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内忧外患,干戈四起。在这样一个纷乱的年代,作为宫廷斗争牺牲品的王府贝勒爷,在皇位继承过程中遭遇了失败。其后,又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打击,他终于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本书的序章以这样一个隐性主人公作伏笔,继而又把读者视线引入到另外两个主要人物:同住一条街道的邻居——做官的白家和从商的古家,两家世代为邻,本可和睦相处,可某一天因为一个偶然事件开始了矛盾纠葛,两家明争暗斗,终其结果,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都落得个“人去财空遗孤命,辗转他乡为人儿”的可悲下场。但戏剧性的却是两家的遗孤却又阴差阳错地同时逃难至关外某地,落户在同一个村子,开始了新的邻居生活。自此后,两家落难的后代,各以不同的姓氏和身份,演绎了新一轮的转承起伏。 爷爷、儿子、孙子,虽生生不息,却又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或没落、或风光,其间随着各个时期政局的变幻而换位;穷的富了,富的穷了。当官的成为阶下囚,草根又成为人上人……这其中的或沉或浮,无不见证了中国二十世纪始到二十一世纪初的百年历史沧桑。 本书以王府出家的贝勒爷为虚线,以白、古两家为主线,采取虚实并行,以顺序开篇,间以倒叙、穿插、切割的方式一路写来,一改传统或倒或顺的单一叙述方式,突破了时空限制,读来给人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视觉美感享受。 打破了传统叙事方式,突破了时空限制,使作品更为生动。故事中的祖孙三代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见证了中国近代百年的历史沧桑。有一定的文学和社会意义。 作者简介: 陈连材,又名陈联才;笔名陈天、金亮。一九六五年生于山东青岛市黄岛区琅琊镇大皂户村。南京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文学学士;就读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第三届作家班。先从农工,后做政府机关秘书、新闻记者、编辑。自二〇〇二年下海经商至今,于忙里偷闲,笔耕不辍,历时十余载,始成此书。 目录: 目录: 第一章 烽火三月 章前叙事001 壹043 贰058 叁074 肆083 伍091 陆114 柒127 捌133 玖143 拾160 拾壹165 目录: 第一章烽火三月章前叙事001壹043贰058叁074肆083伍091陆114柒127捌133玖143拾160拾壹165拾贰168拾叁187拾肆206拾伍214拾陆234拾柒238拾捌247拾玖253贰拾276贰拾壹282贰拾贰291贰拾叁311贰拾肆321贰拾伍334贰拾陆342贰拾柒348贰拾捌358贰拾玖382叁拾 391叁拾壹397叁拾贰410叁拾叁423叁拾肆435叁拾伍446叁拾陆471叁拾柒478叁拾捌493叁拾玖499后 记505 章前叙事清光绪三十四年八月秋(公元一九○八年九月),慈禧太后假帝诏告各省督抚:今圣躬违和,调治日久,尚无大效,特诏令诸臣保荐天下名医进京侍驾。此诏书一出,舆论哗然。是年冬十月二十一日,帝驾崩于西苑瀛台涵元殿。翌日,慈禧亦殁于仪鸾殿。 京,腊月,大雪。淳亲王府在一片银装素裹中越发严肃得没了一点生气。当日头刚刚爬过屋顶的时候,家丁王武哈着热气慢腾腾地推开那两扇透着威严的大门,门外的一幅风景让其大吃一惊:台阶的积雪中,直挺挺地横亘着一人。家丁定定神,大着胆子走向前,他想看看此人是死是活。要是活着的话,就给他一顿鞭子。是谁人这么大胆?竟趴在王府门前睡觉,真是不想活了。家丁用力一脚踢在那人身上,没反应不说,还被硬邦邦地硌了一下。家丁心里不由得冒出一股凉气,敢情这是一具死尸,这可怎么办?近来王爷多烦心事,可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了,他得赶紧去跟管家报告,趁着王爷未知,早早处理掉。管家哈六闻报,慌慌赶到门外一看,哪有什么死人?连台阶上的雪也是平整的。管家气得踹了王武一脚,骂道,你见鬼了怎地?一大早咋咋呼呼的,唯恐天下不乱。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家丁尽管满脸委屈,可望着静悄悄连只鬼影都不见的王府大门口,也只有自认倒霉。他哭丧着个脸,毕恭毕敬地看着管家甩手而去。管家前脚刚进去,家丁也想跟进时,一眨眼的工夫,面前一白衣白裤白发的老人堵在面前。家丁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嘴里大叫:“鬼啊——”管家哈六的脚刚刚跨进大门,听得喊声,即刻反身回转。