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学家、冒险家、美国当代**秀的自然主义作家之一克雷格查尔兹代表作; ★作者只身深入荒野丛林,与三十多种动物屏息相遇,展现了动物富有神性的一面,给人以无尽的启示。他了解每一种动物的生活习性和动物王国中蕴含的野性之美,他的优美文字深深唤起了人们对失去的天空、原野的记忆以及对生命的好奇和敬畏。《洛杉矶时报》把查尔兹的文字比为“纯氧气” ★获2008年盖伦洛威尔探险艺术奖,先后于2008年和2013年获得西格德奥尔森自然写作奖。《纽约时报》《人物周刊》《出版人周刊》《科克斯评论》等权威媒体怒赞推荐; ★荒野行者的胆识,科学家的精神,万物平等的情怀,扑面而来的沧桑诗意; ★精美双封,设计独特,护封正背印刷,可随意翻折,七款封面图自由随心变换,送给热爱动物的你。 ★《万物有灵且美》系列插画师友雅12幅炭笔佳作,呈现遇见动物的时刻,野性与温柔并存的自然灵气。随机附赠2张精美炭笔手绘卡片(共12款),值得收藏。 ★动物的生活在臆想之外。它远远超出了科学论文和营地篝火旁故事的范围。它像呼吸一样真实。它像孩子的语言一样意义重大。——节选自本书 ★献给每一个热爱动物的孩子和大人。本书会改变你的动物观。 本书简介: 克雷格查尔兹的大半生都在荒野中探险。他写下自己与30多种动物的偶遇过程——在美国大峡谷被大角羊追逐,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海岸与鲨鱼一起浅游,在空中观看游隼以每小时二百英里的速度表演特技,在水洞边与美洲狮展开激烈的对峙,在犹他州的沙漠感受一只灰熊的孤独和足迹……他了解每一种动物的生活习性和动物王国蕴含的野性之美。每一次相遇,他都将自身还原为生命的原始状态,去感受自然界的生存、繁衍、搏斗与死亡。他的优美文字深深唤起了人们对失去的天空、原野的记忆以及对生命的好奇和敬畏。 作者简介: 克雷格查尔兹(CraigChilds) 博物学家、冒险家、沙漠生态学家,当今美国最优秀的自然主义作家之一。 出生在亚利桑那州,母亲热爱野外探险,父亲喜欢威士忌、枪和梭罗。青少年时期,靠着做河流向导、加油站服务生、新闻记者的收入,开始了野外探险生涯,拥有“所罗门王的指环”,能只身深入丛林,用眼神、气息、动作与野生动物进行无声的长谈。 他把这一切形诸文字,写作主题广泛,涵盖生物、地质、历史、艺术、文学与民俗文化等,文字深沉、隽永、诗意且悲悯,曾获2008年盖伦洛威尔探险艺术奖,2008年、2013年西格德奥尔森自然写作奖。现与艺术家妻子和两个儿子居住在科罗拉多州的西马鹿山下。 目录: 作者的话—005 序 大蓝鹭—007 动物界 动物—013 食肉类 熊—019 郊狼—039 美洲狮—051 狗—073 浣熊—083 猫与鼠—093 美洲豹—105 鸟类 秃鹰—111作者的话—005 序 大蓝鹭—007 动物界 动物—013 食肉类 熊—019 郊狼—039 美洲狮—051 狗—073 浣熊—083 猫与鼠—093 美洲豹—105 鸟类 秃鹰—111 游隼—121 鹰—125 斑点林鸮—129 宽尾煌蜂鸟—141 渡鸦—143 大雕鸮—157 紫绿树燕—167 飞鸟—169 偶蹄类 雪羊—173 叉角羚—191 马鹿—201 大角羊—211 骆驼—225 骡鹿—243 其它 海公鱼—247 豪猪—257 螳螂—265 响尾蛇—269 海狮—283 红斑蟾蜍—291 虹鳟鱼—305 蚊子—315 乌贼—325 黄蜂—335 大青鲨—339 人—351 动物界 动物—355 前言序大蓝鹭 很小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就会醒来,抓起床边的小背包就向外走。