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与注释》:让材料与注释对话,呈现历史的多面性。将不同时期、不同来源的叙述并置的做法,展现出历史的多面与复杂,也为文学史研究提供了方法论的借鉴。 《材料与注释》收录了洪子诚教授最新的学术论文:主体为对部分当代文学史料的钩沉,以材料与注释相对照的形式呈现,材料包括重要讲话稿、会议记录等,注释补充了相关的历史背景、文学事件、人物关系,展现出历史现场的复杂局面,使得不熟悉当年材料的学生及研究者可以获得更全面的理解;另外的文章为对于当代文学史写作及教学的探讨。 没有原则的转向、见机行事,自然遭人嫌弃。但是,这种现象如果普遍产生,就不能仅从个体品质上解释。费孝通在他有名的文章《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中就委婉指出,知识分子对于“百家争鸣”的号召所表现的矛盾、犹豫、摇摆,重要原因是对权力可能深藏的谋略、圈套的担心。这里,费孝通关注了与道德相关的心理现象,和行为的社会根源。换句话说,不少“不真诚”的,或“两面派”的道德现象,不论是强者基于地位权力的觊觎争夺,还是弱者迫于压力,为保护自己而选择心口不一,除了从社会个体的行为品格上观察之外,还存在着应该深入考察的“一个社会所宣称的准绳与其形态相对应程度”,和“一个社会培育或败坏其公民的真诚的程度”的空间。从已经发生的事情和我们的生活经验看,在某种社会环境中,有时个人连“置身事外”的“边缘化”地位也不能自由选择,在这样的时候不去讨论“环境”问题而专事追究他的“真诚”,确是有点模糊事情的焦点。1955年,中国作协在内部秘密批判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的时候,据黄秋耘的叙述,不得不参加会议的陈翔鹤就有这样的感叹: 人在自己生命处理上的无奈,在陈翔鹤60年代初写的短篇《陶渊明写“挽歌”》《广陵散》中有所流露。就是说,在一个“言论的强迫统一”的社会里,“优秀的人注定只能沉默,大多数人则学会讲两种语言:一种在他们自己的四壁里的本来的语言,以及一种不是本来的,在公共领域里所说的语言”。不追问社会情境、制度,不解析权力的性质和运作方式,只严苛地纠缠个人道德,只能说是轻重不分。 从这里可以提出的问题有,为什么“道德”拥有“超凡权力”的规范性力量?为什么它具有“终极评价”的地位?谁有资格、权力做出道德评价?审查者在指控他人的道德问题时,是否便证明他的“道德纯正”,而可以使用任何(包括“非道德”)的手段?后面这个问题,涉及“目的”和“手段”的关系。50年代斯大林事件之后,美国作家法斯特宣布脱离共产党,中国文艺界对他展开批判。巴金在他的文章里就触及了令自由知识分子苦恼的这个问题。“目的”的崇高自然可以抵消在手段上的“不道德”,不过,从“当代”文艺史看,当年标榜的正义、崇高目的(捍卫“正确文艺路线”、还原“历史真相”等等),许多都未能经得起检验。退一步说,即使承认目的的崇高性,这样的忧虑也不能完全消弭:“以太过无情手段促进的人性理想,有变成其相反物的危险;自由,变成以自由为名而行压迫;平等,变成以维护平等为名而久居不去的新寡头体制;公道,变成要打破一切不妥协,人类爱则变成怨恨所有反对以残暴手段达成人类爱之人。” 也是在1957年,施蛰存在《才与德》的文章中说,“任人以德,现在恐怕不很妥当,因为我们在最近20年中,经过好几次大变革,可以说是一个离乱之世,有德之人,实在太少。‘老子打过游击’,只能算是‘功’,不能算是‘德’。有功则酬以利禄,何必以位?”这看起来是“士”对“君主”谏言的现代版本,目的当在争取“知识分子”的“话语权”。不过,里面似乎也透露了对“当代”“道德主义”趋向的警惕;这种“道德主义”是在承担推进“一体化”思想政治体制的功能,是在促使这样的现象产生:一边是绝对的纯洁正义,另一边则完全是欺骗和邪恶——端看谁掌握着权力而进行这种二元的道德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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