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失落的唐骑之中亚大战


作者:阿菩     整理日期:2014-08-24 21:48:01

现代人张迈在中亚的丝绸之路沿线旅游,在沙漠中迷路后捡到一个卷轴和一枚鱼形令牌。昏迷后被安西四镇兵将的后人所救,才知自己穿越回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而这些人被唐朝遗忘,被回纥等少数民族欺辱,已不知年号,也不知大唐是否还在。张迈因带着卷轴圣旨,被他们认作是大唐派来的特使,极受拥戴,而张迈也被这些人不灭的斗志和对大唐的向往所打动,决定用自己现代的知识和力量,带他们重回大唐。由此开始了攻打回纥各部、解救被困的遗民、开辟回唐路线等一系列军事和民事行动。
  行动取得成功后,张迈的这支军队逐渐在中亚的广袤土地上扎下了根,开始了定居养战的计划。在计划实行时,遇到了安西郑家的后人郑渭,在他的帮助提点下,开始了新一轮与萨曼王朝的战役。比第一部更加铁血,更加感人!
  目录:
  第一章乌护第一美女
  张迈听得有些悚然,耳朵仿佛听到了风沙之中那些追兵的哀号,那些还没死的,拼命想挣扎,想抵抗,却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六一刀又一刀地捅入自己人的咽喉!
  第二章郑家往事
  郑赐进行那样的变革,一开始也是出于好心,其过程与手段更是精彩绝伦,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甚至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第三章厉兵秣马
  一个城池有多少驻兵乃是军事机密,但军队也是需要生活的,虽然在特殊时期一座小城也能挤下十万大军,但在日常驻军的话却不可能长时间超负荷维持。
  第四章下巴儿思
  他们谋生所得仅能糊口,穿的衣服破烂斑驳,住的房屋大多数也是破陋狭窄,门仅能容人进出,屋内数步见方——这种地方,哪里还算一座“城”?
  第五章城外伏击
  马小春组织了一批机警的将士,扮作挑夫、柴夫,或在城门内外做起了买卖,或挑柴火等物进进出出,自己扮成个农妇,装出尖嗓子叫卖,就在城墙脚下卖菜。
  小石头站在城头望将下去,但见城外一片和平景象,若只看这表象,谁能猜到这一片平和之中暗藏杀机?
  第六章战者之仁
  张迈便纵骑走近,这时又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呻吟却比刚才那惨呼更叫人难受,实非人间所能有。张迈到此已有些后悔了,到了小木屋前,要推开门时,不严实的门内已经传出一股莫名恶臭。
  第七章八倍山第一章乌护第一美女
  张迈听得有些悚然,耳朵仿佛听到了风沙之中那些追兵的哀号,那些还没死的,拼命想挣扎,想抵抗,却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六一刀又一刀地捅入自己人的咽喉!第二章郑家往事
  郑赐进行那样的变革,一开始也是出于好心,其过程与手段更是精彩绝伦,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甚至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第三章厉兵秣马
  一个城池有多少驻兵乃是军事机密,但军队也是需要生活的,虽然在特殊时期一座小城也能挤下十万大军,但在日常驻军的话却不可能长时间超负荷维持。第四章下巴儿思
  他们谋生所得仅能糊口,穿的衣服破烂斑驳,住的房屋大多数也是破陋狭窄,门仅能容人进出,屋内数步见方——这种地方,哪里还算一座“城”?第五章城外伏击
  马小春组织了一批机警的将士,扮作挑夫、柴夫,或在城门内外做起了买卖,或挑柴火等物进进出出,自己扮成个农妇,装出尖嗓子叫卖,就在城墙脚下卖菜。
  小石头站在城头望将下去,但见城外一片和平景象,若只看这表象,谁能猜到这一片平和之中暗藏杀机?第六章战者之仁
  张迈便纵骑走近,这时又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呻吟却比刚才那惨呼更叫人难受,实非人间所能有。张迈到此已有些后悔了,到了小木屋前,要推开门时,不严实的门内已经传出一股莫名恶臭。第七章八倍山
  夕阳只剩下一线了,在昏色之中远眺,果见八倍山上有阿里的旗号在晃动。山下围了两圈,只是地势颇为险峻,底下的人攻不上去,但上面的人也冲不下来。第八章俱兰城
  这是一个血色之夜。
  这是一个无法斯文、无法优雅、无法从容、无法仁慈的世界。
  这是一个必须为了生存而拼命的时代!