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时,管家也有些魂飞魄散,他大着胆子问:“你——是人是鬼?”“哈哈!管家爷也有害怕的时候。哪有鬼魂敢在大白天露面的?世上本无鬼,心虚鬼才生。”“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要见到你家王爷才能说。”“我家王爷是你随便见的吗?”“那你得去问问你家王爷。”“狂妄!”“是啊!王爷家里养只犬,这我倒忘了。”白衣老者笑眯眯地说。此话一出,聪明的哈六就知道对方在骂他,心中不免火起。管家哈六平日里仗着王爷的威风,那也是跺跺脚震动四方的人物,哪容得一个乞丐般的老人在自己面前放肆。他对家丁使个眼色,不怀好意地说了句:“既然你对王府这么感兴趣,那就让我陪你进去逛逛吧。”老人听了装作信以为真地说:“那就是说要请我到府上做客了。都说王爷好客,果不其然,这下可好了,有吃饭的地方了,我可都好几天没沾荤腥了。”老人说话的当儿,还没等哈六反应过来,就一闪身从他旁边绕过去,径直向王府大门里走去。这时候那王武前脚刚迈进大门口,这老人后脚就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那动作快得让人不敢相信。就在哈六一眨眼的工夫,那老人就从他旁边闪身而过。哈六截之不及,忙喊王武阻拦。要是被这样一个叫花子闯进王府,王爷还不得怪罪?王武听得喊声,急回身与哈六一前一后拦截。可老人身轻如燕,几个跳跃,就躲过两人,往王府深处跑去。哈六慌了,这还了得?在没弄清此人身份的情况下,就让他闯进去,受责是小,万一他是心怀不轨之徒,弄出点意外,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近来外面风传革命党人猖獗,暗杀事件屡有发生,不得不防。事到如今,管家也顾不得惊扰王爷之嫌了,立刻从腰里拔出手枪,来不及瞄准,朝前砰就放了一枪。管家这一枪人虽没打着,可让清静的王府一大早热闹起来。哈六一边差人去向王爷报告,一边调集府兵搜捕。哈六自己领着一干人马在王府上上下下翻了几个来回,折腾了大半个上午,那老头就像蒸发了一样,不见人影。这可愁坏了哈六,因为王爷还等着结果呢。他只有招集几个府兵头目商量办法。就在这时,王爷的贴身侍卫过来传话说王爷要管家遣散兵丁,该干啥干啥,并让哈六去书房听命。哈六还以为是听错了,待再问无误时,这才下令解散。说完,哈六心怀惴惴地跟着侍卫去了。王爷书房的门虚掩着,哈六悄悄走进书房,就见王爷一人静坐在椅子上,神情忧郁地发愣。也许是注意力太过集中和专注,他对哈六的到来并没有注意。直到哈六向他请安时,他才回过神来,并一脸疲倦地抬眼看了哈六一下,无精打采地说:“哈六,你说今天是溥礽走了第十天了吧?”哈六虽低着头,但还是悄悄拿眼去瞟了一下王爷。他没有立刻回话,他在想王爷问这话的意思。王爷这时候找他来,不问刺客的事,却偏偏又提起贝勒爷这一让人顾忌的话题,在没有完全揣测明白王爷问话的真正意图时,他不能贸然回答。哈六转了转眼珠子,一时也没想明白,但又不能不回答,心里一急,加上室内炉火正旺,就感到身上一阵燥热。王爷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样,随口说了一句:“你紧张什么?找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在这个地方,没有第三者,但说无妨。”哈六一听这话,就更紧张了,由于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急得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王爷话虽这么说,但自己毕竟是奴才。王爷对自己信任不假,可这是什么,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作为一名奴才,谁当皇帝谁不当皇帝,本是与己无关的事。但哈六更懂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而今大公子要行逆天之事,这祸离自己也就不远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哈六更不例外。他多么想对王爷陈说利害,阻止大公子不要莽撞行事,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这不是他奴才该管的事啊!因为直到现在,他并不明白王爷的真实意图。在此情况下,如果他贸然插嘴,不但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先把脑袋搭进去。要说,也得等王爷先挑明了再说,但这可能吗?人家再和不来,也是亲爷们儿,自己在王爷眼里再怎么有分量也是奴才一个。这哈六虽是一名奴才,但是禀赋蛮高。在这王府,一待就是十几年。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忠诚,赢得了王爷的信任。