包里装着一个线圈本、一支削好的铅笔、用纸袋包好的早餐,还有一个从旧货商店买的按键超大的录音机。我走出家门,穿过四邻八舍,来到一片满是红翅黑鹂的田野边。在这里,我掏出录音机。鸟儿们殷勤而无序的声音像股票市场上四起的叫嚷。我按下录音键,静静地听着。 随后我继续走到其他地方,录下其他树下鸟儿的叫声。我慢慢嚼着冷硬的吐司面包,记下时间、地点和鸟的样子。我的字很难看,歪歪扭扭的,典型的小学生字体,真希望能把字写得像大人一样。时不时地,我会用铅笔画个圈,让它看上去像连笔。我一条条做着记录,一行不够的话,便把单词的最后一个或两个字母放到下一行。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像其他所有事一样重要。而我呢,仿佛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仿佛我很了解鸟类。可是实际上我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它们会飞,而且飞得很漂亮。我咬着铅笔,若有所思地“嗯”一声,学着我所见过的那些大人样。 我带着录音机,在科罗拉多州落基山脉以东的田野中走着。一天中这么早醒来,是很少见的事,感觉像是自己的生日或是感恩节。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日出这么绚烂,不知道当它序大蓝鹭 很小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就会醒来,抓起床边的小背包就向外走。包里装着一个线圈本、一支削好的铅笔、用纸袋包好的早餐,还有一个从旧货商店买的按键超大的录音机。我走出家门,穿过四邻八舍,来到一片满是红翅黑鹂的田野边。在这里,我掏出录音机。鸟儿们殷勤而无序的声音像股票市场上四起的叫嚷。我按下录音键,静静地听着。 随后我继续走到其他地方,录下其他树下鸟儿的叫声。我慢慢嚼着冷硬的吐司面包,记下时间、地点和鸟的样子。我的字很难看,歪歪扭扭的,典型的小学生字体,真希望能把字写得像大人一样。时不时地,我会用铅笔画个圈,让它看上去像连笔。我一条条做着记录,一行不够的话,便把单词的最后一个或两个字母放到下一行。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像其他所有事一样重要。而我呢,仿佛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仿佛我很了解鸟类。可是实际上我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它们会飞,而且飞得很漂亮。我咬着铅笔,若有所思地“嗯”一声,学着我所见过的那些大人样。 我带着录音机,在科罗拉多州落基山脉以东的田野中走着。一天中这么早醒来,是很少见的事,感觉像是自己的生日或是感恩节。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日出这么绚烂,不知道当它照在你面庞上的时候,你都能切实触摸到色彩的样子。我幻想着跑到树林里去,变成流浪者,变成隐士,可是很快六十分钟的磁带就录完了。我回到家,再次吃了顿早饭。 几十年的时间里,我从未听说过约翰詹姆斯奥杜邦、阿尔多李奥帕德②、安兹温格③。几十年的时间里,我摸索着走近大地,非常显眼地暴露在灰熊和蜂鸟面前,拂去道路上的尘土,肚子贴地穿过森林去看动物。我的卡车埋在新墨西哥州土路上没过车轴的沙堆里。我成为北美沙漠里的水源向导,带着城市里来的年轻学生到荒野中去,教他们如何通过气味找到郊狼,如何让塔兰托狼蛛爬过自己的手掌。我攀缘于峡谷之间,寻找着所有的恐惧、沉寂和荒野中驿动的绝妙生灵。 现在我经常出去行走。有时候上百公里,一连几周、几个月环绕山脊或顺着峡谷跋涉。