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我跪在故乡的土地上


作者:朝阳     整理日期:2015-12-23 13:03:34

粗粝浑浊的西北气质
  沉郁深广的智性思考
  人民文学新世纪散文家奖获得者
  朝阳以文为刀解构城乡中国
  
本书简介:
  本书是朝阳的非虚构散文集,他从乡村进入城市,以乡野的眼光观察城市,又以城市的头脑思考乡村,站在城乡之间,他扼腕沉思,行文粗粝而沉郁,消解了田园牧歌,也解构了城市文明,他反思,他质疑,以男性气质的硬性思考,捕捉日常生活的戏剧性悖论,剖露出浑浊杂乱的生活真相,他的文字是有小说质感的散文。
  作者简介:
  朝阳,原名王朝阳,现居西安,当代散文家,曾获得人民文学新世纪散文家奖、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出版过《野地》《演出》等著作,现为华商传媒集团副总裁。
  目录:
  序言:怎么说话,何以沉默
  丧乱
  父父子子
  死亡四种
  新闻
  公司
  中巴
  小姐
  一桩命案的若干线索
  无法抗拒的传说
  在乡下
  在城里
  后记:文学的梦
  前言怎么说话,何以沉默
  李敬泽
  朝阳久不写散文了。
  朝阳曾是大有希望的散文家,二00五年,我所在的《人民文学》授予他新世纪散文家奖,但那时我就感觉到,朝阳大概是不会再写了。
  朝阳不写散文,朋友们感到惋惜,我办公室里的同事是分管散文的,有时,苦于没有好稿子,她就会念叨,朝阳怎么不写了呢?
  对于朝阳的不写我是理解的,生命中有很多事可做,其中写散文并非最紧要。朝阳现在是去做新闻了,但即使他因为专心卖包子而停了散文,我觉得也是好的。当然,卖包子之余偶尔写几篇也好。
  朝阳用他的停止表达了他的散文观:散文,或者我们现在所说的这种作为文学体裁的散文,说到底是不宜专业化――它是生活与心灵与性情的旁证,但不是目的。
  朝阳做出了选择,他停止或暂时停止,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但这个选择应是对得起他自己。怎么说话,何以沉默
  李敬泽
  朝阳久不写散文了。
  朝阳曾是大有希望的散文家,二00五年,我所在的《人民文学》授予他新世纪散文家奖,但那时我就感觉到,朝阳大概是不会再写了。
  朝阳不写散文,朋友们感到惋惜,我办公室里的同事是分管散文的,有时,苦于没有好稿子,她就会念叨,朝阳怎么不写了呢?
  对于朝阳的不写我是理解的,生命中有很多事可做,其中写散文并非最紧要。朝阳现在是去做新闻了,但即使他因为专心卖包子而停了散文,我觉得也是好的。当然,卖包子之余偶尔写几篇也好。
  朝阳用他的停止表达了他的散文观:散文,或者我们现在所说的这种作为文学体裁的散文,说到底是不宜专业化――它是生活与心灵与性情的旁证,但不是目的。
  朝阳做出了选择,他停止或暂时停止,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但这个选择应是对得起他自己。
  也幸亏他不写了。现在,重读这些文章,我觉得,这文章不是做出来的,是活出来的,这个人面对生命中那些根本的、沉重的经验,认真地书写,他有要紧的话要说,不仅是对世人,更是对自己,他似乎总是在问:此何人哉,此何人哉?他把自己放在这儿解剖、争辩,他深刻地困惑于一个名叫王朝阳的人在这世间、在这时代的所为和所感,他力图把握他的复杂他的浅薄他的诚挚他的虚假他的疼痛和他的快乐……
  ――他的文章里是有一点浩大苍茫的,余秋雨先生也浩大苍茫,因为余先生认为自己是“道”,朝阳先生的浩大苍茫是因为他明了自身的“不道”,他意识到自己是精神上的孤魂野鬼,在荒原上哭笑,在黑夜里吹口哨。
  这样的文章并不闲散,不能月月写年年写,于是,有话就说,无话拉倒,朝阳其实还是看重文章事的――看重文章事的表现有两种,一种是多写,一种是不写。不写可能是因为倦怠,可能是内心的力量已经抬不起一支笔,但不写也可能是因为选择沉默:在《诗经》里,那个行路人问天:此何人哉、此何人哉!问过了,天也沉默地也沉默,人在沉默中渐渐远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有些事、有些话是不能挂在嘴边说的,老说就话痨了通货膨胀了就贬值了,就把自己炼成散文的药渣了。
  不写也罢,现在,在朝阳之沉默中,我重读这些文章,心里存着一份珍重。我和朝阳只见过两三面,见了面通常也是废话连篇言不及义,倒是读文章时有如默然相对,心领神会,常会感到我也会这么想这么写吧?如此,反觉得对这些文章无话可说,说多了变成了自我暴露,而别人的文集前头并不是让我自我暴露的恰当场所,沉吟半晌,正好,电话响了,远处来了一个话题――
  记者来问,某教授管李白叫古惑仔,请问李先生有何意见。我说,李白又不是娇嫩的皇上,经不得非礼,他是“江河万古流”的,往江河里扔几片石头不是什么大罪,江河不会因此断流。问题在于我们的教授的说话方式,读了一肚子书包括读李白,结果一张嘴就像个“古惑仔”一样说话,书不是白读了?国家有大学,大学有教授,就因为教授说话是有“根”的是深思熟虑的,就因为他是社会中好好说话的一类人。
  好好说话,如今大难。讲理、有礼、诚恳,这些人类交流活动的基本文明规则我们已经忘了。教授心里想着“百家讲坛”,嘴上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白诗),一定要把话说得张牙舞爪说得爽,说到不负责任也就不自重的地步。
