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讲述作者与一位山中老者交往、居住的长篇散文集。在中越边境地广西凭祥市一个偏僻的山林里,一位孤寡老人常年独居山中,种果养鸡为生。作者偶然相识,便在山中盖一简陋小屋,与之为邻。九年间,作者坚持每个月到山中闲居几日,读书,思考,作心灵的栖息。在山中居住的日子,作者抛却闹市的繁华、喧嚣,在山中过着对物质要求最简单的生活。仿佛艰苦,日子却很悠闲,作者自得其乐。在这种慢生活的日子里,作者却重新体会了自然之美、人性之美,在静谧中重新对人性、人生进行思考,感悟许多哲理。该作品曾获广西第六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 作者简介: 严风华,男,壮族,广西龙州县人。现为广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12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已出版散文集《窗外是风景》《民间记忆》《四季飘香》《广西当代作家丛书严风华卷》。 目录: 序:关于我的乡野情结 1.二〇〇〇年:一个冬天的缘分 2.造一座房子住梦 3.正式公民 4.六月泉声 5.孤独是一种滋味 6.日子 7.初冬 8.李花满床 9.原始日记(一) 10.冷月侵身 11.种植,是一种习惯 12.原始日记(二) 13.嘤嘤之泣 14.小镇面孔序:关于我的乡野情结 1.二〇〇〇年:一个冬天的缘分 2.造一座房子住梦 3.正式公民 4.六月泉声 5.孤独是一种滋味 6.日子 7.初冬 8.李花满床 9.原始日记(一) 10.冷月侵身 11.种植,是一种习惯 12.原始日记(二) 13.嘤嘤之泣 14.小镇面孔 15.地气氤氲 16.悲情三月 17.江哥醉卧止嚣庐 18.一路风景 19.游戏 20.“愤怒诗人”的浪漫 21.关于《瓦尔登湖》 22.错杀 23.大S和小S 24.独舞 25.掌声为你而鸣 26.山林的影子 27.那一年落叶纷纷 28.为贼做梦 29.弯弯月 30.何谓逍遥 31.醉牧 32.邻居 33.素食者阿贝 34.过客 35.鱼之味 36.土地的颜色 37.断指之谜 38.后记 六月泉声 天黑了,我们点起了油灯。灯光如豆。路边的小路,偶有汽车、摩托车进出,车灯不时射进来,有些晃眼。夏天虫子多,见到灯光,就不断地扑到饭桌的油灯上。这些虫子,翅膀上沾满了粉末,扑打在灯罩上,粉末便星星点点的飘飞起来。我们就一边吃,一边用手赶虫子。有时虫子掉进菜汁里去,翅膀拍打几下,就不动了。我们用筷子挑出来,继续吃。 在城市,任何人断然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形的。 但我一直都很习惯。在乡下,无论在哪,无论在什么条件下,我都能吃能睡。在城市文明的比照之下,乡下的生活无疑是简陋而艰苦的。但事实上又没有多少人能为改变乡下的艰苦和简陋做过什么。所以,我觉得没有理由产生嫌弃之心。 路边的灯光渐少,夜变得清净了许多。我听到了水池里流水的声音。 老伯说,在山里,空气好,睡一个小时,就可以抵得镇上的三个小时了。每天起来,他都是先煮一锅粥。这锅粥,就是他和鸡、鸭、猫共同的一整天的饭食了。然后再做一些工,到十一点左右才吃饭,实际就是早餐中餐一起吃了。大多时候没什么菜,几个辣椒,一碟青菜,也可以喝二两了。若是冬天,有时就懒得上饭桌,干脆蹲在火灶边,边烤火边吃。晚饭也是如此。夜里,没个去处,也没事干,就听收音机,听气候,听农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神仙不过如此。幸福与否,其实就是个人的自我感觉。 有一次,众弟子怂恿苏格拉底去逛热闹的集市,以为他一定会玩个痛快,而且满载而归。但回来之后,苏格拉底说,“我去那里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我原来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我们平日里看到一些处境艰难的人,总以为他们十分可怜,极需要我们伸出援助之手。其实不然,人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物质,是精神。亚里士多德早就说过:幸福就是自足。 自足的精神,不是靠怜悯得来的。 关于我的乡野情结 人之生计,五味杂陈。而无论劳苦或安逸,断然不能缺少梦想。贫者求富,富者祈安;画饼充饥,临渊羡鱼;坐楚望蜀,朝三暮四;勤耕盼丰年,苦读为功名;舍俗欲得道,得道想成仙……如此种种,皆为常情常理。毕竟,岁月漫漫,穷通未遇局已定,老疾未到关已破。若不时掺入梦想的成分,日子便有了味道,有了奔头,有了意趣。 自然,梦想过于长久,便是痴想了。 我心里就常常揣着这样的痴想。 想有了钱,买一栋别墅,在庭院里栽花种草;买一部车,闲时寻亲访友,游山玩水;写出一手好字,或孤芳自赏,或招摇于世;藏一屋奇石,独自把玩,或邀好友共赏……说白了,梦想实质就是一种激情,一种期盼,一种追求,一种向往;或许未必一一实现,却可以激活内心的欲望和生活的热情。只是想多了,迟迟不见实现,就淡忘了。 能始终缠绕我心的,是逍遥乡野,结庐为舍,图个自在。 如此说法,略显矫情或造作。但实在系我所愿,并已积集数十年之久。 这是有缘由的。 小时,父母就多次将我和弟弟从县城送往乡下。其时,我姑妈一家在离县城几十里外的生产队里插队落户。每逢暑假,当教师的父母就把我和弟弟送到姑妈家。记得第一次,父亲是用自行车驮着我和二弟去的。