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斐先生是当代著名学者,在李白研究、杜甫研究、文学理论、古代文学史和古代思想文化研究等方面均卓有建树,泽被学界。值此先生诞辰八十周年之际,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编纂推出这套文集,谨志纪念。 裴斐先生生前著述丰富,却未及结集。此次整理,共收录先生重要学术著作八种,厘为六卷。在编辑整理过程中,重新阅读这些著作,对先生的学术成就有了更为具体深刻的认识。 比如,第一卷收录的《文学原理》,虽然成书于八十年代,出版于九十年代,但今天读来,仍然有很强的现实感和借鉴意义,并不因时代的推移而减损或者丧失思想的光芒、精神的力量。吴组缃先生第一次读到本书手稿,就说自己“不由拍案惊叫”,“觉得满纸都是有您的血肉的真知灼见”,“与一般高头讲章形成鲜明对照”。裴斐先生也曾说,自己写的,不是“应时之作”。正因为不是“应时之作”,才能拥有更为长久和强大的生命力,这已经是很多学者的治学经历证明了的。在“创作论——什么人能当作家”一章中,裴斐先生指出,作家“能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用审美的眼光重新认识自己所经历和感受过的人生,将现实中的痛感转变为审美中的快感”。——他本人也正是这一理论的践行者。我们知道,从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裴先生错划右派,曾做过二十年建筑工人,出卖劳力养家糊口。但是困苦磨难没有打到他,一旦回到学术研究和教学的岗位上,他仍然生机勃发,更上层楼,把种种人生体悟,运用到作家作品的研究中,所以,对孔子,对李白,对杜甫,都有更加深刻、不同常人的解读,真正是“把现实的痛感转变为了审美的快感”。 裴斐先生在李白研究方面的成就有目共睹。他博览强记,独立思考,不迷信权威,在李白出生地、李白经济生活探源、李白游仙诗、李白年谱等问题上都卓有新见。本文集收录的《李白十论》《李杜卮言》和《李白选集》,集中体现了裴先生这方面的成就。关于杜甫,裴先生更是倾注了极大热情,《杜诗分期研究》堪称用生命解读。虽然有人批评他不够冷静,文字之间灌注的感情色彩太多,但是裴先生坚持在研究中“自我投入”,承认自己在写作时甚至曾经落泪。他说:“我青年时期开始研究李白,中年以后又开始研究杜甫,都是因为彼此感情有相投之处。”“老杜注我,我注老杜,老杜与我相得益彰。”正是因为曾经亲历过种种磨难,所以裴先生对杜甫辗转奔逃、流离落魄的人生感同身受,对杜诗或雄浑悲壮或萧澹婉丽的不同风格也都莫逆于心。一部《杜诗分期研究》,固然是可以看做杜甫的心灵史,又何尝不是裴斐先生自己的心灵史!遗憾的是,手稿止于《第八讲:羁留夔州(上)》。作者写作计划原有《第九讲:羁留夔州(下)》和《第十讲:落魄荆湘》,最终因病未能完成。天不假寿,广陵散绝。 本文集第五卷收录的《论语讲评》,是裴先生1993-1994年一个学期的讲稿。虽然也只讲了《论语》三分之一的篇幅,但足以体现裴先生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和磊落风标。最后还值得一提的是,文集第二卷《诗缘情辨》收录的“附篇?诗律明辨”,用简单浅易的语言讲了近体诗的格律问题,对于初学诗词者是非常好的入门读物。裴先生精于格律,曾经从格律角度研究杜诗中的“拗体”现象,也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整理出版《裴斐文集》,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一方面,固然可以安慰先生于地下,另一方面,可以让更多的读者接触到裴先生的学术成就,认识和亲近光辉灿烂的古典文化,掌握更加正确有效的治学方法。无论达到哪一个目的,作为出版者,我们都与有荣焉。 作者简介: 裴斐先生系当代著名学者,在李白研究、杜甫研究、文学理论、古代文学史和古代思想文化研究等方面均卓有建树,泽被学界。先生生前著述丰富,却未及结集。此次整理,共收录先生重要学术著作八种,厘为六卷,其中:第一卷收入《文学原理》一种;第二卷收入收入《李白十论》、《诗缘情辨》二种;第三卷收入《李杜卮言》一种;第四卷收入《文苑雌黄》一种。