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53种离别


作者:虹影     整理日期:2016-08-14 11:28:42

虹影的作品总像重磅炸弹引发种种议论。在虚构和真实生活之间,所有的议论是因为虹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争议——非婚女身份、私生女的身份。私生女和别人不同,因为私生女不是婚姻的结果,而是**的爱情结晶,对情与性到了狂热的程度。这也注定了虹影作品的独特气质。“有一本书写着一个人的过去,那太完美的过去,总难与今生相连。我在茫茫的夜里,把一个个梦留给那本书,闭上眼睛,想象我的身影如猫一样在夜里来回走,仿佛在象棋格里穿越,没有惊动任何人。”——虹影在《53种离别》前写道。
  本书是虹影以离别为主题的自传性作品,若说虹影以前的作品是虚构,这部作品则更贴近真实。作者用艺术的笔法,描绘了自己在生活中亲历的53种离别,一个个发生在不同地方,甚至是不同人物身上的场景,串联起了一种自我教育的过程。然而当作者将生活的一种状态用艺术的语言表述出来,所呈现出的生活远比小说更像小说,也更加狰狞可怕。
  作者简介:
  虹影,享誉世界文坛的著名作家。代表作有长篇《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上海王》《上海之死》《上海魔术师》等。现居北京。长篇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女儿》1997年获台湾《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入选台湾青少年自选教材;2008年又被美国伊利诺大学(UniversityofIllinois)评为年度书。2005年获意大利“罗马文学奖”。2009年被重庆市民选为重庆城市形象推广大使。
  目录:
  之一忠县
  之二星星闪烁
  之三父亲
  之四十二岁
  之五红色笔记本
  之六1095天
  之七做梦人
  之八珂赛特
  之九北京
  之十大姐与二姐
  之十一亲爱的人
  之十二女孩
  之十三岛国
  之十四英语教师
  之十五新加坡之一忠县
  之二星星闪烁
  之三父亲
  之四十二岁
  之五红色笔记本
  之六1095天
  之七做梦人
  之八珂赛特
  之九北京
  之十大姐与二姐
  之十一亲爱的人
  之十二女孩
  之十三岛国
  之十四英语教师
  之十五新加坡
  之十六少女
  之十七夜蝴蝶
  之十八单眼皮
  之十九两分钟就好
  之二十冯涅格特
  之二十一爪哇
  之二十二粉丝
  之二十三保罗
  之二十四埃莱娜
  之二十五旅馆
  之二十六楼梯
  之二十七朋友
  之二十八舞台
  之二十九另一个女人
  之三十火车
  之三十一灵山
  之三十二诗人
  之三十三阿多米
  之三十四忧郁症
  之三十五威尼斯
  之三十六上海
  之三十七爱美者
  之三十八姐姐
  之三十九爱情
  之四十夜市
  之四十一雅加达
  之四十二尼泊尔
  之四十三千岛国
  之四十四西尔姆山
  之四十五老城墙
  之四十六插花女
  之四十七不明身份
  之四十八弗里达
  之四十九沧浪之约
  之五十少年
  之五十一水库
  之五十二马耳他
  之五十三香港
  代后记但愿有一天
  序
  家里有一个格子双人沙发床,产自丹麦,客人留宿时打开,平日收起。有了孩子后,就一直打开,她睡在上面。她是个包打听,说这床好舒服,在哪买的?为何而买?
  我说以前外婆来北京,给她买的。
  孩子很高兴,是外婆睡的呀,那是什么时候?
  我说记不清。真的记不清,好像是2001年左右,是一个夏天。二姐两口子陪伴母亲来北京。
  那个夏天,一个人孤独的生活被打破,母亲要来这件事,让我花了不少时间准备,添了些椅子餐具和两个空调。又去买了床上用品和毛巾等物品。
  母亲来了,只是老了一点,人很精神,我很高兴。我的厨房被二姐夫接管,由着他做各种吃的,我呢,关在自己的卧室写一个长篇。
  我很少与母亲交谈,她也一样。我总听见客厅外二姐与她在说话,都是家常。
  二姐两口子陪母亲去了故宫,可能还有王府井。
  我没有问,只是听她们说。
  住了一段时间,我买了卧铺票,三个人坐火车回重庆。
  现在回忆这些,我能确认没有去火车站接他们,也没有去送他们。那么母亲如何想?他们坐了几天火车来北京,一路上如何?回去呢?
