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所掩饰的一切,都会在日后某个不经意的深夜还醒。28个故事,回溯瑰丽磅礴又吊诡迷离的少年时代,将心底绵亘的诡艳世事与错综的诗意怀想紧密铺陈。每个故事,都蕴藏绚烂的叙述能量和巨大的生命记事。将内心深处各个角落里的那些潮湿的人刻摹细描。这些故事讲述我们深藏已久的平凡、往事中那些汹涌的情感、感人肺腑的暗恋、痛彻心扉的陪伴。 作者简介: 苏先生,青年小说家。故事风格波诡云谲,能把往事的瑰丽神秘用丰沛的情绪写作展现出来,并用理性的想象力去对峙现实生活。习惯将稀松平常,解构出传奇般的面目。著作有长篇小说《苏庄的遗嘱》、《我不是刁民》、《车站北路X号》。立志写出最耐看最有嚼头的文学作品。在《没有街道的城市》中,他塑造了一个荒野残酷的“苏庄”。现在他在持续不断得构建一个名叫“集镇”的文学世界,这一次他掘开了童年记忆的原矿,为我们再造了一个熠熠生辉的史诗般的领域。 目录: 第一集:兄弟,我有个故事 小镇往事 村子往事 二哥往事 父亲往事 失眠男石小兵 开小卖铺的大海 被淹没的吴明 第二集:姑娘,这江山烟火人间,若你在场 小镇少女 一道数学题引发的爱情故事 女编辑柳诗诗 外来的小春 女生团团第一集:兄弟,我有个故事小镇往事村子往事二哥往事父亲往事失眠男石小兵开小卖铺的大海被淹没的吴明 第二集:姑娘,这江山烟火人间,若你在场小镇少女一道数学题引发的爱情故事女编辑柳诗诗外来的小春女生团团 第三集: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再演一场生不可得每段爱情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秘密校长老何避孕套先生大师就是大师 第四集:那时,我们还在全力以赴爱情故事1.0爱情故事2.0爱情故事3.0爱情故事4.0爱情狗葱姑娘逃爱情就像逃命 第五集:纵使一念情起,怎奈世事挫骨扬灰苏庄词典郭兰香复仇记这一路和我重名的那些人这件事没有真相,只有事实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开头深夜失眠,或者噩梦惊醒,以及焦躁被不安包围时,我们都被记忆牵扯,它们磅礴坚硬,使得我们软弱无力,用力撕扯着我们的内心,于是我们从此隐藏悲伤,借以消除自己负累。正如作者所说的,记忆所掩饰的一切,都会在日后某个不经意的深夜还醒。——心心第一集:兄弟,我有个故事小镇往事西北大山深处,有一个镇子,叫集镇,每隔一天会有一次集市,届时人们会塞满街道,隔天,集镇会变成空无一人的空街。街道上时常会有风,因为街道离山顶的风口不远,起风时,走在街道上,你会不由自主地看每一个关着的商铺的门或者那些上了防盗钢条的窗户。这里有我张狂诡异的十二岁。从北京出发,经火车、汽车,然后步行,共计二十个小时,到集镇,然后时间往前倒十八年,就到了我的十二岁。山是能住人的石头山和土山的交集,河是雨水汇集成的小河。十二岁的颜色是潮湿的,使劲的话,会拧出水来。那一年我读完四年级,到镇小学上五年级,世界变大了,从一个村子变成了一个镇。也是在那一年,我战胜了苏庄爬树最快的树王,成为新一代领袖,等待下一个挑战者—我的作弊手段确实有点可耻,可是那时候的确有意义。 1.母亲说父亲要回来了,我和她站在我们家门前,看对面山上每天一趟到我们镇的班车停在通向我们家的小路路口。车上下来五个人,母亲说,快,回家换上校服,从小路过去接你爸,你爸四年没见你了,快。我沿着小路跑了起来,头上是蓝透的天空,脚下是芳草萋萋的土地,夕阳披在我的后脖子处,热辣辣地炙烤着我。每跑过一个人就听到,你爸爸在后面。直到第四个人说完这句话,我才看到父亲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我上前去迎他,发现他拎着的几个提包我一个也拿不起来。第二天,我才知道父亲的腿烫伤了。然后在每个雨天来临的时候,父亲和我就会跑到河沟的最低处,找个洞猫着,等着上游往下漂东西。我们捞到的东西能找到失主的就归还,找不到失主的就贱卖,卖不掉的就留着自己用。有时,捞到活猪什么的,算是很大的惊喜。 2.父亲回来的前一天,我完成了标志自己成人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坝里捞鱼。重点不在捞鱼,在于去过。去过和没去过是区分男人和男孩的标志。坝在一个无人区,四面环山,从家里出发需要走上一个上午才到,然后是持续两个小时的下坡,坝里的鱼不大,抓到了却觉得很有面子。坝是危境,不能去。越不能去的地方越要去,这是我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唯一的乐子。我们是四个人去的。