第五卷收入《〈论语〉讲评》、《杜诗分期研究》二种;第六卷收入《李白选集》一种。 值此先生诞辰八十周年之际,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编纂推出这套文集,谨志纪念。 目录: 第一卷《文学原理》 第二卷《李白十论》、《诗缘情辨》 第三卷《李杜卮言》 第四卷《文苑雌黄》 第五卷《论语讲评》、《杜诗分期研究》 第六卷《李白选集》 《杜诗分期研究》 前言 第一讲杜诗八期论 一、壮游时期是杜诗风格尚未形成的懵懂期 二、长安十年是杜诗风格的形成期 三、辗转兵燹是杜诗既成风格的发展期 四、奔逃陇蜀是杜诗风格的变化期第一卷《文学原理》 第二卷《李白十论》、《诗缘情辨》 第三卷《李杜卮言》 第四卷《文苑雌黄》 第五卷《论语讲评》、《杜诗分期研究》 第六卷《李白选集》 《杜诗分期研究》 前言 第一讲杜诗八期论 一、壮游时期是杜诗风格尚未形成的懵懂期 二、长安十年是杜诗风格的形成期 三、辗转兵燹是杜诗既成风格的发展期 四、奔逃陇蜀是杜诗风格的变化期 五、栖息草堂是杜诗新风格的形成期 六、流离两川是杜诗风格的再变期 七、羁留夔州是杜诗两类风格全面发展和登峰造极的时期 八、落魄荆湘是杜诗发展的落潮和光辉的结束期 第二讲壮游时期 第一章懵懂岁月 一、家世影响 二、少年生活与精神风貌 三、两次漫游 四、与高、李之交游 第二章平庸的诗篇 一、登临之作 二、马与鹰 三、交游与应酬 四、对李白的肤浅认识 第三讲功名恶梦 第一章脱胎换骨的十年 一、“有儒愁饿死” 二、父闲之卒与家室之类 三、艰难的出仕历程 四、巨大的变化与视野的局限 第二章功利的漩涡 一、陈情与述德 二、生平第一首言志之作 三、自叹哀苦 第三章忧时悯民 一、对社会时事之关注 二、《兵车行》 三、《丽人行》 第四章对功利的超越 一、酒后放言 二、关于李白的三首诗 三、马与鹰 第五章风格的形成 一、恶梦初醒 二、《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导读 三、前期风格的基本特点 第四讲辗转兵燹 第一章“少陵野老吞声哭” 一、第一次逃难经历 二、二《哀》二悲 三、羁陷长安抒情之作 第二章潜赴凤翔与北征 一、潜达行在,疏救房琯 二、《北征》与《羌村》 第三章三入长安 一、谏省偷安 二、曲江游 三、送郑虔与梦李白 四、《义鹘行》与《画鹘行》 第四章《三吏三别》及其它 一、《九日蓝田崔氏庄》 二、《赠卫八处士》 三、《洗兵马》 四、三《吏》三《别》 第五讲奔逃陇蜀 第一章秦州诗 一、述怀与遣兴 二、怀人与寄赠 三、写景与咏物 第二章陇蜀记行诗 一、秦州至同谷 二、《同谷歌》七首 三、同谷至成都 第六讲栖息草堂 第一章苦海绿洲 一、营建草堂种种 二、创作风格的巨变 第二章闲适与疏放 一、闲适诗举隅 二、疏放诗举隅 三、咏物之作 第三章慨世伤身之作 一、苦闷的流露 二、两首歌行 第四章咏古与怀人 一、咏古之作 二、怀人之作 第五章论诗诗 一、“遣兴莫过诗”与“语不惊人死不休” 二、《戏为六绝句》 三、对创作规律的认识 第七讲流离两川 第一章、再入苦海 一、人间行路难 二、更高层次上的复归 第二章忧国伤时 一、篇句举隅 二、名篇佳制 第三章身世自叹 一、流寓梓阆时期 二、后期草堂及去蜀途中 第四章忆昔与悼友 一、忆昔之作 二、悼友之作 第八讲羁留夔州(上) 第一章夔州诗集杜诗之大成 一、总体印象 二、绝处逢生 三、江山与风土之助 第二章体裁之备 一、七律成就最高 二、五律题材最全 三、排律之得与失 四、绝句成就仍不高但有明显变化 五、古诗之纪实及其他 第三章各体名篇选讲 一、七律……昨日又接到您寄我的《文学原理》讲稿,这种内容的稿子,我看得腻了。但细读一过,令我拍案惊叫。我觉得满纸都是有您的血肉的真知灼见,所持论点往往入木三分,一语破的,;说得那么斩截、明确、稳靠而又有分寸。而且针对性强,与一般高头讲章形成鲜明对照。——吴组缃第三章身世自叹 一、流寓梓阆时期 可以说,身世自叹是杜诗贯穿始终的一个基本主题,它经常与忧国伤时浑融一体而又显得更为重要,因此杜诗才具有自传性质,其诗史性质首先就表现在自传性质,而不是以韵语纪时事;也就是说,杜诗的深刻历史内涵主要不是通过社会时事,而是通过诗人自身经历及其心灵世界展现的。 秦州之后,尤其是草堂时期,杜诗的社会内容减弱,感情色调亦随之由浓转淡,然而身世自叹并没有中断,在闲适与疏放的背后仍旧潜伏着深深的忧患意识,这正是老杜与陶、孟辈不同之处。