更常做的是一个下午走上四百米,在树林间穿梭,找个软和的地方坐坐。我的眼睛总是习惯性地去留意各种形状和动静,如果能看到任何动物,那全都是不期而遇。不知道老练的追踪者是如何去做的——选择一种动物,然后找到它。我选择了郊狼,找到的却是滂沱大雨的一天。选择了麋鹿,找到的却是鹿鼠。正蹲着察看美洲狮的脚印呢,美洲狮却一下子从我背后跃出。 要看到动物,你首先必须保持绝对静止。你也许要在街道涵洞的黑暗中蜷上三个晚上,才能看到浣熊来了。你也许要在冻原上赤身坐着,然后才能看到灰熊。或者,你只是需要亲自到那里,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车,突然一队背部通红的火蜥蜴不紧不慢地从路的一端爬到另一端。这个时候你必须离开汽车,在公路上四肢着地趴着。不过要小心,不要碰到它们,因为指纹上的弱酸会腐蚀它们的背部。当你和某种动物不期而遇,也许会像响尾蛇的吱吱声一样让人吃惊而迅速。也许你都有时间记录下风向的变化和每天光影的移动。 每次我见到动物的时刻,都像是利刀戳进了布料。从这些刺戳的洞中我能够看到第二个世界。那里有关于进化、饥饿、死亡的故事。其中还穿插了物种历史、猎捕者和猎物之间的关系,穿插了如同雪地中的血迹般那样玄妙的生命。我曾与野生动物保护部门了解这方面情况的人交谈,曾在发霉的博物馆地下室里一堆堆头骨和骸骨中翻找,阅读实地生物学家的报告。但是,故事扣人心弦之处仍在户外。 我是在亚利桑那州科罗拉多河边的一个向导处看到那只大蓝鹭的。一场漂流旅行结束之际,我们正在清理行李。周围全是敞开的冷藏箱和疲倦的人。人们抬设备的手都干燥得皲裂开,流出了血。这在这个季节中是常有的事情。身后的一个人叫我向上看,我把脑袋从冷藏箱下伸出来。上方六米处拂入视线的是一只大蓝鹭。它的翼幅有些恐怖,像个飞翔的恐龙,蛇一样的脖子向前直伸,长长的双腿拖于其后。到达我们头顶正上方的电话线杆后,它的翅膀变了样子。舒展开来的羽毛像是完全鼓起的降落伞。 这对半球状的翅膀突然停顿在空中,占的空间比我们两个人合起来还要大。它花样滑冰一般柔韧而典雅地落到电话线杆顶上。翅膀在外侧略停了一会儿,身体摇摆着找到平衡。然后翅膀收了回去。 “上帝啊,看看那只鸟。”我身后有人说。是啊,上帝,我看着呢。从头到脚,它有将近一米半高,呈现出微妙的铁青色,能混淆人的视线。它环顾了一圈下面的拖车房屋和漂流用具。从我们的角度看去,能完全看到它的身体。 它的头部色彩很丰富,有对比度很强的灰色和蓝色,还有军刀一样黄色的喙。它的头在长长的脖子上保持着平衡,完全脱离躯体,可以自由地转动。头部的动作本身便是一种语言,头骨后面的重量同前面很轻的喙保持着平衡。人们走过来搬运着行李,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我们没有动。两个人安静地看着这只鸟,被它吸引,仿佛它是一个魔术师。每天你都能在河上看到这些蓝鹭从河岸上展翅飞起,在眼花缭乱的白鹭中偏转方向。你看到它们总是等到最后时刻才飞起、鸣叫,仿佛是在怀疑你竟然这样厚颜无耻,离得这么近。但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它。不是这样径直看到上面,不会直接看到 它的眼睛。现在既然蓝鹭离得这样近,你便想问些问题。但是你不能。你说不出一个字。你只是尽可能长时间地盯着它,因为它随时可能飞走,此后你便要记起自己是谁,生活又将重新开始。 我们两个属于一个物种,这个物种以修路、艺术创作以及宣称高于其他物种而闻名。作为理性动物,我们提出很多问题,给出连篇累牍的答案,但是此刻我们却死亡般安静。蓝鹭控制了我们。 它是一个昂首阔步者,耐心而安静,在它等待着、注视着浅水中的鱼时,时间都凝滞成了冰。它高踞于电话线杆上,纤细而尖利的脚趾盖住了所有的边沿。 它抖了抖羽毛,转头向后用嘴啄了啄,整理好胸部钢丝般的羽毛,那些羽毛尖窃窃私语般地散开。