  不管这里是唐朝也好,异世界也好,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上——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得野蛮!不得不学会残酷!第九章郑家后裔
  张迈便见这石室约莫二十步见方,布设摆成祠堂模样,东面摆着数十个神主牌,其中最高的有四座,摆在最中间显著位置的不是“郑据”,而竟是“郭昕”!其余杨、鲁、郑三姓分列左右。第十章论茶
  张迈笑道:“这茶和酒,就像文武两道,可以并存不悖。咱们大唐男儿,手握唐刀,口诵唐诗,战争时期醉中杀敌,和平时期茗茶谈经,两不相误。”第十一章犒军礼单
  这天晚上,六十四户商家便都自称是唐民后裔,家家都拿着一份精美的礼物,人人都堆着笑脸,来赴张迈的宴会。
  于是,张迈见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有别于碎叶军民与藏碑谷唐奴的第三类“唐民后裔”。第十二章大军转移
  郑渭沉默了,有好一会,忽然道:“张特使,我问你一句唐突的话,如果你能正面回答我一个‘是’字,我就跟你走!”
  “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是从长安来的?”第十三章何恃无恐
  偌大一座俱兰城,大部分存粮竟然都已被卷走,不出七八日,这座城市就会变成一座饥饿之城,回纥人就算夺回来也得运粮来接济,那势必将是一个很大的负担。第十四章疲敌奔命
  张迈手里拿着那包丝绸,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和郭汾说话,手抬起正要敲门,忽然背后哇哇几声大叫:“特使!特使!你在这里啊!”第十五章家畜之安
  我早和你说过,刀握在别人手里是不行的!自大唐退出西域,这里已成胡虏之地,诸胡贵,唐民贱!你就算改掉了汉姓,在回纥人眼里仍然是比昭武、波斯等族都不如的第三等人!第十六章三计连环
  要以较少数的兵力强撑数倍于自己的虎狼之师,那就不是靠谋略能解决的了,可得拼上性命才行!这一环若做不好,那么整个计划都将作废,唐军整体也将转而陷入被动!第十七章苏格兰式菊花
  便见那十几个唐军骑士忽然在腰间做着什么动作,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城头的回纥士兵正自猜疑,忽见那十几个唐军骑士刷一下一起脱下了裤子,露出白白的屁股,左右耸动起来。第十八章第一日之战
  二十四队骑兵分三个方向冲了上来!飞扬的铁蹄每一下落地似乎都在敲打着防卫者的心防!二十四队骑兵背后,又有十二队骑兵,这十二队骑兵就都是直接冲击正南面的垣墙!第十九章水的问题
  我们出谷时就已经知道,这一仗,是生死之战!守住了,云开见月,守不住,万劫不复!再撑一撑吧,拼一下命,为灯下谷的弟兄们争取一击完胜的机会!第二十章马血毛毡
  但是从皮袋里倒出来的却不是水,而是一种腥膻的红色液体——血!每人分到一碗血后,跟着才又分到一碗色泽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水。第二十一章大漠双烟直
  他明白田海为什么不喝水了,拿着那盏水的右手微微颤抖,他赶紧放下,这一刻这一盏水似乎比全世界所有的黄金加起来还要贵重,张迈不敢暴殄了它!第二十二章碎叶决胜战
  一百二十余骑如鹰隼啸击,直冲下去,一路踏得烟尘滚滚,威势惊人,山下有回纥士兵望见,惊呼起来:“龙面将军!龙面将军!”