父亲车技不精,不敢同时搭载我两兄弟和母亲,所以,我们坐在车尾,父亲把着车头在前面推,母亲则跟随一旁。大约走了三四个小时便到。父母把我们交给姑妈就马上返回了。他们刚走不久,天上立即乌云密布,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雨十分的大,很远的地方都还看见一条条灰白的雨丝往下挂。那时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我和二弟坐在门槛上,怯生生地望着远方,没有说话。刚才还在外面找吃的鸡都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了,全躲在屋檐底下,一只挨着一只,排成一溜。雨水一柱一柱的不停地沿着瓦顶上的雨槽往下流,溅起的水珠,淋湿了我们的脚,也淋湿了屋檐下的那一溜鸡。那一溜鸡一个个缩着脖子,耷拉着翅膀,羽毛水淋淋的,已无半点生气。 我们也是毫无生气。我望着灰蒙蒙的天,望着父母回去的路,一直忧心忡忡:他们不会遇到山洪吧?山洪不会把他们冲走吧?天很快黑了,他们能回得到家吗?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的沉重而长久的牵挂。我当时五六岁,头脑简单,并不知道这回家的路有多遥远,这即将来临的黑夜会不会暗藏杀机,也不知道仅仅一场暴雨是不能阻挡父母的脚步的。但从那时起,我几乎每一天都带着一种压抑和郁闷的情绪。我们无端与父母隔离,终日无人诉说;姑妈又因家庭出身不好,一直要求我们不能过多跟村里的孩子玩,不能跟大人说话。生怕说错了话,惹事。唯有我那个勤劳、乐观的二表哥,倒是给我们制造了不少的快乐。他带我们到村外,教我们装鸟、掏鸟窝,教我们采野果,教我们插秧,教我们耘田,教我们放鸭子,教我们烧红薯窑。乡野的气息,无论沉重或轻盈,均如丝如缕,不动声色地渗入了我的肌肤和血液,构成我挥之不去的乡野记忆和情愫。 只是始终无法明白,当年父母为何总要把我们送到乡下去。 以至于今日,我对乡野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有增无减。乡野坦荡荡,有满眼翠绿的青山,有清澈宁静的溪流,有生机勃勃的庄稼,有炊烟袅袅的农舍,有清丽悦耳的鸟鸣,有明净安详的浮云,有弯腰曲背的劳作,有放牧草地的悠然……面对这一切,完全可以放纵眼睛,放松思想,只要稍稍注意脚下的路,避免失足山崖、踩中毒蛇就行了。不像城市,有太多的管束,有太多的诱惑,也有太多的争斗,有太多的陷阱。城市其实就是一方看不见的沼泽地,时时让你陷入其中,时时让你挣扎,不得安生。 这恐怕就是我热爱乡野的理由。因为乡野简单,简单了就可以轻松自由。 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只要安稳,有一件喜欢的事做就行。所以,我越来越向往日子的单纯与安静。这种向往,竟成了一种嗜好。如果某一天外出,无意中踏入了乡野,远看小山孤立,田野芬芳,村舍隐现,炊烟散漫;近见清溪蜿蜒,灌木丛丛,蜂飞蝶舞;钓叟移舟去,村童跨犊归……这样的画面一旦入目,我的内心便有了亲近的冲动,便想: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建一茅舍,渔樵耕读,多好呢! 真的一直这么想。 而且想了很多年。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晋陶渊明《饮酒》)古代文人大多心性淡定,喜欢心灵的宁静。文字里,点点滴滴,无不宣泄着一种独立寒秋、冷眼红尘的情态。即便是雄群聚居,也能玩出不落世俗的诗意十足的花样来。在浙江,有一个闻名遐迩的“曲水流觞”人文景观。当年,晋朝“书圣”王羲之召集天下名士谢安、段融等人,来到江南水乡绍兴的会稽山之阴,兰亭曲水之滨,举行了一次浪漫的曲水流觞修禊盛会。只见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中,众名士列坐曲水两侧,将酒觞(杯)置于清流之上,任其漂流,停在谁的前面,谁就即兴赋诗,否则罚酒。王羲之就在这次集会中,书写了《兰亭集序》而名扬天下。我等自然不能与名士比肩。古时文人隐遁山林,是一种节气,是一种处世的方式方法,同时也是一种时髦。要么洁身自好,不与浊流为伍,要么期望出现这样一种结局:皇帝忽然开恩,召至朝廷,隐遁者又重见光日,荣华富贵。而当今世界,歌舞升平,车水马龙,人海茫茫,我若入了山林,必如滴水入海,不仅了无踪影,更是断了生活的来源。所以,我只是想,平日里能久不久离开城市的热闹和拥挤,在乡下图得片刻的清静,这便是享受了。 快乐,是靠自己寻找得来的。 我发现,我所喜爱的正是这样的意趣。这也是我唯一的浪漫。 于是,我开始了寻找。 2000年冬,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通过朋友,在南疆边陲一个叫上石的小镇里,认识了一位常年深居山林的孤寡老人。经他的允许,我在他的屋对面建了一间简陋的瓦房。自此之后,无论寒暑,无论雨晴,基本在每一个月的某个周末出发,到山里待上几天,与山为伴,与老人为伴。将近十年过去,见闻甚多,但我从不敢随意地将山中之事写成任何文字,见诸报刊,更没有成书的想法。直至如今,忽然产生了写作的冲动,才巍巍然将这前因后果及当时的日记整理成文,以备遗忘。 这才有了《一座山,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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