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独具特色的长篇叙事散文,作者以儿子的视角,讲述了一位父亲迷惘、失意、贫病交加又不失坚忍明亮的一生。这位父亲,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两次战伤,九死一生。就在胜利的前夜,他突然回到家乡回鹿山,成为普通乡民。他四十多岁后,终于做了父亲,然而,他谜一般的身世和讲不清楚的战争历史,却成为他一连串厄运的导火索。于是,在草原深处,上演了一幕幕真实又虚幻的戏剧!作为一部非虚构作品,作者无疑是最痛苦的人,但他既不自怨自艾,也不虚张声势,他用意味深长的文字,细密而深情地叙述了与父亲相处的某些日子——从恐惧到迷恋,从疑惑到排斥,从反抗到绝望……儿子用含而不露的内省笔触,向父亲做了由衷的忏悔。当父亲长眠在回鹿山那条山谷多年后,儿子才醒悟:对父亲的疏远,是一个儿子一生都无法麻醉的疼痛!整部作品自始至终沉浸在一种忧伤的氛围里,不仅赞美理解、同情和宽恕,更把父子两代人之间沟通困难的症结从亲情乱象中抽丝剥茧,一一厘清、开解,使人掩卷长思。 作者简介: 侯健飞,河北承德人。先后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北京大学艺术系。1985年入伍,多年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所编图书多次分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鲁迅文学奖等。业余时间以中短篇小说和随笔创作为主,作品曾获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和《解放军文艺》优秀作品奖。壹 一想到那么多富豪、政治家和名人被后人树碑立传,我就想到那些地位卑微、生活平常的父亲。偶尔,一个老人的面孔就闪过脑际。我努力回忆,就像早年看过的电影中的某个人物,老人的形象既清晰又模糊,他就是我的父亲。 严格说来,父亲在我眼里一直是老迈的,即使少不更事,我也不曾觉得父亲有多么强大,我喜欢父亲讲的故事,却从来没有崇拜过他,虽然,在懵懂少年时,父亲还处在人生最灿烂的年月。 那时,父亲是生产队长,享有小小权力带来的乐趣。 在我成人之前,就差不多知道了父亲有一个不光彩的故事——与母亲之外的另一个女人有关,我开始对父亲产生了某种憎恶。这种感情持续了好多年,直到父亲在我眼前变得衰老,更加衰老,然后生病,最后死亡。 远游异乡快三十年了,所有熟悉我的人,都不曾听我提到过父亲。如果我足够诚实,我必须承认,在父亲过世后的十几年里,我还常常为父亲一生中的某些经历感到隐隐的难堪和不快。 我不曾真正爱过父亲,不知道这是父亲的悲哀,还是我自己的悲哀。 岁月易老,人就容易悲伤,而悲伤这个词,似乎惟有中文才能表达,它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有关。偶然的一天,我脑海阴霾的天穹突然被一道闪电划破,年少某个时段的记忆全部复活了——几乎全是关于父亲的故事,这是我始料不及的。随着往事的复活,我逐渐产生一种隐痛般的愧疚感,觉得自己很失孝道,既没有好好珍惜与父亲共度的时光,也没有好好爱过父亲一回。难过之后才意识到,原来,我可以永远不在人前提到父亲,但一个父亲的往事,永远不会被儿子遗忘,这就是父与子的某种宿命。 过去一去不返,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是对是错,往事并不能改变。谁都可能用哀伤和忏悔的心回忆故人,但这并不能真正救赎什么。我自己也一样,因为,在父亲眼里,我这个儿子虽然不怎么优秀,但还不算太坏;我也有太多让父亲失望伤心的地方,幸好这些俱成往事。现在,我再次与父亲重逢,平静而祥和。尽管我在人间,父亲在天堂,父子相距遥远,可我相信,天堂里有一双眼睛总看着我,那是父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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