  为何我没有去陪母亲好好看看北京,也没有一次陪他们去餐馆吃饭,没给母亲做她喜欢吃的饭?
  等等,有一次,我陪她去雍和宫烧香,我俩坐在宫里一张木凳上说了一会儿话,但也没有说到彼此的问题,那些长年困扰着母亲和我的痛苦,我们心啊,就像两粒微尘轻拂过彼此,一眨眼就没了。
  有一次母亲来我的卧室用卫生间。我问她为何不用外面那一个,她说这个好用。我说两个一样。
  母亲再也未用过我的卫生间了。母亲是试着与我说话,可是我的内心拒绝了。
  每回我回重庆看她,若不是住旅馆,在家,肯定和她睡一床。在北京我自己的家,为何我就没和她睡一床?这样母亲就不必和二姐睡那格子沙发床,二姐夫也不必搭地铺。
  好些细节,深究起来,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有的话也是模糊不全。我在那段时期,一定遇到了好些想不起来的问题,内心悲伤挣扎得厉害,缺失得无形无魂,我一定在某种伤害或失去中迷失掉了自己。
  可以肯定,那时我一定是患了不轻的自闭症,要与眼前的世界分离,甚至母亲,我最亲最亲的人在眼前,我也要分离。
  母亲在去世前,我都没有机会说到自己的痛苦,她的痛苦。似乎是我回重庆少了,住家少了,我甚至也不关心自己,到最后我如飞蛾扑火,整个人死掉。死掉后才发现这个世界的存在,才发现母亲已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不能像童年那样期待她回家,也不能像童年那样全身心渴望得到她的爱抚和注意,哪怕她冷漠的目光,或狠下心来惩罚我跪在搓衣板上。
  母亲一心一意要让我自己面对过去所有的伤疤,她说这样才能往前,才能长大。
  我长大了,在一次又一次缝起那些痛苦和别离的伤疤中,勇敢地转过脸。让你们看。
  之三
  父亲
  眼盲了几十年,几十年你居住在黑暗中。有一天你把心爱的鸟——两只相思鸟放出竹笼。是不是那时,你已决定走远,孤独地离开?
  小时,你天天在家,我不会想到你;长大后,看不到你,我也不会想你;到了伦敦后,我更不会想你。当时母亲病重,我只关心她。打电话给她,也从未想到和你说几句。
  得知你离世的消息时,我在看一本书,那书在卫生间里看比较合适。卫生间是最隐秘之地,看这种书最好,上面有好多国家的好多作家在谈论生活,他们的照片在封皮上,都比我快乐,有的人已经死掉,有的人还活着。
  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没哭。
  你知道,我怕生人,我不喜欢人多。你也一样,这样你会非常不舒服。
  当时我对着镜子,相信镜子能通向你的世界,我对着镜子说,若你不愿出现在我面前,那你到我的身后吧,我很想听见你的声音。说点什么吧,比如,“嗄希多”,这句浙江家乡话,是说孩子多。我们家六个孩子,饭量大,你担忧;我们穿衣的要求多,你担忧;我们惹麻烦多,你担忧,等等。
  我的身后是好几幅照片,有天葵竹,有书架,可是没有你。
  我打开浴室门,走到花园去吸口气。
  父亲,花园里没有你,全是陌生空气。花园的喷泉,一阵风拂来水气。我本能地闭了眼。
  小时候院墙外有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倾斜的石坡——用锤子钢钎打出来的一块石板。附近的人有时在这里洗衣和洗杂物,也洗马桶。偶尔游来小鱼虾,用木桶逆水可截住。
  我在水边蹲下。
  距石板三步远有一个木栅栏,栏外是一个几乎垂直的大斜坡,水冲下去,像瀑布,人掉下去,命就没了。我把塑料凉鞋脱掉,抓在手里,让溪水冲洗它们,突然发现有个男人站在身边。我抬起头来,不是父亲,一个路人,等着我让出地来,他要洗脚。我没有动,路人暴躁地吼我,并把我拉到一旁,一边洗脚一边吼。有一个星期,我耳朵听不清人说话,里面仍响着那个陌生人的怒骂声。
