止农业税等。具体的乡村生活描写则包括:村支书称霸一方,纵容其子女伤人,造成冤案不得伸张;农村混乱随意的男女关系、婚外情、四川媳妇、私生子、乱伦、小学老师性侵学生、进城打工的女青年的堕落,进城上大学的男青年看到的大学乱象(招妓),还有反腐败(村支部书记王远的贪污腐败)、超生、农村人“在主”(信仰基督教)等等新老问题。尽管小说没有明确的时间交代,但显示出颇为明显的时代痕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明显,张扬的是一种正能量,结尾处亦留有光明的前景。从这个意义上说,此农村题材长篇小说有着其独有的意义和价值。 首先需要提出的是,《后土》关于地域文化的自觉表达。段落章节的设置,以惊蛰为序曲,分别以二十四节气名称为二十四卷题名,最后以惊蛰作尾声。以二十四节气的变换来结构全文,此创意是全文的亮点,不仅是带出时间的前后顺序,而且将节令的变化与农人的生产劳作、日常作息融汇于一体,既体现了乡村生活的节令时序,也体现出着浓郁的乡土文化意蕴。此外,不时插入的歌声和童谣,更彰显着苏鲁豫皖交界之地特有的乡土民间文化色彩。另外,柳琴戏《喝面叶》和拉魂腔等都在叙事展开的同时增添了奇异的文化色彩,给平实的叙事笔调带来舒缓有致的节奏变化。被称为齐鲁第一汤的“西集羊肉汤赋”把此地人善食羊肉的和羊肉汤的悠久习俗娓娓道来,有关饮食文化的这一笔,虽轻轻带过却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土地庙、土地爷传说故事的引子开启和线索穿插,白胡子老人主持下的请神仪式、下雪天打兔子时发生的灵异事件,跳大神治病的神奇效果等,这些被看作迷信的内容在小说中却成为一种文化观念的表达:冥冥之中不时托梦和显灵的土地爷昭示着叙述者对土地文化和乡村文明的希冀与担忧,期待与怅惘。 而这一切的民俗文化、地域文化的意义和担当寄予在两个主人公身上:外来户村长曹东风和本地户队长刘青松——在他们身上集中体现出小说的另外一个特点:边缘化的乡村政治图式。在节气的转换中,小说为我们铺展出一幅乡村生活的图景,这图景犹如清明上河图一样徐徐展开,质朴的语言,平实的语调,还有波澜不惊娓娓道来的故事,生死悲哀都是那样的平和,不使人痛彻心肺,也不使人肝肠战栗,稍微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叙事却呈现非常明晰精简的乡村政治图式。 在叙事方式上,小说追求奇异的叙事效果。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前面已经提到,还有叙事迷宫的问题,小说开头有一个叙事者“我”,最后再也没有出现,分明交代的很清楚:刘青松当上麻庄队长那一年“我”十五岁。“我”记得那年发了一场大水。“我”是电视上知道这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同时,叙事追求传统的故事性,有一环一环的设计,包括伏笔、悬念等,甚至可以看到赵本夫等前代作家的文风。 ——王艳芳(江苏师范大学教授) 《后土》应当是叶炜三部曲当中的第二部,叶炜十年磨一剑,书写熟悉的乡村题材。我觉得这个挺令人感动的,为什么令人感动,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农民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现代的中国文学,用种种方式表现乡土中国,在现代化的进程当中,农民、乡土、农村一直成为现代中国文学的重要话语。但是随着农村现代化的进程以及农民向城市迁移,城乡农村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去年统计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人口,不仅是简单的数字变化,还是城乡微妙的的变化,作家们看到这个变化与变迁,很多作家开始面对乡村文学的式微以及城市文学的崛起。很多作家的创造范围开始向城市转移。但仍有一部分作家关注农村,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一些七零后作家。 书写农村还是要落脚到土地上,因为土地不仅是乡民生长的厚土,也承载了乡村的社会文化和精神信仰,土地的流失、变迁以及人民对土地的态度将直接或间接反映乡村经济政治文化的变迁。叶炜的《后土》以苏北麻庄为背景,在真实再现了30年来中国乡村世界中的政治生态和生命情态变迁的基础上,通过人与土地关系的变化、现代化,引出乡村农民的负面和精神信仰的危机。《后土》这部小说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是显而意见的,但是我更认为,叶炜的土地书写不仅展现了他的文学追求和文学抱负,而且表达时代秩序的背后,他是想为自己营造一个神圣的写作背景,寻找一个深厚的、雄厚的有生命力的创作空间,因为任何一个作家,一个成熟的作家都有一个独特的地域文化背景。从叶炜的校园系类小说,《大学.com狼》、《大学.com羊》到都市言情《糖果美不美》,再到《富矿》。我认为叶炜一直在找寻一个使他创作更持久的一个发明点。《后土》是他成功的艺术实践,经过《后土》他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苏北鲁南”文化蕴涵丰富的地方,我们坚信“苏北鲁南”将为叶炜的艺术创作提供坚实的支撑。假以时日,我们相信“苏北鲁南”将会和“洼里镇”、“东北高密乡”、“神农架”以及“商州”同样被文学史提及,我们也相信“苏北鲁南”将会和汪曾祺的“里下河”、苏童的“枫杨树”、叶兆言的“秦淮河”和赵本夫的“故黄河”共构江苏文学的风采。 叶炜的《后土》有着深刻地艺术自觉性。这种自觉性表现在他小说的语言、结构和手法上。