  齐齐哗了一声,跟着是唐军民部数千人一起高叫:“张特使!张特使!”第二十三章重建折冲府
  军部的会议还在进行的时候,这次灯上城战争中的俘虏便已经全部被赶到灯上城背后的涸湖底去——这个谷底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坟墓,三千俘虏走进去时,心里都感到一阵害怕,他们在害怕什么呢?第二十四章见龙在田
  怛罗斯与中土还阻隔着千山万水,中间又有大敌拦路,除非我们长了翅膀,否则飞不到长安的。而且这里地势太过狭窄,向内发展,潜力有限,且三面受敌——所以此地可以用兵,而不能久安。
  第二十五章攻占怛罗斯
  这群人是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身上弥漫着令人畏惧的死亡气息,哈伦望见骇然道:“这伙唐寇,都是鬼,是豹子,是狼!不是人!”张迈进入灯下谷的第二天,唐军几个核心人物先在钦差府碰头,交换彼此的讯息。郭师道告诉张迈他已派出刘岸潜入怛罗斯、俱兰城一带搜集情报,“听说留在这边的唐民多已改姓,就连郑家也有好几年没跟我们联系了。所以我们对这边的情况,其实真是一抹黑。”
  “郑家?”张迈问道,“郭杨鲁郑的郑家?”
  他加入安西唐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安西四镇沦陷前夕,最后的四镇节度使分别为郭、杨、鲁、郑四姓。
  “不错,”郭师道说道,“郑家是于阗节度使郑据公的后人,当初我们四镇后人在疏勒1一带所谋不合,第一次分裂,”说到这里几个老将都一起叹了一口气,听郭师道继续说,“鲁家不肯走,就留在了疏勒一带削发为僧,他们为什么不肯走,老一辈不知为何竟未将原因传下来,疏勒距这里有千里之遥,我们也已经很多年没有鲁家的消息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其余三家一路颠簸辗转,到了怛罗斯一带,又一次分裂......”
  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不堪回首之事,双眉蹙起,停了好久,张迈也不敢催促。半响才说道:“郭、杨、安等穿过沙漠,北上到了新碎叶城一带,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新碎叶城。而郑家,则仍然留在了怛罗斯、俱兰城这一带。”张迈问道:“郑家为什么不肯走?他们既然可以不走,郭、杨为什么就非走不可呢?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三家再次分裂?”“这......”郭师道犹豫了一下,郭杨鲁郑四姓于亡国之余相濡以沫,其互相依赖的程度恐怕是比有血缘的亲人还深,在那样的局势之下居然还闹分裂,张迈也猜测其中怕是发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郭师道杨定国等是当事者的后人,对祖宗的事情虽然知道却为尊者讳,等闲不肯直说的;但想想张迈是钦差,这段往事也当让他知晓,再说这件往事亦与当前要打开局面的迫切需求可能会产生关系,因此不便再隐瞒,说道:“唉,现在想想,当年郑家固然有过,但我郭、杨两姓祖上,还有安家的祖上,其实也有些......有些偏执了。”他说的是自己的祖宗,所以用词自然谨慎宽容,但张迈也能想见当初三家必然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当初我们三家一路西行,所负责事务各有偏重,钱粮一项,一直
  都是由郑家在主管运营。在三家分裂以前,历任的仓曹参军事,都是郑家的子弟。”
  张迈心道:“看来这矛盾,必然是和钱粮有关。”便问道:“该不会郑家监守自盗,贪污了库粮公款吧?”
  “不是,不是,这钱粮在郑家手中,非但不亏蚀,反而逐年生息,尤其是抵达怛罗斯后,郑家改变了运营蕃息的制度,这钱粮就增加得更快了。”
  “运营蕃息的制度?”
  郭师道说道:“若只是主管钱粮的内部调配,几个人就够了,但当时我们是一支流浪军,无田无地,收不得租,征不得税,若不开源那势必坐吃山空,因此便不得不以军资作为本钱,运营蕃息起来,这就得有一整班的人马。当时大都护军帐会议经过讨论,自是决定让最擅长此道的郑家去负责这件事情,带着一帮人马去做生意。那时我们内部管这批人马叫货殖府。”
  张迈点了点头,心想:“那相当于是唐军成立了一个公司,把军资拿出来让郑家通过商业手段运作赚钱了。亏他们想得到这个办法,唐军残部能够步步西行,支持至今,里头果然有能人在。”
  只听郭师道继续说:“当年调到郑家麾下的人手,多是军中的聪明智巧之辈,人性原难两全,其人既聪明有余,难免......难免质朴不足。”
  郭师道为人倒也厚道,虽然郑家一派人马在当年的事情上显然是站在郭、杨的对立面,但他用词也十分克制,尽量不用贬义词,张迈却听得出弦外之音,心想:“你既这么说,那当年郑家手下那帮人多半就是比较自私贪婪的了。”
  但商人要是不贪婪,又怎么可能做得好生意?
