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我的高密


作者:莫言     整理日期:2014-08-13 23:09:43

这本书编选的角度很好,题目叫《我的高密》也很好。这本书是作者与这对夫妻的友谊的见证,当然这本书里也有作者的童年、梦想、以及作者半生的足迹。目录:
  我和羊
  我与音乐
  我的老师
  我漫长的文学梦
  童年读书
  卖白菜
  故乡往事
  草木虫鱼
  会唱歌的墙
  过去的年
  洪水·牛蛙
  洗热水澡
  我的中学时代
  从照相说起
  茂腔与戏迷我和羊
  我与音乐
  我的老师
  我漫长的文学梦
  童年读书
  卖白菜
  故乡往事
  草木虫鱼
  会唱歌的墙
  过去的年
  洪水·牛蛙
  洗热水澡
  我的中学时代
  从照相说起
  茂腔与戏迷
  我的大学
  我与酒
  狗的悼文
  神秘的日本与我的文学历程
  小说的气味
  我的《丰乳肥臀》
  我在美国出版的三本书
  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
  福克纳大叔,你好吗?
  寻找红高粱的故乡
  ——大江健三郎与莫言的对话
  超越故乡    我与音乐音乐,从字面上,大约可以理解为声音的快乐或声音带给人的快乐。从名词的角度理解,就要复杂得多,几句话说不清楚。我想最原始的音乐大概是人用自己的器官来模拟大自然里的声音。譬如要抓野兽,就模拟野兽的叫声;不但引来了野兽,而且很好听,于是不断重复,并且学给同伴们听,这就既有创作,又有表演了。不抓野兽时,要召唤远处的同类,就仰起头、发出悠长的吼叫。有的吼得好听,有的吼得不好听,吼得好听的就是歌唱家。大自然里的声音有好听的有难听的,好听的让人快乐,不好听的让人不快乐。让人快乐的声音就是最早的音乐。渐渐地,单用器官发出的声音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就用树叶、竹筒或是其他的东西来帮助发音。这些东西就是最早的乐器。我小时候在田野里放牛,骑在牛背上,一阵寂寞袭来,突然听到头顶上的鸟儿哨得很好听,哨得很凄凉。不由地抬头看天,天像海一样蓝,蓝得很悲惨。我那颗小孩子的心便变得很细腻、很委婉,有一点像针尖,还有一点像蚕丝。我感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时而如一群鱼摇摇摆摆地游过来了,时而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所以好听的声音并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欢乐。所以音乐实际上是要唤起人心中的情,柔情、痴情,或是激情,音乐就是能让人心之湖波澜荡漾的声音。除了鸟的叫声,还有黄牛的叫声,老牛哞哞唤小牛,小牛哞哞找老牛,牛叫声让我心中又宽又厚地发酸。还有风的声音,春雨的声音,三月蛙鸣夜半的声音,都如刀子刻木般留在我的记忆里。略大一点,就去听那种叫茂腔的地方戏。男腔女调,一律悲悲切切,好像这地方的人从古至今都浸泡在苦水里一样。紧接着又听样板戏,那明快的节奏能让我的双腿随着节拍不停地抖动。但样板戏不能动人心湖。1977年初,我在黄县当兵,跟着教导员骑车从团部回我们单位。时已黄昏,遍地都是残雪泥泞。无声无息,只有我们的自行车轮胎碾轧积雪的声音。突然,团部的大喇叭里放起了《洪湖赤卫队》的著名唱段: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我们停下了车子,侧耳倾听。我感到周身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围了。我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寒冬将尽,一个充满爱情的时代就要来临了。这歌声把我拉回了童年。“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更把我拉回了童年。炎热的童年的夏天,在故乡的荒草甸子里,在牛背上,听到蚂蚱剪动着翅膀,听到太阳的光芒晒得大地开裂。用葱管到井里去盛水喝,井里的青蛙闪电般沉到水底。喝足了水,用葱管做成叫子,吹出潮湿流畅的声音,这就是音乐了。