它的眼睛向下斜视,当你的食物在脚底下游来游去时,这一适应性的变化便会很有用。 你无法看着这只鸟,而后得出谁比谁更高级的结论。渡鸦百科全书般的词汇不比红斑蟾蜍皮肤饮水的能力更让人羡慕。人类破解世界的嗜好不比叉角羚大得出奇的眼睛更显价值。 人们继续走来走去。炉子和干燥的纸箱被搬进来搬出去,摆放了一遍又一遍。结扣一个个打起来——双半结,车夫结,单套结,酒瓶结——以把设备固定在货车上,系牢防水油布和长短不一的绳索。蓝鹭的脖子略微缩成S形,重心向下转移。你会在它们起飞前看到这一动作,而且它们总是略停一下,仿佛要确定下时机。它翅膀张开,在蓝天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拍动一下,它离开了电话线杆。拍动两下,三下,它开始滑翔开来。空气托起它的身体,变成一种有固定形状却又难以辨认的泥塑。那只大鸟向我们发出碎石般的叫声,向西朝着科罗拉多河飞去,回到沙漠和水源中,远离向导处和拖车房屋,这里在世世代代蓝鹭的记忆中,曾经是沙漠和水源。它早已飞走了。 我身后的那个人只是说着“嗯”。除此以外,还能说什么呢?即使你无意寻觅,也会看到这些。你走出房屋,即便并不知道动物们在那里,它们仍会发现你。无论你是善于观察、有好奇心,还是没意识到、不情愿、漠不关心,它们都会找到你。它们在你周围活动,留下大小不同、步态各异的印迹,不同数量、不同形状的脚趾印和爪子印,还有身体重量压向地面、注视着你的时候留下的标记。它们的气味有着羊毛的甜味,或是丰饶的泥土所带有的黑蔗糖浆的味道。在这种不起眼但又昭著的丰富中,总会有形式和功能上的亮点;而宇宙,不过是一个装着各样巧妙设计的无底摸彩袋。 这本书是我个人经历的一个结集,记录了我在动物们停留时尽可能长时间注视着它们的时刻。这些经历现在转化成为文字,就像是要用木棍搭起一个天空。动词与名词,并不总能转变成这片天空的天气。在炎热的日子里它们也许不会干燥裂开。即便是自己的眼睛,也有说谎的时候,看着一只虎鲨,却不知道它的形状和方向;而在一个峡谷中谛听美洲狮的声音时,耳朵也有误导的时候。 我写这本书,希望能分享自己所见证的诸多微妙,希望能在最原始的背景下培养起对动物的熟悉感。有时我显出渎神般的自大,而后学得安静下来。仅在观察短尾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时,我就受到了性格和精确度方面的指导。当然,一次相遇便是一出即时戏剧,但要知道,在这一时刻之外,是漫长而华丽的生存轨迹。 动物的生活在臆想之外。它远远超出了科学论文和营地篝火旁故事的范围。它像呼吸一样真实,像孩子的语言一样意义重大。 本书不适合一口气读完,读完一篇,要回味一会儿,或者走出门外,看看树和鸟,回来再读下一篇,直到,那些高贵的动物们及那片荒野都住进了你心里。 ——本书 查尔兹迷人的文字,给阅读带来无限的快感和想象,呈现给读者的是生动丰富的动物生活以及萦绕于心的美。 ——《出版人周刊》 查尔兹有一种天赋,能把迷人的科学事实编织进引人注目的叙述当中。他的书不仅仅促使你分泌肾上腺素,也是一种教育。 ――《洛杉矶时报》 查尔兹的伟大才能在于,先激起我们对于动物的奇异与美丽的兴奋感,然后通过指出它们的弱点,唤起我们保护动物的天性。书中的每一篇文字都是一次私人的邀请,呼唤我们走出门去,去歌颂长着毛皮、羽毛或者鳞片的众生。 ――《科克斯书评》 他是一个诗意的作者,每一个字都渗透了他对于野生动物和它们家园的爱与尊重。本书不适合一口气读完,读完一篇,要回味一会儿,或者走出门外,看看树和鸟,回来再读下一篇,直到,那些高贵的动物们及那片荒野都住进了你心里。 ——本书 查尔兹迷人的文字,给阅读带来无限的快感和想象,呈现给读者的是生动丰富的动物生活以及萦绕于心的美。 ——《出版人周刊》 查尔兹有一种天赋,能把迷人的科学事实编织进引人注目的叙述当中。