  “我们三家迁徙到怛罗斯一带时,这里政局颇为混乱,归属不定,这对我们这样的流浪军来说却是好事,怛罗斯河流域东南是俱兰山脉2,西南是大宛山脉3,正东、北面都是沙漠,地理上有险阻可依,加上当时的军政局势颇有浑水摸鱼之便,所以我军便决定在这里扎下根来,准备伺机夺取这个区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在我军迫切需要钱粮的时候,当时的郑家家主郑赐公对货殖府进行了改制。结果这一改......”
  “出乱子了?”张迈心想这必是问题关键了。
  哪知郭师道却道:“不,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数月之间,军资本利便连翻了数倍!我们本来打算以五年时间积聚财力物力,结果不出两年,货殖府所获利润便已经超过我们五年的预期。”
  张迈不由得惊叹一声,这个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了,忍不住问:“这么说那位郑家家主却是一个了不起的商业奇才了,他究竟是怎么改的?”
  郑家的那位先人郑赐公对货殖府所做的改革涉及面相当大,中间有相当繁琐而精密的细节。取其大者而言,最关键的两点,一是作手段上的改革,一是作体制上的改革。
  郭师道道:“手段上的改革,是用上了军事手段,以兵法经商;用间谍刺探情报,用造谣抬高或压低物价,打击对手;在一些特殊的生意上,又在唐军武力的掩护下穿越普通商人无法穿越的险要地段,让货物更早到达目的地;甚至发动偷袭,比如盗取大宛人的汗血宝马作种,以此取利。”
  这样的经商手段有个前提,就是必须背靠一个训练有素的武力集团,普通商人无此条件自然没法与之相争。经商之道,只要价格上差之毫厘便有价格优势,货物运输迅疾便有物流优势,若再加上价格控制等因素叠加在一起产生加成作用,其所产生的利润那就不是加法的加成,而是乘法的加成了。
  “至于体制上的改革,又分两次,第一次是应手段上的需要,将货殖府分为十五个团(张迈听到这里时心想这分明是把货殖府这个母公司分为十五个子公司嘛),其中六个团为总策团,分别负责刺探、策谋、扬传、交涉、后勤与总计,所谓扬传,其实包括造谣;所为交涉,其实包括收买贿赂,若单就商道而言,这样做实在不甚光明正大,但当时我们想这是为了筹集军资,也就兵不厌诈了。除了这六个团以外,其余九个则分别在各地开铺,或者组成了商队行商。十五个团各有所司,但行动时又由郑家加以统筹安排。那段时间我们这支流浪军,都是靠着这货殖府才维持了下来。”
  张迈听到这里对那位郑赐公已经钦佩不已,心想这人简直是个管理奇才加上营销奇才,直是将兵法与政治的手段都用到商业上来了。
  “有这样的手段又有这样的架构,在这个时代而言,他在商场上怕是罕有敌手了。”张迈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当时我们唐军虽然人数不多,可又要训练,又要打造兵器,又要喂养战马,此外协助货殖府所进行的种种行动花费也极大,郑赐公负责货殖府,要保证收支平衡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要在这么大的花费之余再存下钱来,那可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可他却并未放弃,也未抱怨。据先人传下来的说法,当年郑赐公为了此事,两年之间,不到五十岁整个人就愁得头发根根有如雪丝,最终还是让他想到了办法,那就是进行第二次的货殖府改革,这次改革改下来,唉——”
  张迈遥想当年那位商业奇才为了唐军的未来殚精竭虑,心中除了钦佩他的能耐之外,更是敬仰起他的忠义。但是他听到这里,还是没弄明白郑赐的这些改革和唐军的分裂会有什么关系。“这样忠义智谋两齐全的人,按理说不该会将唐军引向分裂啊!难道其实那件事情郑家没错,错的是郭、杨两家?”只是这话却没法出口,只是问:“郑赐公究竟改动了什么?”心想