  邻居如那个男人一样。可你从不如此对待我。
  翻出相册,照片摊了一地板,却找不到父亲。我这才想起,你从来不照相,也不与人合影。
  我决定去图书馆,那儿清静。一上午,我读到激情与疯狂,平静与控制,明白了这些与写作的关系;我读到撒谎和逃跑,占有和名声,看出了这些和水的联系。图书馆楼高过附近的一圈房屋,站在楼顶,整个城市的西南部几乎尽收眼底。天高云淡,阳光在窗子上闪耀,斑斑点点,如家乡河流的水波。我是鱼,我是特殊的鱼,我也可在岸上存活,飞起来的时候,是侧身向上,越过图书馆这幢带藤蔓的房子或遥远的旅馆,我曾在那27层楼上,一次次翻动一本写你和母亲的书,当时我一个劲儿地喝水。我喜欢水,带盐味时,我一定是孤单的;浸入淡水时,则不必孤单。
  晚上回家,精疲力竭,上床前我吃了安眠药。没它,我睡不着觉。睡不着觉,我就见不到父亲,进入不了另一个非正常世界。夜里你也许会出现。
  一个无梦之夜,早晨醒来,发现你没有到梦里来,是的,一个梦也没有。
  我拿起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风在吹动,树叶也在发出哗哗响声。多少年前,在那个阴暗的小屋子,我站在架子床前,你在替我穿衣。那是一件背带裤,你穿了两次,可我还是觉得里面衬衣塞得肉不舒服,我赌气把裤子脱下。
  你朝后退了一步,拉亮灯,暗淡的屋子里看得见了。你说,你自己学会穿衣吧。
  我看着你,父亲,你没有生气。
  等着,等着,座钟摆动一下两下,你还是站在那儿。我只得弯腰把裤子提起,又把衬衣弄直,以便裤子拉上时不气鼓鼓的。我把背带裤的两个带子放在肩上,放错方向,裤子提不上来,我急得跺了一下脚,一跳,居然摔倒在地。你一下子接着我,把我放回原地。
  还是看着我。
  我只能接着穿,试着把带子放对肩头。试了好几次,终于放对了。父亲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笑了。我也笑了。
  从那之后,我就自己穿衣穿鞋。
  莫非父亲不出现,也是要我学会如何对付悲痛。可失去你的悲痛,我如何学得会?泪水滴落下来,我擦去了,泪水又滴落下来,父亲,原来我是那样想念你。
  那晚入睡,江水竟涨到家门口,伸腿可洗脚。大人们往山顶奔逃。屋顶上爬满人。我坐在门槛上不想离开家,父亲你也在家里,不急不忙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我醒了,原来是一个梦,但愿一切都是个梦,这样父亲还在人世。
  之四十九
  沧浪之约
  夫差是历史上第一个为女人赌输江山的人,为这点他值得我敬仰和拜访,值得我一再梦想重新约见。
  神人给我测过名字,说我到沧浪,该时来运转。我立于亭中,白衣素面,果然心静气稳。五百名贤祠翠玲珑馆,还有御碑亭,那年代久远的庭院曲折多变,山石横卧藕花水榭,总让我这职业说书人开口就带点悲剧色彩,却是让人不得不明白自己也传奇。沧浪古亭,斜阳中让我回想起英国湖区。记得在湖区时我也是一人,把陌生景致装入记忆中时,心里觉得人生无常,发现自己好像前世已经来过。
  这一向是我对美景的一种记忆方式:来过,肯定来过,不是前生就是梦里,回到旅馆便陷入半醒半眠之中。可是,常常吃了安眠药都不得入睡,便穿上鞋,在陌生的夜里,不停地走,没有任何目的地走到自己彻底累垮为止。
  该是十多年前吧,我来过苏州,住在苏州大学校舍内,那是个春天或是秋日,未查日记,就姑且糊涂。
  几天里神速地把脚迹尽可能地遍布苏州大学和城里城外。也奇怪,每夜雨声淅沥不断,如一种缠绵的鼓声,击鼓人很有耐心地拍打着鼓皮。啪嗒啪嗒,嘀哩嘟噜,滴答叮咚,然后回旋过来,又是啪嗒啪嗒,算是总结白日之游的音乐日记。
  下雨之路人很少,没一会儿就到了沧浪亭。雨停了,那击鼓之声却更激越了些,亭外有歌声,似乎男女老少都倾城而出,聚饮斗歌,唱者百千,声若聚蜂。