他的书不仅仅促使你分泌肾上腺素,也是一种教育。 ――《洛杉矶时报》 查尔兹的伟大才能在于,先激起我们对于动物的奇异与美丽的兴奋感,然后通过指出它们的弱点,唤起我们保护动物的天性。书中的每一篇文字都是一次私人的邀请,呼唤我们走出门去,去歌颂长着毛皮、羽毛或者鳞片的众生。 ――《科克斯书评》 他是一个诗意的作者,每一个字都渗透了他对于野生动物和它们家园的爱与尊重。 ――美联社 科普不是这本书的重点,否则你就是在看Discovery的节目。它的文字即使是在喧嚷的公交上,看上半页已然觉得穿越到了山林之间。 ——读者轮回之树 《遇见动物的时刻》当然是一本可以一读再读的书,可以读到自然,读到动物,读到优美的景色描写,读到生物地理知识,但这些都不是唯一的。对我而言,如果说这本书有一种唯一的意义,那就在于,这是一本让我重新思考自己动物观的书。 ——读者owner 最最爱的书,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荒野的气息,我们祖先也曾游荡在自然中与动物为伴,相信我的灵魂也烙下了他们的印记。 ——读者星夜 三月,在圣胡安山坚冰与淤泥的季节到来之前,我走进位于马蝇峰和达拉斯溪之间的一片草地,身后拖着十九根刨过的黑松,每根近八米长。一次拖两根。我拖过草地的还有一堆将近一百斤重的船帆布,每隔两三米就要扔在地上,趴在上面歇口气,爬起来,再拖两三米。在一个特别选定的地方,我立起支撑柱,将它们彼此扣紧,而后架起一个圆锥形帐篷。周围的草地是一片跨在黄松林之间的开阔草坡。草地边上,驼鹿和梅花鹿聚集在一起,谨慎地在生态过渡带的树荫下散步,听着我劳动时气喘吁吁的声音。 草地向东南延展至一堵堵年轻而富于煽动性的青山,山峰像烛蜡一样逐渐化作激进的险峰。风吹过草地,扫过群山,像是耸耸肩评论着。野草弯腰无语。待到黄松枝上压满了白雪,寒风便选出一些树枝甩到地面,让树根在上冻的土壤中啪地折断,像是裂开的新鲜胡萝卜。冬天,雪堆在草地上任意蔓延,制造出缓和的波浪,像沙丘一样反复无常。在科罗拉多的这个地方,三月是雪崩的季节。一天,在下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我将帆布裹在了支撑柱的骨架上,把它拉紧,在门上方用树枝把布边固定好。 我从三十多公里外的乌雷搬到这里。在那里,太阳只有在午饭前才能照到我的窗户,下午早早地隐入近四千米高的群山之中。过去我一直住在主大街一座房子冰冷的顶层,是从市法官那里租的房间。当时我为当地报纸撰稿并负责发行,顶层是我能租得起的最好房间了。如同房东所提醒的那样,公寓的护壁板电加热器整个冬天都严重失修。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初来乍到者都会对这样的顶层公寓不知所措。在这样的公寓挨过冬天,预示着悲惨的开端,所以从前的房客在三月或四月到来之前都陆续逃离了出去,仿佛我们是当地一个龌龊恶作剧的笑柄。 因此我来到城外,建造起一个帐篷。因为公寓太冷了。因为我的卡车总是被埋在扫雪车堆起的雪堆里。因为我在横平竖直的四面墙壁内过得太久了。我把木柴炉拖进了帐篷,在下一场雪来临之前将所有的家什扔到里面。一星期后,我来到五金店,要买一个烟囱罩(在帐篷屋门上方的帆布上开一个洞而后延伸出去),我浑身都是煤烟味儿,一晚上没睡好,晕晕乎乎的。 杰克斯高根斯站在柜台里边,用鼻子深吸了口气,然后用缓慢而粗哑的嗓音说:“你一直在炉子的下风口里吹?”我咕哝了一声,朝他塞了一团钞票。 渐渐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像样起来。我在门口铺上了青苔石,在胶合板的地面上放了一张结实的地毯。从最近的路边搬来些古董家具,摆放在炉子周围,再加上一床超大的羽绒被,那是我在乌雷时做的。