叶炜小说的语言一贯是干净而又深富弹性的,文字所呈现的艺术张力在《后土》中是随处可见的,他借助或场景或动物或景物描写,寥寥几笔让读者回味无穷而又平添无尽的想象。同时,《后土》中大量方言的运用,不仅显示了叶炜对“苏北鲁南”文化的拥抱和认同,也彰显了地域文化主体性的存在。如果打开王安忆的《小鲍庄》,我们发现叶炜同王安忆苏北语言一样给予了读者同样的审美感受——陌生而又亲切。《后土》的结构是独特的,《后土》中的“土地”是传统乡土中国的衣食所在,也是现代社会的商品资本,更是进城乡民的精神家园。土地对于农民意义的变化,也显示了乡土中国命运的变化。但这一命运的变化不是从“夏至”到“惊蛰”一年的时间,而是三十年时间。叶炜巧妙地运用了二十四节气作为小说的标题,这样的安排很容易让读者将其与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和阎连科的《风雅颂》的结构美学结合起来。时间就是历史,《后土》如此的结构安排既很好地讲述了一个个故事,同时又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好小说必然要有好的故事,叶炜精于讲述故事,在这他的作品《糖果美不美》以及《富矿》中已有很好的表现。麻庄是中国农村的缩影,叶炜要表达的是乡土中国的三十年的历史,这样宏达的叙事对于一个有过农村生活体验而又身居都市的70后作家而言是艰难的。这种艰难一方面在于国家体制对于最基层的乡村社会的影响,作家难以把握与触摸;另一方面在于农民形象的理解上,也即作家如何去塑造一个怎样的个性感、时代感都较为鲜明的农民形象。叶炜以过往真实的乡村生活体验以及对当下乡村审美想象相结合,通过一个个精炼、真实、细腻的小故事,去架构起他宏大的文学叙事。结构对《后土》而言不仅是塑造作品的形式之美,对于深化作品的主题和刻画人物形象也同样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后土》对于地域文化的书写是成功的,小说中富有“苏北鲁南”风味的民间歌谣、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和俗语谚语俯拾皆是,这些地域文化描写运用,显示了“苏北鲁南”的文化性格和文化品格。对于《后土》自身而言,地域文化既是小说的内容,也是叙事方法。乡村世界的家族文化、政治文化、鬼魅文化以及性文化的展示,增添了文学表达的艺术张力以及小说的文化意涵。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土地庙是典型的地域文化符号,是麻庄乡民的信仰所在,这个符号至始至终地出现小说中,不仅成为麻庄乡土文化的标志,也成为贯穿小说的重要线索。 我对叶炜关注有很长时间了,我感觉叶炜是一个很勤奋的作家,是一位应该被批评界关注而又值得关注的作家。他的创作转型,地域文化的自觉运用,女性形象的建构,以及创作语言和结构等方面都是批评的对象。作为70后的作家,叶炜的创作不像80后作家那样紧密地拥抱文化消费市场,传递出强烈的个性,对宏大叙事的无视;也不像50、60作家那样深沉叩问沉重而深邃的历史,热衷追踪幽深而繁复的人性。70后作家戴来、盛可以、冯唐等人,或专注于对日常生活的极致性表达,或对叙事形式充满探索热情。叶炜既有与70后作家同质性的一面,也有他独特的创作个性。从《富矿》到《后土》,叶炜的创作既传承了现实主义的文学传统,也充满了对形式有意味地探索,既表现出了对历史的担当,也对人性进行了深刻剖析。叶炜的文学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70后作家群的艺术表现和艺术品格。我们相信也期待《后土》会给文坛带来一个不错的反响。 ——王志彬(江苏师范大学副教授) 序曲 惊蛰在苏北鲁南的小山村里,差不多每个村子的东南角都会有一座土地庙。麻庄也不例外。麻庄人崇拜土地,视土地为娘亲。 麻庄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语:土地爷本姓韩,不在西北在东南。我一直很纳闷,麻庄的人多姓刘,那土地爷咋会姓韩呢?这不等于是说麻庄一直被异姓人统治着吗? 我曾就此询问过麻庄的老人,他们都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土地神是被祖先从一块大石头底下救出来的。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麻庄的第一位先人逃荒到这个山水相依的地方。他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实在走不动了。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屁股还没坐定,忽然听到一声呻吟:哎呦,你坐着我的头了! 闻听此声先人大吃一惊,这十里荒原,哪来的人声?先人胆子大,冲着石头问:你是何人? 那石头吃吃笑,我不是人,我是神! 先人一愣:神咋会变成石头? 石头苦笑:我本是天神,得罪了玉皇大帝,被他变成石块发配到此地。我已经等你等了一千年了! 你为什么要等我?先人不解。 等你来救我!只有你才能让我恢复真身。玉皇大帝说了,当第一个人来到这块土地的时候,那就是我的救星。他会把我解救出来,成为土地神。作为回报,我将保佑他的种族不断繁衍。 先人说,那我如何救你? 你给我建一座土地庙,把我搬进去,然后给我念十声:有个土地爷本姓韩,不在西北在东南。我就解放了! 先人看看那块石头,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搬动。 先人说,还是等我有了子孙,我们一起来救你吧! 石头笑笑,你的子孙?那要等多久?没有粮食,没有女人,你哪来的子孙? 