  但是沧浪亭之梦,却是有音乐,有色彩气味,甚至有深切感觉,有具体情节。
  我在亭里点亮蜡烛,对着月光盘膝坐下,解开湿发,用毛巾揩干。我手放在膝上,面前是一把木梳和一盘棋,等着那个人。他在我身后而立,然后坐了下来,他的手擦过我的腰拿过木梳,另一只手深入我的头发,捉着一束乱乱的头发,替我梳了起来。梳子的齿触及我的头皮,痒痒的,有点轻微的疼,他感觉到了,便停下,用手抚摸。我闭上眼睛想着身后那脸,想不完整,那手是熟悉的、温暖的、有力的。他的呼吸一阵阵拂过我露在衣服外的脖颈,我的心跳起来。这时他的声音响起,他说有好久没有见到我。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我问。
  不是,你记忆出了错。他说。
  我不会记错,我心里一嘀咕。他的身子侧了一下,“我已好久没有给你梳头,但我知道你会来的,你走错路,还是会记起这路来。这是我王国的后花园,一千多年后,不知什么自命风雅之人盖了这劳什子花园。不过我眼中无此物,花园还是我的,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
  他用一个钗子插入我的头发,他转到前面看了一下,头发还有点湿,就把钗子取掉。他换了个方向给我梳头,把前额留出来,月光照着我和他,我喜欢他身上熏过香的气味。
  我一定是在做梦,可是他不是在做梦。月光洒了他一身,他说,你的头发完全干了,还是挽起来吧?我点点头。于是他把钗子插在我的头发上,固定好了样式。
  开始下棋。亭里便没有声音,亭外的喧哗和歌声舞蹈依旧。亭里静,听得见我的呼吸,他移动棋子的声音。这一次,是我赢还是我输?输了我就得做他的爱人,一生之爱,不得离开。赢了,归还我的自由之身。
  那夜下棋,从月残下到月圆,不食不睡,持续了七天七夜。没有一句话,好像我与他之间,除了棋子,世界已经从我们面前退出,甚至参天古树纷纷落花,包括这亭本身,都消失在一盘黑白之外。
  你是夫差吧?就算是夫差吧。你已经使我的脑子忘记了太多的东西,还要我忘记什么呢?他看看我,停了片刻,但不说话。
  我的手指仍在动弹,各自的棋子在继续变化位置。最后,没有输赢,打了个平手。这个结局让我与他一起叹了口气。我与他约定,下一生再来此亭梳头下棋,再决胜负,在这之前,爱情被判个死缓。道别时,我很想说一下,“当心勾践这种阴谋家。”但又想,干预历史危险太大。却不料夫差自己开口了,“有了美人还管他娘的什么兵变!”既然大丈夫如此慷慨,我只有羞愧的份。也真是:有一段好故事,还管他娘谁当国王。
  我离开了他,走下了一长串石梯,这路变得很长,很窄,一不小心就会滑下万丈深崖。没有了他的世界便是如此。
  此后我浪迹许多城市,遇见许多有点像他的人,我便对那些人说,你知道沧浪亭吧?没人理我。我又问,那你总听说过夫差与西施吧?有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有的人坦诚地摇摇头。
  不过也有几个听说过西施之人,我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一把小木梳来,说那你会梳我的头发吗?我这头发已长成乱草,惨不可言。
  有人会梳,可是没一双手像那双手那么疼爱和仔细,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已经为我们摆出一盘棋。我经年奔波,甚至周游列国,至今还是不见另一人如他:啪嗒啪嗒塔咚咚塔塔的击鼓声中,哪知沧浪亭中之人,惜温柔之必要,也知智慧之必需。
  代后记
  但愿有一天
  信的第一页有污渍,字迹没有被改变,说是很久没收到我的信了,然后又是老套话,问我:“亲爱的,你到底把我放在何处?心里或是心外?甚至更远的地方?”