被褥是家的准确描述,很久以后,当我连续多年外出游历时,就把这床被子放在箱子里封好,这样老鼠便无法钻进去了。上面的图案仿佛有筑巢本能一般,会落入我的梦境,成为它的背景。 我带来一块太阳能板,将其靠在帐篷的南面,用来给电脑、只能收两个台的收音机,还有手持式食物处理机供电。夏天,我可以用户外的太阳能淋浴,再在太阳下晾干。冬天我便用陶瓷水罐加水盆,里面有热水和毛巾,我在外面洗头的时候,几秒钟之内就上冻了。能晒爆皮的大晴天在极大的暴风雪之后到来,几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晒化一米多厚的雪,随后草地上便汪洋一片。我曾坐在床上,脚穿着灌溉用的橡胶靴,晃荡着腿,看着十多厘米深的水稳稳地漫过地面。(到了第二年夏天,我便把帐篷搬到了地势更高的地方,远离洪泛区,住进了森林中。)暴风雪把帐篷的白帆布抽打得簌簌作响,这种优雅的声音像一张保护我的毯子,将我封在温暖的炉子旁,在我睡去时掩埋了屋门。 冬季,有几个月我一直试图让水保持不结冰的状态。最终得出结论,在十月到次年四月之间,要让水呈液态是不可能的,连城里退休的淘金工人也对我说,要让水呈液态必须搂着它睡觉。夜晚屋内的气温降到零下三十二度,我把装水的瓶子踢出被子,任它们自己照顾自己去吧。 平顶山上的世界很诡秘。它总是试图以狡诈的方式对待我,向我扔来不可思议的各种东西——冰冻金枪鱼罐头,在我床上筑巢的大黄蜂,在我迫切需要睡眠的夜晚将帆布吹成行船巨浪的暴风。当然,这些问题我都解决了。我没吃那金枪鱼。我几次三番地被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昆虫蜇到。但是,有一样东西我无法搞定。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但仍然没有解决 这个问题。老鼠。鹿鼠。那蠕动的小鼻子和模糊的胡须,那夜晚的乱窜和对锡箔纸团狂热的迷恋,让我整晚都无法入睡。这些该死的东西。我对老鼠,像睡鼠、教堂里的老鼠,总是持有一种羡慕的眼光。它们的世界在不为人知的壁橱通道里,是一个在收音机背后,有着舒适的羊毛线摇篮和逃生通道的地下世界。到了夜晚,整个教堂,整个房屋,都只属于它们。小时候,我常常渴望自己是一只老鼠。我要有一张房屋构造图,让每一个笨拙地穿过门厅的人,每一个藏生日礼物的人,每一个翻箱倒柜找鞋的人都难为情。 现在,它们像地下黑手党。它们挑战我的一举一动。它们的粪便像是五彩纸屑。它们把我最好的衣服咬出了洞。 “留着你杀死的那些,”有人告诉我,“把它们的血绕着帐篷洒一圈。等完全腐烂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东西靠近你那地方了。” 非常感谢。 另一个人建议我弄支手枪。“干什么用?”我问。他只是咧嘴笑。 我确实有一把大得可笑的危地马拉砍刀。在慵懒的早晨,我憔悴地躺在床上,一有老鼠快速从地面跑过,我便向它们砍去。砍刀是身边离得最近的武器,我将其放在床边也就是这样一个目的。我从来没砍到过老鼠,不过地面倒是坑坑洼洼起来。 在潮湿得非同寻常的一季过后,这些啮齿类动物在西南部猛增起来。问题是,今年老鼠玩出了新花样。它们开始杀人。在我的南北方向,人们因为一种奇怪的瘟疫般的病毒而死,这种病毒源自老鼠的粪便。他们说有些像流感的症状。莫名其妙地发高烧,身体失控,一阵一阵,夜晚极为痛苦,然后便是死亡。没有让其停止的办法。在犹他州,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清扫完老鼠感染过的车库后,六天内便死了。汉坦病毒,这是它的名字。这种神秘、致命的东西由我们小巧、疾跑的同居者传播。邻居们都不敢清理他们的捕鼠夹,怕和那些老鼠有接触。我对自己说,如果我睡觉、吃饭、扫地都是在一个满是老鼠粪便的世界,那无疑我会是第一个丧命的人。 