虽是如此,可他从来都能摆正位置,该他管的他管,该他问的他才问,其余,则是不多说一句,不越雷池一步。正是凭着这手绝活,历经十几年,才到了今天。王爷今天问他的事,那是投石问路,其轻重他非常明白。在哈六看来,王爷父子俩的事,最好没有第三者知道,而当事者又何曾不是如此想?可现在王爷这样问他,难道是王爷有所察觉,还是试探?他最怕王爷问他有关大公子的问题,可偏偏王爷问了,怎么办?哈六不愧是有名的六鬼子,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他说王爷和贝勒爷都是洪福齐天的人物,正所谓贵人自有天助,贝勒爷他很快就会回来的,王爷您不必着急。王爷闻听此言,坐直了身子,直视着他说你知道溥礽去了哪里?哈六就说贝勒爷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奴才,说自己要陪奕亲王去承德住几天,让奴才我好好照顾王爷。王爷闻言,似信非信地说,是吗?他都跟你说了,可他连我这个当爹的也不吭一声,真是儿大不由爹呀!王爷跟大儿子素来不和,这在王府是人尽皆知。但外面的人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慈禧老佛爷在的时候,曾有意废掉光绪皇帝,遂先立大公子为大阿哥,一俟时机成熟,即行废立之事。可这大公子不但跟老佛爷指婚的正室生不出子嗣来,跟其他侧室也一样毫无动静。这可给了朝堂上那些政敌嚼舌根的机会,也成了淳亲王的一块心病。要知道,大清自同治帝至光绪,两朝无后。若承大统,断不可无嗣,这是关乎到溥礽能否被立储的关键因素。正在王爷为此事着急无奈之时,却闻大公子与府上一汉女丫鬟私通,而且还珠胎暗结。王爷不知则已,一旦知晓,那是又喜又气。喜则证明大公子不废;气则恨他不守祖训敢与汉女乱来。王爷本想辣手摧花把那丫鬟立即处死,另选佳人,但又顾忌硬来会引起大公子的敌对,只好暂忍雷霆之怒,捺着性子跟大公子陈说利害,要其放弃此女,另选佳丽,再续良缘。怎奈这位王府贝勒爷鬼迷心窍,痴心不改,非这丫鬟不爱,这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淳亲王琢磨再三,认为此时此刻不便立即下手。再说了,既然那汉女已有身孕,就证明大公子并非无能,他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借此演一出移花接木的好戏,让那些嚼舌根的对手们看看,淳亲王的儿子可不是什么不下蛋的二刈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当然,戏演完以后,他绝不会让这女子登堂入室,成为爱新觉罗氏家族的一员。而那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一样不能留在王府,因为他的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液。只要大公子是一个健康的男人,就足够了。来日方长,此情一了,待寻得那高贵旗女,再行婚配,何愁龙孙不来?而要做好这一切,只有另想妙计。淳亲王算盘打得是溜精,然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他出手,就后院火起。皆因大公子一腔心思都放在小女人身上,惹恼了自己的正室,弄得这女人不顾后果一怒之下告到老佛爷那里,结果可想而知。而大公子却不知收敛,竟到了宁爱美人却不爱江山的地步,还要休掉正室。本来这移花接木之术完全可以天衣无缝,瞒过老佛爷,瞒过所有该瞒的人。如此,这步瞒天过海之计才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谁曾想大公子为情所困,而至弄巧成拙,功败垂成。为此,父子俩闹得那是形同陌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大阿哥自然也做不成了。而后随着至爱女人的失踪,让连遭打击的大公子心灰意冷,竟要仿效先皇世祖顺治爷剃度出家。为了把这段家丑捂住,淳亲王可是没少费力气。万般无奈之际,竟把他弄到武当山去修炼武艺。可大公子不甘寂寞,一年后,竟自动跑了回来。王爷并不以为然,既然风头已过,回来也好。只要他能接受教训,安于正业,就是万幸。王爷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大公子此番回京,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溥礽听说是载沣的三岁小儿当了皇上,心里这个气呀!他不服,并不是他在乎这个皇位,他不服的是载沣。淳亲王与载沣两家素来不和,尤其在溥礽跟小丫鬟出事之后,载沣没少在老佛爷面前撺掇。在溥礽眼里,满朝文武,谁当皇上他都不会反对,唯独他载沣家例外。再加上奕亲王一鼓动,溥礽的脑袋一发热,就要闹腾。淳亲王不知则已,一旦知道儿子的不轨,那可是魂飞魄散。老佛爷已去,今非昔比,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如今的淳亲王,是掉了牙的老虎,已经没有力气咬人了。