先人说,我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可以去开垦土地播种粮食,有了粮食,我就可以娶到女人,就可以繁衍子孙! 石头摇摇头,没有我,这块土地不能繁殖,即便是你播下种子,也会被老鼠吃光!没有粮食,你会饥饿而死,根本没有机会繁衍子孙。 先人没有办法了。 他想了三天三夜,几乎吃完了身上所有的食物。最后一天,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虽然不能搬动石头,但把庙宇建在石头上,不就行了吗? 想到此,先人很兴奋。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石头,石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恐怕不行,我的庙宇必须修建在村子的东南角。 先人一愣,随后灵机一动:这个不难,我先给你修建了土地庙,然后把村子建在你的西北方,不就行了吗? 石头哈哈大笑:怪不得玉帝老儿让我在这里等你一千年,原来你这么聪明! 那时候,因为饥饿,先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咬着牙给石头盖好了一座庙。那座土地庙很小,却也把石头遮盖了起来,从此再也不用经受风霜受雨雪了。 给土地庙搭上最后一个石片,先人便饿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她给先人带来了许多粮食种子。 先人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他娶了那个女人,女人为他生下了许多孩子。她的身体如同这片神奇的土地一样,有着巨大的繁殖力。 土地神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护着麻庄,保佑着麻庄人每年都能够五谷丰登,保佑着麻庄女人们都能生儿育女。 麻庄的祥和曾经被兵荒马乱打破过三次,一次是在明末,一次是在民国,还有一次是在文革。前两次,土地庙只是被毁了一角,到了文革那一次,就全部被铲除了。 麻庄现在的这座土地庙是文革结束以后重新建立的。那时候,麻庄还专门为新土地庙举行了请神仪式。 第三卷 立秋3.1雨季一过,砖厂就要开工了。 刘青松提前两天贴出了砖厂开工的通知,让原先在砖厂做活的出窑师傅作好准备。曹东风在大喇叭里喊:各位乡亲,我广播个事,啊,那啥,咱们村办砖厂开工了!啊,要开始重新招啦!啊,欢迎乡亲们去报名!啊,去报名。 一连喊了三遍。 第二天一大早,砖厂办公室里便挤满了来报名的人。一个个都要登记造册,刘青松和刘小妹忙得满头大汗。 翠香也来报名了。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来的时候磨磨蹭蹭,躲躲闪闪。那么大一个的婆娘看上去却像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姑娘。 看到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刘青松很吃惊:结结巴巴地问:你……咋……来……了…… 翠香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来报名做工。 刘青松看看刘小妹,刘小妹看看刘青松,两个人犹豫了半天,都不敢答应。 翠香红着眼睛,说我是想来砖厂好好做工的,两个孩子要上学,我想挣点油盐酱醋钱。愣了一下,又说,我念过书,认识不少字,请你们批准吧。说完在那里嘤嘤地哭。刘青松看看刘小妹,刘小妹眼睛红红的,说答应她吧,怪可怜的。刘青松就在用工薄上工工整整写下了翠香两个字。 下午,曹东风到砖厂来,问刘青松,我听刘小妹说翠香也来砖厂报名做活了? 刘青松说对呀,咋地了? 曹东风说没什么,我听刘小妹说了以后,觉得有些不妥,就去征求王远的意见了,他没表态。 刘青松骂了句娘,说这也用问他,翠香可是个大活人!人家来去自由! 曹东风笑笑,我们做事要谨慎,翠香毕竟是他的亲戚嘛,多问问没有错,既然他不表态,我们答应就没有什么问题。 刘青松有点儿气不过,粗声粗气地说那明天就开工了? 曹东风说人招齐了就开吧,反正料也备足了。 愣了一会儿,曹东风问王傻子来报名了吗? 刘青松说没有啊,干什么? 曹东风说那还有没有名额了? 你说有就有,你是老板呢。 曹东风笑了,今晚上咱俩一起去他家,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护厂?我考虑他家太困难了。 刘青松愣了一会儿,说行,晚上去。 在这件事情上,刘青松知道曹东风肯定有啥想法。这个家伙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如果说他面前摆了一盘棋的话,他每动一个棋子,都费劲了心机。他的每一步棋都会对最后的输赢产生作用。所以,对于曹东风的提议,刘青松心里是很敞亮的。 刘青松和曹东风接触多了,慢慢就对他多了了解。以前,虽说是隔着一堵墙的邻居,但因为曹东风是单门独户,而且整天忙得团团转,不大和村里人接触,刘青松对他的了解很少。只是感觉曹东风是个大能人,有路子,能挣钱,其他就不太了解了。自从和他成为拜把子兄弟,两人几乎每天都照面,越来越知根知底了。但刘青松还是觉得曹东风这个人有点儿摸不透,总是看不清楚。 吃过晚饭,曹东风叫上刘青松,两人向村西走去。夜色下的麻庄一片静寂。偶尔听到一声狗叫,那叫声似乎很没有底气,像是百无聊赖时才发出的声音。有静静的风吹过,让人感觉很凉爽。走到一条路口的拐弯处,刘青松闻到了一股葱香的味道,那味道很浓,硬生生地往鼻子里钻。虽然刚刚吃过饭,刘青松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问曹东风:你喜欢吃葱花油饼吗? 曹东风笑笑,刘小妹烙的葱油饼很不错,哪天我让她烙上几锅,你过来尝尝。 刘青松又咽了口唾沫,那感情好,我最馋这个东西了。 