  只要弄清楚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自能判断出谁是谁非。郭师道说道:“这次郑赐公的改革,是要货殖府与部属分利。”“与部属分利?”张迈有些听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郭师道对杨定国道:“你来解释一下。”杨定国接过话头来,说:“特使,当年咱们安西唐军全体都在流浪之中,军就是家,家就是军,全军上下,无分彼此,那情况,其实和今天很相似。入得我唐军来,真说得上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同食,有衣同穿。全军上下,虽然说不上全无差别,可差别也不是很大。”
  “是,是。”张迈连连点头,在大都市过久了的人,谁能不厌倦那种冷漠?现代社会的大都市,每一座都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口,可是那一道道的铁门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全都隔开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但每一个来往的人都显得那么孤独。
  反而是这些日子投入到安西唐军这个大家庭中,虽然私人空间小了,没有那么自由,生活条件也极其艰苦,但这种集体生活带来的温馨,却让他整个心境都暖开了。在这里张迈感到至少有几百个人是真正在关心自己,他有时候也常常想,自己这段时间能有这样超凡的表现,与得到这种集体关怀的滋润是有关的。他是站在全体唐军的肩膀之上啊,所以才能够发挥出自己原本无法发挥的力量。
  至少到目前为止,张迈还很享受这种生活。
  “可是,”杨定国道,“郑赐公的第二次变革,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我军因为他的这次变革很快就积聚了大量的钱粮,可是财由此而来,祸亦由此而萌!
  “本来,按照货殖府的制度,所属府吏就算在生意场上赚了再多的钱,最后拿到他们自己手上的,也就是那一份饷银,这饷银比起唐军
  其他普通将士来其实还是比较丰厚些的,但自然不能与他们赚到的钱相比。当时大伙儿做什么都是为了大都护府,为了安西,为了大唐,所以一开始谁也没计较,但郑赐公为了激励下属,却上陈大都护军帐会议,要改变这种情势,与部属分利:货殖府部属经营一旦有得,所得之利,七分归公,三分归家;但货殖府上下所有人都将不拿饷银。”
  张迈心头一动,忽然间就明白了郑赐这第二次改革的意义所在了,忍不住叫道:“天才,天才!这位郑赐公真是一个天才!”
  杨定国和郭师道对望一眼,郭师道道:“郑赐公自然是个天才,可定国还没说完,特使就已经明白这次革变的妙处所在,显然特使的天纵英才也不在郑赐公之下。特使要是早出生几代,一定能和郑赐公成为知己。”
  张迈暗叫一声惭愧,心想:“我这哪里是什么天才,只是历史经验比你们丰富一些罢了。”
  郭师道让杨定国:“你继续说吧。”杨定国便继续叙述:“郑赐公的这个提议,一开始大都护军帐会议不同意,大家也没想那么远,只是觉得本来就要节省着存钱了,而且按照当时的情况,每年的开销都要占到收入的八九成,要是让货殖府部属所得七分归公、三分归家,那么仓曹岂不得入不敷出?因货殖府属吏所有人的饷银加起来,也不能抵消那三成收益啊。但郑赐公却打包票说只要行得此法,不出三月,归功库的钱粮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倍增。当时郭、杨、安诸公都不相信,可拗不过郑赐公,终于便答应且试行几个月,结果几个月下来......”