自己身边的人,也都明着暗着另找靠山了。这个时候再去折腾,那是鸡蛋往石头上碰,搞不好,连身家性命都得搭上。更何况,新皇已经登基了,此时此刻,朝廷耳目众多,他淳亲王更是新皇党监视的重点目标,只要他这里一有风吹草动,那帮人就会毫不客气地向他下手。对外面的动静,淳亲王早已了然于胸,所以就稳坐不动,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一概不闻不问。他非常清楚,属于他扬眉吐气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为求自保,他不会介入任何派别的争斗。而今溥礽这样一掺和,他可就坐不住了,这小子再怎么混账,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掘好坑往里跳而袖手旁观吗?不,不能!更何况即便如此,他也同样脱不了干系。每每想到此,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他真不明白,溥礽这小子真是鬼迷心窍了,奕亲王这狗东西明摆着是给他下套,他却偏偏喜欢往里钻。明知不能为而为之,还真是浑到家了。想当初,他放着到手的江山不要,偏爱美人。可叹自己一世英明,却怎又生了这么个儿子?而如今,作为父亲,千方百计想保护他,可他呢,却又千方百计地躲,怎么办?他淳亲王算计别人多半辈子,到头来却又难逃别人的算计,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啊!最让他伤心的是,当此危难关头,不要说有人能为他分忧,就连找个体己人说说心里话都不能。淳亲王本想向哈六挑明了说,可从哈六的话里听出他有意打埋伏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哈六聪明能干,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一向忠心耿耿,但此等关天大事,谅他一个奴才也不会有啥妙计,即便他对此已心知肚明,凭他的身份,只要自己不点破,他只能装聋作哑。而此等机密,还是不说为妙。想到此,淳亲王就岔开话题说:“一大早就舞刀弄枪的,有啥大不了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呢。要说想法呢,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平平安安,颐养天年。人活到这个岁数上,有多少真有多少假还能看不清楚?再说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谁还记挂不成?”说到此,王爷吁一口气接道:“谁爱记挂就让他记挂吧,这往后啊,你也不用那么风声鹤唳的,我琢磨着,该进来的都已经进来了,那不该来的,你就是请,他也不会来的。”哈六一听,王爷这话里有话,他对自己说这话是啥意思,究竟是提醒还是另有所指?哈六不及多想,赶紧说:“奴才明白,只是有一个叫花子混进了王府,至今去向不明,因为最近外面不太平,我担心是不是冲着王爷您来的,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仔细查一查。”“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偌大个王府,藏个把个人,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就等于打着锣鼓抓贼。假若有人把他藏起来,要想立刻抓住他就更难了——”“那我们就明松暗紧,来个放长线钓大鱼。”“你看着办吧。记着,要悄没声息的,莫把声音搞得太大。”“喳——”哈六答应一声刚起身,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说:“王爷,在您身边再加派几个人手吧,我有点不放心。”“哼——”王爷一改方才的倦态,变得强横起来,他冷哼一声说:“几个小毛贼,欺我老迈……去吧!这里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神通。”听了王爷的话,哈六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不是为王爷,也不是为大公子,而是为自己。看来这王府真要有大事发生,从他迈进这书房到临离开时王爷判若两人的语气,哈六断定自己指望王爷阻止大公子的莽撞似乎毫无希望,不是王爷阻止不了,而是不可能。他也曾误认为现今的淳亲王会面对现实,心灰意冷地打发余生。而淳亲王刚才的神情和语气却推翻了哈六的判断,从中不难听出:那是一种轻蔑、霸气的集中释放。如果淳亲王野心不死,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顺其自然地甘做王府的牺牲品,还是立即改弦易辙另择明主?哈六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从心里说,他真的不想背叛淳亲王,王爷对他有再造之恩。