  我坐在房间里,却好似在荒野。写信人不明白,玫瑰都不见了,新种上的竹子在土里繁衍,它们会挡住对面灰暗的高楼,会使荒野成为真实。有竹子的小路,但愿有一天,我会顺这竹路走出去。
  冬天离这城市近了。从荷兰新开的航班,带了各色郁金香,送给城市公园,公园里的熊猫第一次不害怕离开故土,因为郁金香的存在,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欢呼雀跃。知道吗,我喜欢熊猫走路时的笨拙劲。
  而鱼鹰则相反,鱼鹰聪明如一道光,快速得刺眼。
  水的波纹与天空的波纹在一瞬间交错。
  鱼是牺牲者,躺在舱里,挣扎着,使水深绿,比河流更深绿。
  信邮出去,就是要人看。有的人写信只为写,不需要读,有的人写信是为了自己读,然后毁掉。有的人写信邮出去,收信人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不会读到。
  写信人呢,写信,属于哪一种情况?
  一年年收到信,我连续读,感觉到了一个很长的感伤的故事,聚少离多。的确,让一个陌生人知道,比一个认识的人知道更好。无论怎么看,一天天过去,牵挂太多,担心太多,都会自作自受。
  看不出写信人是男是女。男女都一样,没关系。男人也会温情脉脉,女人也会刚气十足。雌雄同体,没什么不好的。
  信近来越写越长,字迹也越来越草,有时难已辨认。读信花掉我大量时间,脖颈酸麻,头费力地垂下。这时我看见那鱼鹰,在捕获鱼之前,抖动着翅膀,在船舷缓慢走几步。
  沉下水,忽起忽入,眼睛无奈地望着天。
  鱼鹰在水面一掠,抓了猎物。
  喜欢鱼或是鱼鹰?
  或许两者均喜。由于有它们,这个世界才真实。
  某年某月,某一天曾和什么人度过,他或我递给你一个桔子,帮你剥开,手指冻僵,那新鲜的桔子递了过来,浸透甜香的汁液。看看,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为了什么事发生而准备着。
  与任何人认识,这时都太迟,青春年少彻底被太阳的红涂染,又被太阳吸干。
  黑郁金香。
  有个人走到阳台外抽烟,烟是自己裹的,非常长。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不用火柴。楼下有一个胖子,也在抽烟。回到房间,去卫生间,在那里假装做爱,假装哭,哭得人人同情,也未必没用,起码可以让少年少女伤心。
  有照片吗?
  有照片也会毁掉。
  人的脸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走形。烟圈在风中飘,成为大气的一部分。对的,人和照片不一样。其实他们是一张脸,我总在这个人身上找那个人,组合自己爱的人,重叠他们,把他们综合成一个想象中的人。
  灵魂相遇的一秒,那可怕的一秒,几十年由幻象构成的雕塑在面前,没做任何事,等着太阳从街对面的教堂背后升起。
  写信人近期一周里给我三封信,不短,毛笔小楷,字迹渐渐端正,自成一体,流利漂亮。这周我只收到一封,一共十四页。信里自带一股寒风,掀动纸片,触及面孔。信里说看到我一个人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既没系围巾,又未穿大衣,但戴了顶与年龄不相适应的红帽子,纯棉线针织的。“谢谢上帝,你的脸不变,真是奇迹!你住在自己的雷峰塔里,真让人羡慕。”
  非也。我看我变的一部分,写信人写不变的一部分。有一群狗追猎着猫,没有人围观。这个中午,人都上班去了,窗外不远的公园里也没有跑步和练功的人。
  中午,这整个大公园显得宁静。
  楼下的小路,竹子已长成一片又一片,雷峰塔早已开裂,看来,是该顺这竹路走出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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