王傻子家屋里黑着灯,娘俩坐在院子里纳凉。两个人也没喊人,直接推开大门就进来了。王傻子看见他俩,赶紧起身去屋里倒水。曹东风问怎么不点灯?王孙氏说电费太贵,不敢用。刘青松不吱声。 曹东风轻轻咳嗽了一声,问王傻子,现在新房子也盖上了,家里还有什么困难吗? 王傻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刘青松问王傻子,愿不愿意到砖厂做活? 王傻子说本来要去报名的,怕你们不要,就没去。 曹东风说你可以去护厂子,这活轻省,又不用常呆在那里。 王傻子说真的? 曹东风笑了,但你夜里要多去几趟,白天可以少去。 王傻子说夜里我可以呆在厂子里。 刘青松说那就行,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开始来砖厂做活。 王傻子和王孙氏连声说着给大队添麻烦了,感谢政府感谢大队。 两个人走出王傻子家,天已经黑透了,村子一片寂静,谁家的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正在播放着《焦点访谈》。 刘青松吐了口长气,说东风你想得够毒的,如果翠香不来报名,你还会让王傻子来厂里做活吗? 曹东风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呀,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不光是为了翠香这个女人,也想为村里做点大事。 刘青松说为村里? 怎么你老兄还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担心,你别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在等待时机,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往年的这个时节,麻庄的天气要开始凉快了。从地理位置来看,麻庄所在的苏北鲁南处于中国中间地带,四季分明,气候变化明显。但今年似乎有些怪,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不冷。气候像个更年期提前的女人,一切都没有规律可循了。刘青松从广播里听到,由于污染日益严重,目前全球日趋变暖,南北极的冰川正在加剧融化,气候变化越来越无规律可循。这种情况已经影响到了世界各地。3.2节气进入初秋,正是骄阳耍威风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光探照灯一样打在干硬的地面上,大地似乎发了高烧,隔着厚厚的鞋底都能感觉到烫人的灼热。 尽管天气很热,砖厂还是如期开工了。 砖坯坊一片繁忙景象,小推车装满了土和煤灰来来往往,搅拌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熟练地操控着切砖机。 第一批砖坯刚刚全部进了窑,师傅把窑火烧得正旺。刘青松蹲在砖窑口,眼睛死死地盯着窑洞,焦心地等待着第一批红砖出窑。 眼睛老盯在一个地方,累得慌。刘青松侧头看了看正在一旁给搅拌机加水的翠香,她热得满头大汗,头发随意地用手绢扎起来,一绺青丝粘在额前,贴身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了,紧紧地粘在身上。 刘青松不敢多看,起身回办公室了。 天气出奇得热。 刘小妹正在低着头织一件毛衣。 刘青松看看她,说你也不嫌热,我现在看见带毛的东西就浑身热得难受。 刘小妹抬起头,笑着说你不看见它们也嫌热,现在这年头你们男人还不如我们女人能吃苦哪,你看咱们砖厂里做工的,还不是女人比男人多,连人家翠香都来砖厂做活了。 刘青松笑着说麻庄的男人们都在干大事呢,像你们家东风,不也是整天在忙吗? 刘小妹说他那还不是瞎忙,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各儿的,正儿八经的瞎忙活。 刘青松不做声,问刘小妹,东风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天没见他人影。 刘小妹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窗外,说谁知道,兴许又在大队部和吴计划、李春花他们打牌了吧。 刘青松顺着刘小妹的眼光向外看,他看见两只狗在那里追咬。他来了兴致,不想两只狗突然间就连在了一起,在那里苟且。刘青松不自在起来,看看刘小妹。刘小妹本来也在看那两条狗,看到刘青松看自己的眼神,红着脸说了句:这天可真够热的!又埋头织毛衣了。 看着刘小妹有点窘迫的样子,曹东风想起刘小妹当年嫁给曹东风的情景。 刘小妹是麻庄人。麻庄刘姓都是一家,论起来刘青松和刘小妹还有点儿血亲关系呢,不过关系有点远,早出了五服。两人年龄相仿,也算是打小一起玩大的。刘小妹从小就命苦,爹娘早亡,跟着叔婶长大。可叔婶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爹娘啊,刘小妹免不了受些委屈。好在叔婶待她大体还不错,到了上学的时候,还把她送进了村里的小学校。 但刘小妹不是上学的料,她成绩不好。有一次语文老师让她站起来朗读《小提琴家杨科》,她竟然把杨科读成了杨盖!杨盖是麻庄的一个哑巴,就住在小学校隔壁,经常到学校里打鸟。杨科和杨盖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她竟然连续读错了三次。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连语文老师都笑了。 既然不是那块料,刘小妹便早早下了学,回家帮着叔婶做农活了。在刘青松眼里,小时候的刘小妹长得并不好看,整天鼻涕邋遢的,女孩子没有几个像她那样不爱干净的。