想当年,自己一家因父犯罪,被判充军,多亏淳亲王从中周旋,才使自己留在府上做了一名奴才。尽管王爷对别人狠一点儿,可对他哈六还是有情有义的。近来新皇党派人找过他,哈六答应替他们盯着点,他这是留了一手。但他真的不相信王爷会有谋反之心,如果是那样,他哈六可以继续做管家,自己也不用承受背叛王爷的良心谴责。可事实却偏偏不是他希望的那样,是揭发告密,还是装作不知,该怎么办?哈六一路走来,心神不定。就在哈六刚刚走出淳亲王书房的时候,从书房的侧室里又走出一个人来,他一边走一边说:“我这一搅,府上可是乱翻了天,不过这样也好,只有翻起浪来,那潜在深水里的大鱼才能露头啊!您别说,这浪一飞鱼就跃。王爷,我现在终于知道谁是那条潜藏在水下的大鱼了。只要找到了他,王爷您的心结也就迎刃而解了。只不过待此事风平浪静之后,王爷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是何人竟敢跟王爷讲条件?只见此人长须长发长寿眉不说,而且所有发丝均根根雪白。再见那衣服,也是白衣白裤。虽说此人面色红润,目光炯炯,给人以和蔼慈祥之感,但此人若是出现在夜里,非把人吓个半死不行。如果哈六不走的话,他也一定会大吃一惊,费了半天劲也找不到的乞丐,却又怎么藏在王爷的书房里,而且还成了王爷的座上客?“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了。真人有啥要求请尽管讲,只要能让溥礽这小子不瞎折腾,保住他的命,就是拿本王的这条老命换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王爷言重了。其实王爷不必多虑,要保大公子的命不成问题,只不过从此以后大公子恐怕要与这富贵豪门绝缘。”“此话怎讲?”一阳真人闻言起身,郑重地向淳亲王稽首道:“请王爷恕贫道直言。”王爷说:“你是我的老朋友,有啥可藏着掖着的?直说无妨。”一阳真人方才慢慢坐回椅子上,说:“大公子的后半生多劫多难,如不远离红尘,则是非不绝,最终落得个刀兵加身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这个一阳真人的话,宛如惊雷般在王爷的耳边炸响,使得他不由打个寒战。如果换了别人,敢在王爷面前这么糟践大公子,非砍他的脑壳不可。但这个一阳真人就不同了,自从他们认识以后,淳亲王被他的见识和道学修为所折服,几经交往,相成朋友。两人曾数次密论天下走势,一阳真人往往预言无虚。话说当初那一阳真人见朝廷公开光绪爷的寻医诏告时,更是语出惊人,他说,数月之内,国有大殇,而且殇不单行,并提醒王爷要有思想准备。王爷当时并未在心,虽说一阳真人有些本事,但这人的生死哪能看透,若如此,岂不成神了?而且所颁寻医诏告,都是老佛爷欲行废立的障眼法,对此,王爷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光绪爷小染贵恙,也不过是郁闷小疾尔,更何况当今正值体壮之龄,怎会有不虞之危?那时他听了一阳真人的话,先是一笑,而后正言道:此等妄言,真人可不能儿戏。若传扬开去,必惑乱人心,从而引发朝廷内外猜测和纷纭,以致朝局动荡。如此,真人可难逃妖言惑众之罪了。一阳真人不在乎地说:“若非王爷,谁人可得真言?是妄是真,两个月内必见分晓,若到时不验,贫道当自戕以谢天下。”时间验证了一阳真人所言。王爷回忆往事的时候,更对一阳真人方才所言产生了不容置疑的恐惧。人的命,真的是天所定?罢了罢了,果真如此,也只好顺天应命了。沉吟半晌,王爷突然睁开了半睁半闭的眼睛,才下了决心说:“事已至此,那就顺其自然吧。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希望你成全。”一阳真人心知肚明地拈须一笑道:“王爷您太客气了,有啥话尽管说。贫道也正有几句话要说与王爷听。”说着突然站起身来,扫一眼窗外,像有啥不放心似的慢慢走近王爷,贴近淳亲王耳边,悄悄耳语一番,但见淳亲王听着是连连点头。一阳真人的一番话,正说中他的心事,他不得不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一阳真人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又非常自信地对王爷说:“只要王爷按我说的去做,我敢保您不但府上平安无事,而且王爷您也会重获恩宠。但事成之后,我也有个条件,望王爷成全。”听了一阳真人方才的一番言语,就如拨云见日一般让淳亲王眼前一亮。他一扫脸上的愁云,面露喜色道:“先生真神人也,果真如此,本王不知如何谢你?”一阳真人赶紧说:“王爷客气了,这是有关社稷苍生免于一场无谓生灵涂炭的大事,救人如救己,贫道也是在为自己造善业,哪敢贪天之功?王爷不必客气。”“真人不愧方外之人,功名利禄全不放在心上,但方才所求,还望明示。”一阳真人一向笑容可掬,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出少有的凝重,说事成之后,贫道希望王爷能对奕亲王一家网开一面,如果那样的话,将功德无量,泽被后人。