  “真叫他给说中了,对么?”张迈长长慨叹了一声,赞道,“奇才,奇才!这位郑赐公,可真是一位奇才啊。”
  郑赐的这次改革,说白了,就是通过集体让利给个人,用分成制度来调动货殖府成员的积极性,如果放到张迈所处的年代,兴许也不算什么奇策,因为从政坛到商界,很多人都这么干过了。但放在郑赐当时所处的历史环境当中,能想出这样的办法那真是难能可贵之至了。
  不过郑赐能想出这种变革思路,虽显得其才华甚高,却也未见得他就是史上第一人。因类似的变革思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高贤实行过了。历史既在不断前进,也在不断循环,今人古人的某些高明的政略常常会跨越千年前后呼应,只因为这些政略因应的都是人心人性,科技与工具的变化日新月异,而人心人性于数千年间其实变化甚微。
  张迈道:“我料经他这么一改,货殖府人人一定倾尽全力赚钱,所以不出两年时间就超额完成五年的任务也是有可能的啊,这样的话唐军的计划不就能提前发动了么?事情应该会越来越好才对啊。怎么后来反而分裂了?莫非是有外敌从中作梗?”
  “当时确实是有外敌进来了,不过导致我们分裂的原因却不在外头,而在我们自身;不在别的事情上,而恰恰就在于郑赐公的这次改革。我们安西唐军,钱是赚到了,可一场大祸也就跟着来了。”
  这一段往事,出乎张迈意料的点很多,但这个转折却无疑最吊张迈的好奇心,因为之前郑赐的变革都是出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但接下来怎么会好事变坏事呢?他一时竟也推想不到。
  这次他没有打断杨定国,听杨定国道:“特使说的不错,经郑赐公这么一变革,那些货殖府的府吏们就像都换了个人一般,个个变得异常积极,奇谋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算尽机关甚至千奇百怪的办法都被想出来了。没多久这变革的威力就显现了出来,仓曹的进账在前两个月有所低迷,但从第三个月开始,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而且增多得很快。不但仓曹的进账增加了,而且那些货殖府的属吏收入也增加了,两年时间没到,这些人个个都成了富人。”
  张迈微微点头:“这是激励机制,既富了集体,又富了个人,好事啊。”
  郭师道叹了一口气,道:“特使说得是,不过......不过,那时候,怛罗斯一带局面颇为混乱,我们因而得以立足;可在揭竿而起之前,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打造武器也罢,苦练武艺也罢,都是暗中进行,就是协助货殖府执行些任务,那也只是跑跑腿而已,首功仍然是货殖府的。武人没有仗打,自然就没了地位,至于派去放羊的、种田的,打铁的,就更不用说了。慢慢的,军中的贫富开始拉开,大部分人都还过着艰苦生活时,货殖府的人日子却都过得舒服甚至富裕了,久而久之,武人们便......便有了微词。”张迈听到“贫富开始拉开”心头微惊,对这次矛盾的根本所在猛然间就全明白了!郭师道“微词”这个判语用得极轻,但张迈却马上就知道那岂止是有了微词,本来大家都过得差不多,其中一部分人忽然富了起来,而另外一伙却依旧贫穷,这种落差固然会使得先富者更加积极,但要是处理不当,却势必会让贫穷者心生怨怼,这种怨气若是日积月累,到最后可能会酿成什么样的变故实难想象!
  “眼看预期所需要的钱粮已经备足了,但是揭竿而起的事情,却未发动!因为货殖府那一派觉得之前的计划有着太多的漏洞,需要重新部署,力求万全。那时候货殖府替大伙儿赚到了钱,几乎可以说当时唐军全体都是靠他们养着,所以他们的人数虽占少数,说话声音却大,而且他们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大伙儿就只有暂时忍耐,将计划延后了一年。可是一年之后,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郑赐公当场提出了如果要发动起事会面临的七大难题,都是当时唐军很难解决、甚至无法解决的。无奈,只好将计划又延了一年。如此一年又一年,仓曹里存下的钱是越来越多,但货殖府一派的顾忌也同样是越来越多,本来唐军在怛罗斯一带是光脚丫子,只剩下一条性命,所以第一次的计划是背水一战,但如今货殖府一派个个都有家有业,日子舒服,因此便都不愿意去冒没把握的危险了。到了后来,竟然有人说,有人说......”
  张迈道:“有人说,不如便不要起事,维持现状得了,对么?”