所以我养了只猫。他跑到屋外,让所有的生物都怕他三分。老鼠、地松鼠、花栗鼠、鸟雀、兔子、田鼠、旅鼠、鼩鼱。有一圈让我称之为死亡地带的周界,由这只非本地的肉食动物开辟出来,甚至连郊狼也不像从前那样靠得近了。老鼠在帐篷内,在太岁的眼皮底下找到了避难所。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可以用我的毛袜造窝的地方,我确信它们和猫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那只猫曾伏击和他一般大小的野兔,并且把野兔藏在我的床底下。这只大胆的小畜生。到了早上,听到残忍的撕咬声、骨头的碎裂声就在脑袋下面,我紧贴着枕头,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野兔弄进来的。野兔开膛后会有一种异常恶心的气味。实际上,这是我所闻过的最糟糕的东西。在我拉起床铺,收拾那些尸体零碎时,不得不把脸裹在短袜和大手帕里,几乎都无法呼吸。我大叫的声音蒙在了被子里。那只猫对于我没有充分重视他的猎物而有些沮丧,一般他都会在我睡觉时袭击我。 我把猫带到这里,是因为从设计上来说,帐篷无法将老鼠挡在门外。 我坐在桌前写东西,老鼠们则列队于架子上,或是在摇椅的扶手上,用它们那小眼睛邪恶地盯着我。它们时不时地换换地方,找个更佳的位置,或是抓抓耳朵后面。我一起身,它们便像爆米花一样一个接一个窜下来,帐篷中每个暗角随即充满了老鼠跑动的声音。它们不冬眠。相反,它们把食物和热量集中到舒服、秘密的藏匿点,整个冬天就依仗那儿了。那些食物和热量本来是属于我的。 我努力将这种行为视作帐篷生活怪异的一个方面。最初我拒绝使用捕鼠夹,若是外出多天,回来看到床上有新生的小老鼠,便把它们移到屋外。我总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是我侵入了它们的领地。这种软心肠的宽容心态最终被我丢弃了。我曾经用手抓到过一只,把它扔进一个小纸袋。我把纸袋拿到屋外使劲摇,里面的老鼠像喷漆罐里的钢珠一样撞来撞去。 “我想让你离开,”我凑近纸袋小声说,“明白吗?离开,然后告诉你所有的朋友,我想让你们全都消失。”我又用力摇响了纸袋,然后把它倒了出来。那只老鼠一落地便飞快地跑开,钻进了帐篷。既然它们会致人死亡,在晚上噪音不断,既然它们的数量达到了历史新高,我的态度也就不同了。我看着自己的猫,指着老鼠,大喊道:“我要让它们都死光,一个都不留!” 第一个到此的猫科动物是一只野生的谷仓猫。有个在附近农场工作的女人发现了一窝小猫,我从中挑了一只。那只小猫从没有被人摸过。女人用食物引它过来,在它走得足够近后,便一把攥在了手里。小猫顿时疯了一样,尖叫着,挣扎出了血。那女人抓着猫的一只腿,凭它在空中狂怒地摆来摆去,我们两个人才合力将它塞到一个纸盒里。它的兄弟姐妹们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向后退到了树荫里。我开车沿之字形公路上山,路面像搓衣板一样高低不平,纸盒里发狂的吼叫声让人感到不安。 我徒步回到帐篷,把纸盒放到床上,把准备好的新宠物碗和一些宠物玩具全都摆在被子上。我把整个地方都打扫过一遍,至少看起来像个温馨的家。小猫慢慢地探出头。它从盒子里把这个地方巡视了一圈,然后像黄鼠狼一样嗖地跑掉,直冲到屋外。我再没有见到过它。 第二只猫,也就是留下来的这只,来自收容所。他待在车的仪表板上跟我回来,在把他领进帐篷后,他以一种精神涣散的方式注视着我,似乎表明他的领地已经建立了起来。他对帐篷的反应很好,我非常仔细地向他解释,他的职责是杀死并吃掉老鼠。 猫很快就厌倦了他的职业中所涉及的老鼠数量。他任凭老鼠们自由游荡,自己则到外面狩猎,而不是在屋里。