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八岁。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都不假,自打进入青春期,她的身体像是吸收了充足养分的庄稼,疯长起来。十八岁这一年,刘小妹身形大变,胸部和屁股鼓胀起来,出落得一朵水仙花似的。 这时候曹东风从南方打工回来,一眼就看上了刘小妹。麻庄人找对象一般都是托媒婆,曹东风在麻庄是独户,想找人说媒也找不到。他千方百计地主动去找机会接近刘小妹,接近来接近去,加上他在外打工练就的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刘小妹对他渐渐有了感情。 曹东风自己拎着大包小包去找刘小妹的叔婶提亲。两个老人正愁闺女大了家里容不下,看到曹东风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积攒下了一大笔钱。加上两人的生辰八字不犯克,便满心欢心地把这门亲事应承了下来。过来两天,曹东风用手巾包了“见面钱”,交给刘小妹,这婚事就成了。 不久,曹东风请麻庄懂黄历的老人查了日子,给刘小妹家去了“大柬”。等确定好婚期,请老先生写了“年命帖”,择了个吉日用抬盒将准备好的礼品,分四六八色,四六八身衣料,猪肉数斤,活鸡一对,鱼一对,点心10斤,化妆品一宗,艾一对,葱两根,高梁莛筷子一把,再加上“年命帖”一份,一起送到了女方家。 婚期前两天,曹东风又给刘小妹下了“催妆衣”,包括做好的红棉袄、棉裤,另外还有猪肉等。女方回了“回盒”,包括帽鞋、成衣一身。 虽然曹东风在麻庄是单门独户,但他不差钱,把婚礼办的很是排场、热闹。刘青松估摸着,曹东风主是要借着这个喜事让麻庄人看看,他曹东风从此以后在麻庄立下脚跟了! 刘小妹出嫁那几天,刘青松一直在她家帮忙。按照麻庄嫁闺女的习俗,头天晚上,刘小妹要吃一顿“离娘饭”。她的婶子张罗着酒菜,亲手掌勺下厨。按照麻庄的规矩,这个别人是万万不能帮忙的,更是不能代劳的。头道主菜是曹东风上午派人送来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这道菜名字叫“离娘鸡(吉)”,意思是闺女离开娘以后,定会大吉大利。除了几道主菜之外,另外还有一碗水饺,一碗面条,一碗大米干饭。“饺子”谐音“交子”,预祝闺女嫁过去后早生贵子;面条的寓意是这门亲事能够长久;大米干饭取得是白头偕老之意。饭菜备齐,众人落座。待嫁新娘站起来,端起米饭递给叔婶,叔婶接过绕来桌一周,再递给刘小妹的哥,哥端起碗再传给新娘,新娘马上衔上三口,吐在早就放在桌上的手帕里,婶子迅速将手帕包拢,放进新娘的衣袋里,让她第二天带到南方家去。随后,大家开始吃喝谈笑。席间,刘小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众人见了高兴地叫着说这是她给娘家留下的“金豆子”,引得新娘破涕为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天,曹东风敲锣打鼓迎娶刘小妹。因为双方都在一个村,离得太近,按照麻庄娶新媳妇的规矩,曹东风拉着刘小妹拜了土地庙后,要围着村庄转一圈,最后要从砖厂和苇塘之间的大路进入麻庄。一路上,歌声不断。有男声唱道:您闺女到俺家, 铺金床盖金被, 小脚蹬着描漆柜, 想喝酒俺家有, 想插花俺会插, 想吃馍馍二十仨, 想吃麻花一大掐 ……女声唱:小鞭梢,扁又扁, 俺问婆家有多远, 十里地、八里坡, 来前走走芦苇窝, 苇子窝里放鞭炮, 来前走走奶奶庙, 奶奶庙里拉大车, 拉得谁?白大姐, 穿得白,戴得白, 俺问婆家死得谁, 死了公公还好过, 死了婆婆偎着谁? ……因为这歌声唱的是实情,曲调委婉,勾起了不少人的伤感。刘青松正沉浸在回忆当中,王傻子一头闯进来,说堵窑了,大兄弟你赶快去看看吧。刘青松一听这话脑袋大了,赶紧往砖窑跑。刘小妹也着急起来,去大队部喊曹东风了。 砖窑口围满了人,出窑的几个师傅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大家看见刘青松跑过来,都给他让道。刘青松看见砖窑正不断往外冒着浓烟,烟囱里蹿出了厚厚的火苗。他慌乱地问怎么堵窑了?没有人答话。年纪最大的师傅说是砖坯煤灰太多,引燃了。刘青松说那现在怎么办?大头说把砖坯清出来,可现在烟太浓,怕呛着人,不能贸然进窑。刘青松问能不能先把火熄了?大头说已经停止加碳了。 曹东风从大部队急匆匆跑来,满头是汗。他看见这么多人围在砖窑口就发火了,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他指着砖坯坊的人大声说你们还不去做活?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刘青松这才注意到砖坯坊里就只剩下翠香一个人在那里忙活了,机器还在轰隆轰隆地鸣叫着。 曹东风从大头师傅的肩头拿过一条毛巾,在水缸里蘸湿了,捂着嘴跑进砖窑,把砖窑的几个进风口堵上了。 几个师傅上了窑顶,从烟囱口往窑里倒水,浓烟小起来,渐渐灭了。 曹东风指挥着出窑的人往外清理烧红的砖坯,刘青松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和曹东风比起来,他太缺少烧窑的经验了。 曹东风察觉出刘青松的尴尬,拍拍他的肩膀说,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当然会抓瞎,以后就好了,我毕竟干了好几年了么,堵窑的事经过好几回呢。 刘青松说没想到开工第一天就碰到这种情,真是倒霉透了。 曹东风没说什么。他看看砖坯坊,对刘青松说把不合格的砖坯全部废掉吧,重新做,今天晚上争取再添一窑新砖坯。 刘青松点点头。他低头看看曹东风的鞋,全湿了。