  钦差府中几个老人一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六叹道:“特使明鉴古今,不错,那帮眼里只有铜臭的杂碎就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里,张迈对三家何以第二次分裂已经完全明白,这件事情追根溯源,已经很难说得清楚是谁对谁错。郑赐进行那样的变革,一开始也是出于好心,其过程与手段更是精彩绝伦,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甚至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货殖府一派要求维持现状,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或许也是一个比较可行、比较安全的方案。只不过货殖府原本只是安西流浪军的一个派出部门,但要让大家放弃政治上“重建都护、规复四镇”的政治目标,变成一味只是求财,将安西唐军整个儿变成一个商业组织,那么武人一派势必从名义上到实际上都沦为货殖府一派的附庸,成为这些商人的保镖和下手,那就是彻底的喧宾夺主,武人一派如何可能接受这种变化?
  “所以后来三家就乱了起来,对么?”
  “也还没有。”郭师道道,“郑赐公其实也是很顾大局的人,想方设法调和两派矛盾,郭、杨、安诸公也极力压制诸营将士,所以揭竿而起之事固然拖了又拖,但两派仍然保持克制,而且据先人传下来的话,郑赐公本身也是希望能够重建四镇的,可是形势发展到那个地步,货殖府也已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又过了几年,郑赐公也老了,因一时不察,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中风偏瘫,郑家的大权便移交到了他的长子郑阳手中。也就在这一年,东边的碎叶河流域诸胡结束内争,西南的天方教国也有了北进怛罗斯之意,外部压力陡然加剧,而安西唐军内部也同时出了两档子事,于是郭、杨、郑、安诸公最担心的事也终于爆发了。”
  张迈心想外敌逼进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隔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对今后唐军的动向影响不大,但内部的纠结却得了解清楚。只有弄清楚了这些历史渊源,今后才有可能化解矛盾,将业已分裂了的大唐势力再度团结起来!同时也要从中吸取经验,避免今后安西唐军重蹈当年的覆辙。
  郭师道道:“当时货殖府出了两档子理亏的事情,被武人们捉住了把柄,于是......”
  他想略过那把柄,但张迈却问:“什么把柄?”
  郭师道犹豫了一下,才道:“第一件,是郑赐公的幼子以职务之便,竟然挪用仓曹的钱粮去做生意,结果却亏空了一大笔。事情一发,全军上下无不震动,连郑赐公也震怒非常。他将幼子逐出家门,又命长子拿出郑家多年的积蓄填了亏空,但将士们却仍然不肯罢休,定要将郑赐公的幼子处死。郑赐公平素最爱这个幼子,虽想执法却心中不忍,来求我郭、杨两位先人,但郭、杨两位先人道,这是众怒,非秉公执法无法平息。郑赐公最后含泪答应了,要将幼子送上斩将台,但他的长子郑阳却愤愤不平,认为郑家都已经赔钱了,何苦再逼一条人命?他当时就扬言,要么赔钱不赔命,要么赔命不赔钱!他若是好好分说,事情或者还有转机,但以这么强硬的言语说将出来,谁受得了?当时的大都护郭公便将他叫过去,怒责道:“都护府要追回亏空、处死罪犯,这是律法,不是生意!”
  据郭师道的描述,安西唐军货殖与武人两派的矛盾,终于在郑赐公幼子的事件上彻底爆发了。
  当时的安西大都护郭虎将郑阳叫了过去责备,郭虎既是安西唐军的最高领袖,在军中的地位尊崇无比,又是郑阳的父执,他心想自己无论说什么郑阳也只有接受,因此说话不留情面!
  不料几年过去,随着形势的变化,货殖一派哪怕对郭虎等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尊敬而已,心里其实很看不起这些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莽夫”。平时无事时也就罢了,这时涉及到兄弟的性命与货殖派的根本利益所在,再不客气,郑阳竟然当场说:“郭伯伯,莫用这等口气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还是安西大都护么!哼哼,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得很,在大食与吐蕃人眼里,安西唐军就是一伙强盗而已,你也就是一个山寨主!还跟我讲什么律法!”
  这番话竟然跨越时空,由郭师道口中道出,而让张迈听到,张迈不由得呆住了。隔了这么多代人,这番话居然口耳相传地留了下来,可以想见郑阳的这句话将郭虎伤得有多厉害!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再寄之于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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