他喜欢开阔的场地,喜欢打野味所带来的挑战,喜欢微风吹拂他骄傲的稀疏毛发。到了冬天,他会在晚上狩猎。如果猎物追丢了,他便会耳朵后贴,带着敌意靠近我,不看我的眼睛。在一场典型的事故中,他小心地挪到我的脚踝处,然后从后面扑了上来。我又踢又舞。他发出嘶嘶声,把我抓出了血迹。正当我竭力要把他从我身上扯下时,他自己啪地松开了。随后他立即回到了日常生活中,嗅着一碗晒干的猫粮,而我则在床上大喘着粗气,大喊着: “坏猫!死猫!烂猫!” 18世纪中期,诗人克里斯多夫斯马特①在疗养院满怀奇怪的爱意为他的猫杰弗瑞写下了一首诗。那首七十四行诗最后几句是这样写的: 他各样的动作都受着上帝的恩宠 虽不会飞,却是个出色的爬树者 他在大地表面的举动胜过其他任何四足动物 他可以跟着音乐踏出所有的节拍 他可以不停地游泳 他可以匍匐前行 恐怕我明白斯马特先生的意思,我把自己的猫看得太紧了,把自己和一只早晚会吃掉我的动物黏在一起。冬天,他常常在炉火熄灭不久后回来,钻进我的被窝中,浑身结满了雪霜,包着冰层的爪子踩过我的胸膛,让我立即僵直起来。到了早上,我会平静地轻声说:“傻子,生上火。那边有火柴,有树枝。去吧,试着做做。”但是傻子整个早上都会待在被子下面,直到天气暖和才出来。他希望被宠着,懒洋洋地躺在被褥上,半闭着眼睛,心满意足,有失得体的样子看上去很猥琐。 与此同时,那些啮齿类动物学会了对付拉锁、特百惠保鲜盒、悬挂起来的食物、纸板箱、带盖子的炒锅。这只猫时不时吃上几只,或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尽管如此,老鼠们日子过得仍很滋润。很快它们就能够对我放在屋外弹药箱里的干制意大利面发起有效攻击。一场战争即将开始。 猫出去夜袭了,而最丰沃的狩猎地乃是屋内。有一次,他从狩猎中逃回来,失掉了大半条尾巴,其中的故事也只有他可以讲明白。帐篷内,我听到老鼠在袋子里熟悉的抓挠声,因此我拽过那东西把它放在猫旁边,袋口朝着它可怕的爪子和牙齿。老鼠露出了头,它们彼此碰了个正着。老鼠向另外一个方向跑起来,被我挡回到猫身边,而那只猫正要准备睡一觉。 它有意无意地扑了一下。老鼠逃开了,猫则蜷起了身体。 当然,我爱我的猫。我可以对他施予许多无条件的爱,抚弄他,给他挠痒痒,怀着我能聚集起的所有爱意和沮丧揉着他那毫无价值的皮毛。随后我便厌烦了他,在他喵喵的叫喊中,停止了对他的爱抚。他似乎并不在乎,或是睡觉,或是看着我,或是到外面猎杀。晚上他会等我回来。我回来得晚了,会看到他的脑袋从他在门口雪堆中挖出的洞里面探出来。我们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伙伴。我们一起在夏天悄悄靠近梅花鹿。我肚子贴地,向前爬行,他则跟着我,在我后面以免惊吓到鹿群。但是老鼠,傻子。吃老鼠啊。 我在杂货店的时候剩了点钱,于是便买了个新捕鼠夹。我捕到的第一只鼠被夹成了大小相等的两半,已经面目全非了。在一个满是星光的夜晚,我把那东西拿到屋外,提着它的尾巴,将它扔进死后的世界。听到老鼠接近某些区域时,我便满怀恐惧地等待着,因为我知道等待它们的是什么。我小声对它们说要当心,还是回家吧。但是,像我的猫一样,它们听不懂。夜晚的噼啪声把我从梦中惊起。那残暴的声音过后,便是细小的腿脚全力挣扎的声音,然后便是沉寂。我在毯子下面埋得更深了。 啪!呼啦。呼啦。沉寂。 整夜如此。 我和猫就要吃什么和不吃什么曾有过多次无果的讨论。他不管我。猫和老鼠勾结在一起,策划着我的死亡。老鼠想自由统治帐篷,猫想让整个森林都属于他。老鼠厌倦了捕鼠夹,猫厌倦了我以晦涩的语言对他训话,然后把他抛出门外扔到雪地上。最后,我们都知道牺牲者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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