两个人一起去了办公室,因为进了水,曹东风走路时鞋子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曹东风皱起了眉头。一进屋,他把鞋子脱下来,边脱边说:这破皮鞋穿起来还不如老解放胶鞋舒服呢! 刘青松笑笑,还是皮鞋好,有身份。他说着瞅瞅曹东风的脚,看到曹东风的小脚趾突出了一块,看上去像是长了两个脚趾甲。 曹东风看着刘青松有些奇怪的眼神,指着脚趾头问:知道这是为什么? 刘青松摇摇头。 这是我们遗民的标志!曹东风语气里充满自豪。 啥遗民呢?刘青松更困惑了。 元朝遗民呗。我身上可有着蒙古族的血统!你仔细看看我的脚趾头,小脚趾甲是不是两瓣的?曹东风把脚伸到刘青松的鼻子下面。 刘青松仔细看了看,果然!曹东风的小脚趾甲是两瓣的。他脱下了自己的鞋,想检查一下自己的脚趾甲。 曹东风说你不用看了,准和我不一样。 他说得没错,刘青松发觉自己的小脚趾甲长得很完整,没有分叉。 我们的祖先是元朝人,六百年前被朱元璋打败,被迫开始往这边迁徙,官府为了防止移民在迁徙途中逃跑,临行前让所有迁徙者把鞋子脱去,在小脚趾上重重地砍了一刀,以作为移民的记号。所以就留下了这个标志。 曹东风悠悠地说着,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表情。3.3麻庄有三个乡场,分别位于村子的正南、西南和正西。在夏天麦收时节,三个乡场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麦收过后,粮食晒干,乡场基本上就处于闲置状态了。冬天乡场上到处堆满了麦秸垛,常常成为麻庄小孩子捉迷藏的好场所。到了春天,天气暖合起来,偶尔也会有年轻人掏了洞,钻到里面去野合。这种事以前常发生,现在越来越少了。与干燥的麦秸垛比起来,他们更欢喜山野。立春以后,乡场会被勤劳的麻庄人再次充分利用,他们翻过土,施点肥,浇点水,点种上大蒜、油菜花等,在麦收之前可以收获一季蔬菜。 麻庄小孩子都对乡场充满了感情,那里藏满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小时候几乎都在那里滚过铁环,学过自行车,有调皮捣蛋鬼还喜欢在那里烧麻雀:一只浇过煤油的麻雀被点燃后高高地抛向了天空,在短暂的挣扎之后,瞬间栽倒下来。有时候麻雀会落到干燥的麦秸垛上,常常要引燃一场大火。特别是在冬天,风又大,火势一旦燃起,很快就蔓延开来,十分凶猛。这时候,捣蛋鬼们常常会吓得半死,扯起喉咙拼命喊:失火了,乡场失火了,快来救火啊……火太大了,根本没法救。大火几乎烧光了乡场上的所有麦秸垛,还差点引燃了村头的几间草屋。 这样的事在麻庄孩子的童年记忆里还有好多。 孩子们长大以后,和乡场的联系逐渐少起来。除了参加麦收,偶尔会到那里去看看高远的天。大部分人一般很少再去那片洒满童年的欢声笑语的开阔地带。 站在乡场边缘,可以遥望到那座小小的土地庙。土地庙竖在高高的小土堆上,看上去有些孤单,与此时人声鼎沸乡场形成鲜明的对比。 乡场上人很多。 全村的人差不多都集中在这里,大热天反正也没地方去,乡场上还凉快些,又可以看演出,还有柳琴戏听,大伙索性都出来看热闹了。 两支二百瓦的白帜灯高高悬挂在临时搭建的木质舞台两边,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几个小孩子在人群里面穿来穿去,不时地跑到后台去偷看在那里化妆的演员,得逞后发出一阵刺耳的欢呼声。 宣传团成员和村里几个干部都在台上忙活着,计生员兼电工吴计划忙得满脸大汗。曹东风和王远站在离舞台不远的地方,背着手在谈论着什么。 七点钟,打起锣敲起鼓,演出开始了。 村妇女主任李春花抹着浓妆出现在舞台正中央,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声。李春花用一口蹩脚的麻庄普通话说: 乡亲们,老少爷们,今天镇文化宣传团来咱村慰问演出,让我们热烈鼓掌欢迎。 下面响起哩哩啦啦的掌声。 李春花红了脸,看看台下的王远,继续说,下面请王支书上台讲话。 王远快步走上台,从李春花手里接过话筒,用低沉浑厚的嗓音说,乡亲们,咱们村遭受了严重的洪水灾害以后,镇上李书记非常关心,亲自到咱村视察灾情,充分体现了上级领导对咱村受灾情况的关心和重视。今年咱村超额完成了镇里交给我们的公粮上缴任务,计划生育工作也获得镇里领导好评,没有出现一个超生现象。咱村的各项工作任务圆满完成,顺利产生了新的村领导班子。为充分表达上级领导对咱村的关心,李书记特意安排了今天晚上的慰问演出,大家一定要安下心来看完镇艺术家们的表演,不辜负上级领导的希望。下面我们欢迎艺术家们登台。 王远走下台来,一头的汗。 演出正式开始。 首先表演的是地方柳琴戏《喝面叶》,扮演陈世铎的演员一上台,就赢得了一片掌声,演员唱道: 大路上来了我陈世铎, 赶会赶了三天多。 想起来东庄上唱的那台戏哟, 有一个唱的还真不错。 头一天唱的“三国戏”, 赵子龙大战《长坂坡》。 第二天唱的《七月七》, 牛郎织女会天河。 那个黑头的嗓子实在大, 十里路以外都听得着。 有一个小旦装得好, 外号就叫个“人人学”。 小丑出来惹人家笑, 看得我世铎笑呵呵。 听罢了戏,饭馆进, 我要了四两老酒喝。 炒了一荤一个素, 还吃了五个大馍馍。 酒足饭饱心高兴, 我要上赌博场里呆几合。 头一回输了一吊五, 二回输了三吊多。 一吊五,三吊多, 心痛得我士夺直跺脚。 ……《喝面叶》是的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地方戏,深受苏北鲁南群众的欢迎。演员一招一式,一腔一调,乡亲们都耳熟能详。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掌声越来越热烈。 柳琴戏表演结束,接着是京剧名段选唱。还没听完,王远就对曹东风说了句: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这边的事情你照应一下。 曹东风说行。 