去的时候我把家里一袋新的玉米种子拆了,玉米种子的口袋符合我对渔网的想象,用铁丝固定住袋口,把家里准备好的系口袋的绳子偷上几十米—这肯定是还不回去了,因为被水浸湿的绳子会变色,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的,为什么选择在现在做这件事情,因为实在等不及了。我们是早上出发的,到了地方就没力气了。我们往口袋里装上馒头和石头,馒头是鱼饵,石头是气势,扔到坝中间,坝太大了,越中间的,鱼越大。大概十分钟后,我看到一条水蛇朝我们这边游了过来,速度和闪电差不多,一探头就到了岸边,吓得我们丢下渔网就跑。跑到坝的另一边,定睛一看,发现坝里的水变成了紫色,是玉米种子口袋的颜色。在我们四个小伙伴惊魂未定之时,从一个小洞里钻出来一个人,说,你们这些小鬼,又来打扰老子,不想活了?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这样把坝里的水污染了,鱼都死了,法院要判你们的。 3.钻出洞的这个少年就是后来成为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杀人犯—石景。后来我们才明白过来,石景是住在坝上的,大人是没有人去那里的,只有我们小孩子去过那里,知道石景住在那里。石景不一会儿就抓住了那条水蛇,装进了一个化肥袋子。他对我们说,看得出你们是第一次来坝上,是不是要抓鱼?又说,抓鱼不一定在这么大的坝上,下面那几个水洞里鱼更多。石景带我们去下面的水洞,果然,几个水洞里的鱼伸手就能抓住。水洞就像稠粥,看久了就有点反胃。石景做完自我介绍,我们得知石景就是那个在学校被老师神话了的“大土匪”。石景警告我们不许对别人说出他的行踪,不然他就半夜找到我们家祸害我们,另外他还打听了苏庄苏红的家里,我是不想说话的,苏红发育得太早了,奶子大得吓人,我都不敢和苏红说话,怕别人说闲话。石景给了我们五个瓶子,看得出瓶子是从山上的卫生院被雨水冲下来的,卫生院的那个垃圾坑就在水渠的边上。鱼放进瓶子里后变得很欢畅,石景要我把第五个瓶子给苏红。因为我的一个小伙伴为了讨好石景,告诉他我家和苏红家离得最近。我们往四个瓶子里装了十几条鱼,给苏红的那个瓶子里装了两条,我们瓶子里的鱼都是褐色的,唯独给苏红的鱼是红色的。石景还告诉我们,给苏红时千万别让她父母知道。到苏红家里时天已经快黑了,在苏红的房间里,我第一次闻到那么浓的女人的味道外,我还看到十几个和我手上拿着的一样的瓶子。 4.这一天,我感觉我像个奸雄,卑鄙却神圣。 5.回到家里后,发现弟弟误食了紫色的玉米种子,中了毒。家里人给他灌了肥皂水,效果不是很好,正打算往卫生院送。我把装鱼的瓶子用衣服捂住,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弟弟第二天就好了,回家看见鱼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神像在密谋着什么?那时候弟弟的势力已经很大,他已经是六个孩子的老大了。 6.就在我去观看镇上枪毙几个死刑犯后不久,我获得了生平第一套西服,那一年我十二岁。街道改建后,没有被拆除的半段老街就像秋天的叶子,再也没有了色彩,加之之前老街的街面商铺都是直接用水泥做的墙面,那时候的水泥中土的比例太大,有了新街道的对比,老街就有点死去的气象。新街上第一个歌舞厅起来后,老街彻底没了人。母亲为了照顾邻居家小娟新开的裁缝铺,决定把我的第一套西服交予小娟制作,果不其然,我的第一套西服被她做毁了。枪毙死刑犯那天,早上天空的云层就很厚,天气在转凉,旷野上全部变成了空的,已经做好了接受冬的来临。上过两节课后,校长吹响了全校集合的哨子,然后宣布,镇上今天集中枪毙犯人,给全校放假。紧接着学生们就像滴开的墨水,散得到处都是,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子瞬间又沸腾了。 7.死刑犯共计八人,集镇的戏台下停着两辆军用东风汽车,两辆汽车屁股挨着屁股,每辆汽车上面有四个死刑犯,他们都是镇上的人。他们胸前挂着木牌,牌子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名字上画上了大大的红叉。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低着头。每个犯人后面站着两名戴白手套的军人,表情很冷,听大人们议论,说他们毙过很多人。首先是宣布罪行和判决,每听见一个名字我都能找到对应的那个犯人,然后总结出他们听到名字时的反应,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好轻松。然后台上有人喊了一句,现在去黑瓦梁执行。黑瓦梁是我们这里的一座山,我们家在山上有三亩地,我时常能在地里捡到弹壳,可母亲总不让我拿回家。