到了流寓梓阆时期,由于自身处境与社会形势之重新动荡,其身世自叹重又成为作品中最常见的主题,似乎又回到秦州之前的状况。所不同的是,纪实性减弱而抒情性增强,名篇佳作多为律诗而非古诗。 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计拙无衣食,途穷仗友生。老妻书数纸,应悉未归情。(《客夜》) 此为初到梓州月夜思亲之作,若与前期羁陷时所作《月夜》等篇比较,情调更为沉郁,金圣叹评为“最苦诗”。首联“何曾”、“不肯”最有份量,写尽其彻夜未尝入眠,盼望天明而天又不明的痛苦难熬的心情;其原因便在“客夜”,不是在家而是在外过夜。颔联写夜里所见所闻,则妙在“入帘”与“高枕”。残月入帘,有动感,可见时间之推移;而远处江声则于枕上听见,自有一种悠悠忽忽之感,金圣叹解为“暗送此心到家也”,可见其确给读者留下了想象馀地。按张说《深度驿》有“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句,杜句由此化出,但更蕴藉含蓄。颈联转为身世自叹,为高度凝炼句,仅二句足以言尽苦况及其滞留不归之原因,即尾联所说“未归情”也。尾联上句为倒装,意谓书数纸予老妻:此种句式在散文中则不可,须知诗之词序是必须有更大灵活性的。尾联又另有画龙点晴作用,说明此诗实为老妻而作。 秋窗犹曙色,落木更高风。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雾中。圣朝无弃物,衰病已成翁。多少残生事,飘零任转蓬。(《客亭》) 此与上首当为同时前后之作,均突出写客情,并且也都是采取前四景后四情的程式。前为夜景,此则为晨景。首联须注意一“犹”一“更”,犹曙色,秋窗犹有赏心悦目之色也;更高风,落木因高风——自空而降之风——而下,顿生秋气肃杀之感。颔联为远眺所见之景,“寒山”、“宿雾”与首联“秋窗”、“落木”远近相映,从而呈现出萧瑟悲凉之意境。颈联之感慨甚为激越,上句“圣朝无弃物”显系反语,但若与孟浩然《岁暮归故山》中“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相比,不但更凝重,亦更含蓄,相形之下孟句浅多了!尾联“多少残生事”既包含当前处境之艰,又有今后之种种苦恼;而下句又是一“转”,转变关节全在一个“任”字,若改为“飘零如转蓬”便落陈套;有了这个“任”字,便在无可奈何中表现出一种使人感到快慰的潇洒,老杜对待苦难之审美态度亦活脱而出,应该看到这是他经过草堂之后的一大进步,也是杜诗发展中的重要变化。 两读一首七律: 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不分桃花红胜锦,生憎柳絮白于绵。剑南春色还无赖,触忤愁人到酒边。(《送路六侍御入朝》) 这首诗大约写于广德元年春天,和同时所作《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以及翌年在成都所作《登楼》一样,都标志着杜律艺术上的全面成熟。《登楼》以高度概括而又不失意境之真取胜,此则以纵横捭阖和意在言外取胜。诗眼在第四句,一、二却先言前此别离之久,三句复言后次再见之难,四句才言及此次相会,而相会之时也就是别离之时!“忽漫相逢是别筵”是人人都会遇到的情形,一旦说出便成警策语,这种感叹比起那些直道世乱哀苦来是更具有永恒魅力的。颈尾联似写相逢亦即相别时之景色与时令,实则为抒情,用力处全在“不分”、“生憎”与“触忤”上边,否则便全无意味矣。不分(fen),没料到桃花红胜锦;生憎,生平就厌恶柳絮白于绵;春色无赖——狡诈、凶横——即指上边花红絮白而言,触忤,冒犯、逼迫愁人去喝酒。按此二联,内涵与“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相同,但下字更重,所抒之情更浓,而又全须求之于言外。虽属赠别之作,其感情之刻挚与表达之离奇,却分明与诗人之身世及时代有关,并能超越时空,使千载之下的不同读者都能从中感到人世之难捉摸与命运之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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