他心里嘀咕王远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看的演出怎么不看了?正猜测着,看见一个小白脸拿着一副快板走上台来,慢声细气地说,乡亲们,我现在给大家唱一段快板,这是我们团集体创作的,歌颂的是咱村的好书记王远。 他话音未落,下面发出一阵哄笑。笑声有些刺耳。 曹东风心说怪不得王远走得这么早,原来是…… 台上的小白脸打起了快板,底下的人开始起哄。曹东风作了个手势,想制止,有人走开了,边走边说看这样的戏,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转眼间,乡场上的人便走得七零八落了。 台上的白面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底气不足地在那里继续唱着,快板渐渐乱了方寸。曹东风仔细听了听唱词,除去虚的东西,写的还真不错,基本上把王远十几年来为村里做的大大小小的事全罗列出来了,包括他早年带头为村里修的水渠和建的砖厂,以及前年筹划的果园和苇塘。可是乡亲们为什么对此这么反感呢? 曹东风找来吴计划和李春花,对他们说:我有点儿不舒服,你俩呆到最后,收收尾。 吴计划和李春花点头答应着。 曹东风转身去砖厂找刘青松了。3.4 砖厂一片寂静。 刘青松一个人蹲在砖厂办公室门口,抽着烟。他没有开灯,燃烧的烟头在黑夜里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萤火虫,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刘青松平时不大能抽,身上也不带烟,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曹东风边想边放慢了脚步,但还是被刘青松听到了。他站起来,说你才来,窑都出过了。说完掐掉了烟。 曹东风说砖的成色怎么样? 刘青松说挺好的。 两个人蹲下来。麻庄人走到哪里都有这个蹲的习惯,这个习惯也是中国农民所特有的。看一个人是不是庄稼人,从他喜不喜欢这个动作就能判断出来。蹲既是一个标志性的动作,也是人生的一种姿态,这是俯下身子向下的姿态。这种姿态一直完好地保持到现在,别说没有板凳,就是有板凳麻庄人也不欢喜坐。麻庄人觉得蹲是和土地最为亲近的动作。城里人是不善于蹲下来的,他们到哪里都喜欢坐着,就连上厕所都是坐马桶。你让他们蹲坑,用不了五分钟就会腿脚发麻。总之,蹲是一个很“农民”的动作。麻庄人说话要蹲下来,吃饭要蹲下来,拉屎更要蹲下来——麻庄几乎所有的茅厕都是大蹲坑。 曹东风和刘青松并排蹲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刘青松问演出咋样,热闹吗? 曹东风笑笑,没想到王远还会这一手! 刘青松不明白,哪一手? 你知道今天的演出主题是什么吗?是歌颂王远!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自找难堪吗?就咱村那些人,本来就对村干部有看法,现在好了,他在那里自我表扬起来了。 愣了一会儿,曹东风说也不知道李书记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咱村的实际情况,他老在那里表扬王远,就不怕老百姓腻歪? 砖坯坊走来一个人,晃动着高大的身板,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王傻子来看砖厂了。刘青松和曹东风都不说话,安静地在那里蹲着。 王傻子看见他们俩,站住了,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曹东风小声问刘青松,你有没有给他提翠香的事?刘青松说还没有,这事不急吧。曹东风说还是尽快提提吧,免得夜长梦多。 刘青松叫了声苦生。 王傻子走过来:嘛事? 曹东风说你先别急慌巡厂,你过来,咱们拉拉呱。 王傻子蹲下来。 刘青松又点了根烟,扔给王傻子一根,王傻子直摆手,说不吸不吸。 曹东风说吸吧吸吧,平时也难得见你舍得抽一口。 王傻子接过来,刘青松给他点上。 曹东风拉拉刘青松的胳膊,说你说吧。 刘青松说你起的头,还是你来说好。 曹东风笑笑,那我就做一回月下老人了。他转过脸来问王傻子,苦生,你还想不想找女人了。 王傻子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哪个不想女人啊,半夜里翻来覆去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可咱这样的,谁能看得上?王傻子叹了口气。这口气很沉重,落到砖厂硬硬的地上,几乎要砸出一个坑。 曹东风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王傻子说愿意,怎么不愿意?只要人好,不嫌弃咱,丑俊都无所谓,是个女人就行。 曹东风和刘青松都笑起来,说王傻子你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啊。 王傻子说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想女人都想了十几年了。 曹东风不急不慢地对王傻子说,你看翠香这个女人怎么样? 王傻子愣住了,看样子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青松看王傻子发呆的样子,说你不愿意? 王傻子说不是,我没想到会是她。听说她是王支书家的一个亲戚,人长得俊,咱想也不敢想,人家肯定不会愿意咱的。 曹东风说那倒不一定,我们先看看你的意思,你愿意了我们再来想办法弄成不就行了。 王傻子感激得不得了,说只要人家愿意咱没有问题。 刘青松说她可是带着两个女娃呢。 王傻子说咱就是喜欢娃娃嘛。 