时光又往前迅跑了几年,我考上了解放军艺术学院。上音乐欣赏课,老师姓李,是著名的指挥家。他讲了好半天,从秦皇汉武讲到了辛亥革命,只字不提音乐,我们都有些烦。我说,老师,您就少讲点,能不能对着录音机给我们比画几下子呢?他很不高兴地说:我能指挥乐队,但我不能指挥录音机。同学们都笑我浅薄。我一想也真是胡闹。人家是那么大的指挥家,我怎么能让人家指挥录音机呢?我还写过一篇题名《民间音乐》的小说呢,读了这篇小说的人都认为我很有点音乐造诣,其实,小说中那些音乐名词都是我从《音乐欣赏手册》里抄的。我们村子里有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拉很流畅的胡琴。他嘴里会哼什么手里就能拉出什么。他闭着眼,一边拉一边吧嗒嘴,好像吃着美味食品。我也学过拉胡琴,也学着村中琴师的样子,闭着眼,吧嗒着嘴,好像吃着美味食品。吱吱咛咛,吱吱咛咛,母亲说:孩子,歇会儿吧,不用碾小米啦,今天够吃了。我说这不是碾小米,这叫摸弦。我们不懂简谱,更不懂五线谱,全靠摸。那些吧嗒嘴的毛病,就是硬给憋出来的。等到我摸出《东方红》来时,就把胡琴弄坏了。想修又没钱,我的学琴历史到此结束。那时候,经常有一些盲人来村中演唱。有一个皮肤很白的小瞎子能拉一手十分动听的二胡,村中一个喜欢音乐的大姑娘竟然跟着他跑了。那姑娘名叫翠桥,是村中的“茶壶盖子”,最漂亮的人。最漂亮的姑娘竟然被瞎子给勾引去了,这是村里青年的耻辱。从此后我们村掀起了一个学拉二胡的热潮。但真正学出来的也就是一个半个,而且水平远不及小瞎子。可见光有热情还不够,还要有天才。我家邻居有几个小丫头,天生音乐奇才,无论什么曲折的歌曲,她们听上一遍就能跟着唱。听上两遍,就能唱得很熟溜了。她们不满足于跟着原调唱,而是一边唱一边改造。她们让曲调忽高忽’低,忽粗忽细,拐一个弯,调一个圈,勾勾弯弯不断头,像原来的曲调又不太像原来的曲调。我想这大概就是作曲了吧?可惜这几个女孩的父母都是哑巴,家里又穷,几个天才,就这样给耽误了。忽然听到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很入了一阵迷。这曲子缠绵悱恻,令人想入非非。后来又听到了贝多芬、莫扎特什么的,听不懂所谓的结构,只能听出一些用语言难以说清的东西。一会儿好像宁死不屈,一会儿好像跟命运或是女人搏斗。有时也能半梦半醒地看到原野、树木、大江大河什么的,这大概就是音乐形象吧?谁知道呢!我听音乐并不上瘾,听也行不听也行。对音乐也没有选择,京剧也听,交响乐也听。有一段我曾戴着耳机子写字,写到入神时,就把音乐忘了。只感到有一种力量催着笔在走,十分连贯,像扯着一根不断头的线。可惜磁带不是无穷长,磁带到了头,我也就从忘我的状态中醒了过来,这的确很讨厌。我看过一本前苏联的小说,好像叫《真正的人》吧,那里边有一个飞行员试飞新飞机下来,兴奋地说:好极了妙极了,简直就是一把小提琴!我快速写作时,有时也能产生一种演奏某种乐器的感觉。我经常在音乐声中用手指敲击桌面,没有桌面就敲击空气。好像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我的手指敲出来的。尽管我不会跳舞,但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随着音乐胡蹦达,每一下都能踩到点子上。我感到我身上潜在着一种野兽派舞蹈的才能。我可以说是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却享受到了音乐带给我的快乐。快乐在这里是共鸣、宣泄的同义词。大概绝大多数音乐不是供人欢笑的。让人欢笑的音乐如果有也是比较肤浅的。我基本上知道艺术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但要我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出来。不说出来,但能让你感受到,我想这就是音乐,也就是艺术。我还想说,声音比音乐更大更丰富。声音是世界的存在形式,是人类灵魂寄居的一个甲壳。声音也是人类与上帝沟通的一种手段,有许多人借着它的力量飞上了天国,飞向了相对的永恒。P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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