见王爷当时答应得相当痛快,一阳真人说那我就放心了,奕亲王心术不正,蛊惑挑动内乱,借刀杀人,而后取而代之。可他命中无缘大统,却又逆天行事,导致无故死伤,自折福寿,是人祸而非天灾。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奕亲王该死,但他一家老小无辜。奕亲王事败之时,必为一家老小惹下杀身之祸。临刑之际,万望王爷刀下救人。救人如救己,切记切记!一阳真人走后,淳亲王又把哈六找来,依照真人的计谋,如此对哈六交代一番。淳亲王要利用哈六疏通跟新皇党的关系,然后对奕亲王实施反间计。一旦奕亲王失去新皇党的信任,那么,淳亲王就要来个将计就计,反客为主地反戈一击,揭露奕亲王试图蒙蔽圣听,蛊惑栽赃、排除异己,以实现自己借刀杀人,从而达到乱中取胜,取而代之的目的。淳亲王的话,不由哈六不信了。哈六鞍前马后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而又能与之敞开心扉谈这么多话,可以说是盘古开天第一次。淳亲王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今天要你去这样做,不仅仅是救我王府一家,也同样是救你自己。他说大公子要不守臣道,死不足惜。可他的不自量力不仅会把府上一家老小搭上,到那时,城门失火,必殃及池鱼,连你们也同样会跟着遭殃。覆巢之下,安得完卵的道理想必你懂。假如你把这事办成了,于己于人都是功德无量啊!不仅我王府上下都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对于当今圣上也是首功一件。到时,你必将重获皇恩。从此之后,我敢保证你将不再是一介草民。如此说来,这可真是,进一步,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退一步,则步入深渊,万劫不复。今天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了亮话,至于怎么去做,你可要想好了。哈六说功名利禄,人之所求,哈六也不例外,可让我卖主求荣,实难从命。王爷听了,微微一笑道,哈六啊哈六,都说你绝顶聪明,今天看来,你也是认死理了。今日所言,并非试探,实是情非得已。我都六十多岁了,我不想在晚年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晚年。可谁让我养了个混账的儿子,他把我一生的抱负都毁了。想当年,老佛爷在的时候,是何等的在意他啊!那时,他要是争气,这大统之位,早已没有悬念,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活到这个份上,还有啥看不透的?而今这孽子受人愚弄,明摆着是个天大的阴谋,我岂有不知?当今众大臣不信任我,不就是因我有个被老佛爷看重的儿子吗?他们防我敌视我,就是怕我不服,怕我东山再起。奕亲王包藏祸心,假我之名挟大公子鼓动起事,这是他嫁祸于人借力打力的一石二鸟之计。可惜满朝文武都被奕亲王的烟幕弹蒙住了眼睛,把我淳亲王当成不臣之心的首选,大错特错!奕亲王狼子野心,可谁又能相信呢?唯有你才能够让他们相信,相信奕亲王才是蓄意谋反的罪魁祸首。只要他们不再敌视我,我们就可以联手挫败奕亲王借尸还魂阴谋造翻的诡计。若如此,我大清之幸也!哈六,答应我!淳亲王说着话,竟然破天荒地要给哈六作揖,惊得哈六一把搀住王爷,而自己却双腿一软,扑通跪在王爷面前,眼中含泪说哈六定不负王爷重托!告别王爷的时候,哈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淳亲王终于跟他说实话了,而且是肺腑之言。淳亲王老谋深算,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样的。还好,幸亏他老而不昏,能够看透时局,在关键的时刻来了个悬崖勒马。这样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活在一种危机四伏的险境中了。自此之后,他可以放下包袱,全心全意地为朝廷效力。他在高兴的时候,也有一点担心,王爷为何把掉脑袋的事情托付给自己,是别无选择,还是绝对信任抑或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皆有可能吧。但无论哪一种可能,现在的淳亲王都离不开自己这是一大事实。何况一旦事成,自己就不会再屈居他淳亲王府做一名奴才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哈六一边走,一边乐滋滋地想着心事,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又是大清朝的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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