在这八名犯人中有我熟悉的一位,她是毒死自己老公和两个儿子的苏粉,也是苏红的姐姐。苏粉是苏庄出嫁女子中最美的,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想离婚,遭丈夫毒打,下毒想毒死丈夫,却不料连自己的儿子也给毒死了。此时我想到苏红,在人群中间极速寻找,没找到。后来无意中一抬头,我看到山梁子上有两个人,仔细看,一个是石景,一个是苏红。车开起来后,我没有追着车跑,而是沿着小路往我们家地里跑,跑到半中间时,发现苏庄的大人们早早就发觉了我们的企图,他们站成了人墙,阻止任何一个小孩去看枪毙犯人。似乎他们每年都要这么干一次。 8.去小娟的裁缝铺试衣服那天,我很沮丧,小娟做的裤子合适,但是她用的是布头,裤子上还印有布的标识,她把标识缝在裤缝那里。这让我无比反感,我觉得小娟太小气,母亲太大度。小娟说这个可以洗掉,可是后来这件裤子裤缝那里的标识从来没有洗掉过。上衣做大了,母亲说边长边穿,等上高中了正好行。无比沮丧的我从小娟的裁缝铺出来,靠在被雨冲刷的像栅栏般的泥墙上,赶上初三补课的学生中午放学。老街上有了些鲜艳的色彩。这是我头一次看到马盼盼。当时,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感觉去描述马盼盼,后来才明白,那是对优秀异性肉体的一种自然反应。马盼盼走路是偏着头的,只穿白衬衣不穿外套,白衬衣扎进黑色裤子中,短头发,脖子细长,衬衣白得出奇。我从破败的泥墙中迅速弹出来,跟上她,发现她不仅有那么撩人的气质,甚至还有一种味道。她最后走进了纸火店。 9.当晚,我第一次梦到了女人,梦到潜入纸火店,把马盼盼的白衬衣脱掉,然后看到了白天让她的白衬衣里鼓起的那双乳房。早起后,我感觉很耻辱,觉得我成了一个罪人。我跑到老街上,等马盼盼放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那天没有见到马盼盼。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母亲晚上回家抱回来十多张地毯,说地毯厂倒闭了。集镇上的地毯厂是个美女如云的地方,母亲那时候十分骄傲,不久后,她就把自己的长头发剪掉,剪成了男人的发型,她说,这样更适合干农活。父亲和母亲开始吵架,多数是在晚上,吵架的时候母亲翻父亲的旧账,父亲有时候动手,母亲也会还手,第二天两人还是会说话。父亲在城里工作的炼油厂破产后,他捡起了他的木匠活,之后借了一些钱,购置了一台大型电锯,在集镇木材市场开工了—可能当时集镇上比父亲老的那些人的棺材板都是这台电锯锯出来的。父亲在集镇的地位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母亲好像从前段时间的灰暗收回了她在地毯厂时候的自信。父亲因有木匠的底子,电锯开得相当有水平。 10.开学后,每天上学我都要经过老街,经过纸火店,无数次看到马盼盼的父亲,黑脸黑皮,毫无生气,纸火做得很差,马不像马、车不像车,完全看不到一点马盼盼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象马盼盼妈妈的样子,却从来没看到过。马盼盼的名字是我从同学那里听来的,这个同学家的铺子在马盼盼家的隔壁,卖化肥和种子。马盼盼的父亲生意做得很烂,到一个镇做三年,基本上就没法做了,然后换地方。马盼盼年纪不小了,像她那么大的都高中毕业上大学了,她还在念初中,学习成绩特别差,她和很多男生好过。晚上还上舞厅去,被人摸,同学说他哥哥就摸过。当天晚上我就去了舞厅,小学生不让进去,我站在外面悄悄趴在窗子上,看到里面的男男女女,他们在绿色蓝色红色粉色的灯光下,来来回回抱在一起跳着。当然我还看到了马盼盼,看到了她还是如同白天那般冷漠高傲,乳房高耸,完全不可能想到她能被什么人摸得着。我正在思量,突然我的后脖子被人卡住,回头看是石景,石景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俩趴在窗台上,看到马盼盼站起来,贴着一个男的,男的搂着她,手最后放在她的屁股上,灯光变幻中的马盼盼真是好看极了。这时候玻璃咔嚓一声掉里面去了,石景太使劲了,玻璃泥粘住的玻璃被他推掉了。舞厅门口的人喊了句,谁呀。我跟着石景撒腿就跑。跑过新街跑过老街,跑到黑瓦梁。我问石景,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进去看,在外面看什么。石景说,太贵,一晚上要十五。女的不要钱。这个舞厅全靠马盼盼吸引人,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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