曹东风又笑起来,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吧,你把砖厂看护好,注意防盗。 王傻子答应着,起身走了。 刘青松犹豫着问曹东风,这事能行吗? 曹东风说可能不会太顺利,咱们去试试,我觉着能成。要知道这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说媒啊。 不远处的苇塘传来阵阵蛙鸣,那哇威威哇的叫声听上去有些鼓噪。那是青蛙求偶发出的动静,这样的季节,空气中到处都充盈着成熟小麦的味道。这味道在麻庄上空飘荡来飘荡去,打着转儿盘旋着,鼓动着麻庄人身体里各种不安分的小虫儿,不停地探出小脑袋,跃跃欲试。自从砖厂开工以后,刘青松差不多就以厂为家了,每天回家都是在12点以后。时间久了,连在村里游逛的狗都熟悉了他的脚步,见了他都懒地再虚张声势地叫唤。刘青松自家的羊也习惯了主人半夜推门的声音,咩咩轻轻唤着主人的归来。有时候刘青松还会碰到村里夜游的人,他们有的拿着锄头去锄地,有的担着水桶去挑水。刘青松不敢叫他们,这些夜游的人很怪,如果你叫了或者碰到他们,会把他们惊醒,那样他们就会魂魄飞散,再也不能醒过来了。他们在夜游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在夜游中锄完了地挑满水缸以后他们会回去接着睡觉,第二天你再问他们夜里做过什么事情,他们是不知道的。 老村长曾经给刘青松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村里一个单身汉,夜里梦游时去敲一个寡妇的门。可巧这天寡妇忘了插门,单身汉一路畅通无阻地一直摸到了她的床头。寡妇正睡得模模糊糊呢,感觉被一个人压在了身下,睁开眼一看是个神志迷糊的男人,仔细一瞅是那个没摸过女人的单身汉,她既没大声叫唤,也没做什么反抗,迎合着单身汉做成了好事。整个过程,单身汉一直没说一句话。寡妇猜出他是在梦游中,更不敢大声喘气。实在憋不住,就咬自己的嘴唇。单身汉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占了寡妇一回便宜。可气的是,直到完事回到自己的破屋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干了啥。第二天,寡妇在村口看见他,脸红红的,狠狠瞪了他几眼,小声说了句:死鬼,啥时候再梦游?单身汉还以为寡妇是在主动向自己示好呢,过了几天,他又大着胆子去敲寡妇的门,不过,这回是醒着的。 这次梦游,倒是无意中成全了麻庄一对苦命的鸳鸯。 刘青松把这些事情给赵玉秀说了以后,赵玉秀就会吓得不得了,每次给刘青松留着门也胆战心惊的,生怕哪个夜游的人会在半夜里推门进来。 赵玉秀为此常常抱怨刘青松,说还不如不回来呢,回来得这么晚,连我们娘俩都睡不好。 刘青松说不回来能行?你就不想我? 刘青松说完坏坏地笑。 赵玉秀说谁想你啊,快去洗洗上床睡觉吧,一身的汗臭味,难闻死了。边说边往一边推刘青松。 刘青松看看在一旁熟睡的虎子,去冲澡了。 赵玉秀感觉刘青松最近越来越没有力量了。 以前他总是凶而快地进入,能够始终如一的温柔与猛烈,时间上也掌握得非常好,每一次赵玉秀都能得到高潮。可现在刘青松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了,节奏也慢得多。赵玉秀不好意思说出来,就问刘青松最近是不是感到不太舒服? 刘青松说没有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啊。 赵玉秀红着脸说那你最近感觉好吗? 刘青松不吱声,过了半天说感觉没有劲头了。 赵玉秀警觉地坐起身来,说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你不会是外头有人了吧? 刘青松说你神经什么?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感觉不太舒服,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赵玉秀说你看那个破砖厂把你拖累的……她还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等刘青松快睡着了,赵玉秀突然说明天我给你弄几个生鸡蛋喝喝,那样也许会好些。 刘青松迷迷糊糊地应着,说等有空我们该去看苗苗了,她在她小姨家想咱们了吧。 赵玉秀说你还有脸说呢,苗苗在她姨家都呆了快两年了,再不抱回来怕是不认你这个爹了都。 刘青松说去!明天我就把她抱回来,不管他奶奶的什么计划生育了。 赵玉秀不做声,她知道刘青松只是在嘴上硬,结婚以来,他从来没干过一件出格的事情。这事如果跟吴计划说说,再给他送一点钱,弄一个准生证估计问题不大,可刘青松不愿意做。赵玉秀早打算好了,家里喂的那头架子猪已经长膘了,等把它卖了以后,想办法给苗苗办一个户口,不然今后孩子怎么上学啊? 一想起苗苗,赵玉秀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怀上苗苗是个意外。生过虎子以后,刘青松就动员她去计生办放个环。他那时候的精力特别旺盛,隔天就要和赵玉秀亲热。在做那事的时候,他还就喜欢不管不顾。因为这个缘故,每次到了敏感期,赵玉秀都提心吊胆的。去计生办放了环以后,两个人都放了心,折腾起来也畅快。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频繁,还是因为放环那个人技术不行,放了环的赵玉秀竟然又怀上了孩子。有了虎子以后,两人正想着再要个女孩呢,这下子可乐坏了刘青松。为了躲人耳目,刘青松把赵玉秀送到了虎子姥娘家,请丈母娘帮着照顾,直到孩子生下来。那时候的刘青松,胆子可比现在要大得多! 赵玉秀在黑暗中摸着男人的身体,幽幽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