  不自重一本万利,不自重有重大的娱乐价值。我看电视上的娱乐节目,常有不忍之感,觉得稍有自尊心的人大概无法如此表演,那些先生女士们是颇有自我牺牲精神的,牺牲了自己,娱乐了我们。或许,他们也以不自重表达了对我们的蔑视:自重的人们不会如此娱乐。
  敬重他人也敬重自己,这是说话方式问题,也是在这世上想事和做事的态度问题。知道世界之大江河万古,知道自己对世界所知甚少,知道在我们的聒噪之外还有广大的、不可不敬畏的沉默,就会自重而重人,就不会非黑即白不会一竿子插到底管他三七二十一,不会绝对、专断和暴力。
  ――朝阳是好好说话的。写散文时如此,现在他去做新闻了,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朝阳表现如何我不知道,但我认为那是一个更需要好好说话的领域。
  是为序。
  这文章不是做出来的,是活出来的,这个人面对生命中那些根本的、沉重的经验,认真地书写,他有要紧的话要说,不仅是对世人,更是对自己。――李敬泽
  我个人看法:《丧乱》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它宣布青年散文家们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成熟的年轻一代,从此站到了散文的前台。――韩小蕙
  丧乱
  一、
  没有人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包括睡在我身旁的妻子。
  我从睡梦中醒来,我听到了窗外鸟叫的声音,这是传说中的那只鸟,它只叫了两声,然后消失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希望能再听到这种声音,我希望再次证实这种声音。但是没有。
  那种声音无法描述。
  它在深夜的时候来到我的窗前,它是不详之鸟。
  我已经知道,在这个夜晚,我的祖母去世了。
  这是2002年农历9月7日夜晚,一只迷信中传说的不详之鸟,飞临我的窗外。我祖母在这个夜晚告别人世。就在这个夜晚,同样的鸟叫声在我老家的窗外啼叫。我姑母听到了这种叫声。她后来说,在听到鸟叫之后,她知道我祖母的魂灵已经走了,那只鸟是来召唤我祖母的魂灵的。她赶紧给我祖母穿上老衣。两个小时之后,我祖母离开了人世。
  我无法说服谁,因为我首先无法说服自己的妻子。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祖母去世了。
  二、
  我开始准备行囊。
  我们家族之树中最老的一枚叶子凋落了,她行世86年。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包括我父亲。在我祖母去世之后,我祖母的名字永远成了一个秘密。
  我开始准备行囊,还有在情感上的关于我祖母的所有的积蓄。很少。我发现我远没有我母亲去世时那么难过。我们是隔世的感情。
  不,不仅如此。还因为,我祖母是作为我母亲的对立面出现的。她一直站在我母亲的对面。她是一个标准的婆婆,她永远都认定,自己才是儿子最值得信赖的人,是媳妇篡改了自己的儿子。她不可爱。一直到晚年,一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和我母亲争斗,一直到我母亲去世,她才容纳了我母亲。我母亲也是在一个深夜离开人世的,当我和我父亲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我三十年里第一次看她落泪。我祖母说:
  我儿子怎么这么命苦呢?
  过了片刻,她又说了一句话:
  老天爷还让我活在人世干什么呢?
  这一年我母亲53岁,我祖母83岁。
  三、
  村子里的人们说,我叔父是个具体的人。在我们村子里,具体的人还有村子东头的宝羊哥,村子西头的骡子叔。
  给我叔父介绍对象的时候,对方问,人怎么样?媒人就说,人本分着呢,具体人么。对方就没有再问。
  那是一个冬天,我和我叔父去临村买粮去。我祖母肿胀着脸坐在炕上。她叮嘱我叔父:叫你叔把秤秤好。我们就踏着月光上路了。是个冷清的夜晚,天空像一碗稀汤寡水的饭。我和叔父走在无人的路上,我不知道和叔父说话。我叔父走一段路说一句话。他说:狗。前边蹲着一只狗。他说:快收玉米了。玉米在我们身旁。又走了一段路,他唱了一句戏。我没有听明白词,那像一种自言自语。他哼了一种腔调,然后就没有了声音。我们从后门进入了一户人家,他们的前门关着。整个村子似乎都睡了。我们用很短的语言做完了交易。要扎口袋的时候,那个人又从自家的囤子里抓了一把玉米。我们不知道感谢,抬了粮食朝外走。身后是那家关门的声音,艰涩的无法比喻的声音。快要出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气,是醋溜白菜的香气。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我叔父说:醋溜白菜,谁家在炒醋溜白菜。我能听到他喉结转动的声音。我们低着头,抬着玉米回家。我祖母从炕上下来,她手里端着油灯。她解开袋子,抓起一把玉米,放了两颗到嘴里。我们听到清脆的玉米被咬碎的声音,那是包谷晒干水分以后发出的声音。我叔父说:人家给多抓了一把。
  四、
  这个夜晚像一副着色过重的铅笔画,永远留在我心里。我祖母的身影似乎一直在油灯前晃动。对黑暗的惧怕和对饥饿的恐惧糅合在一起,从未分离。
  现在,我站在了我祖母的灵柩前。我祖母躺在这里,我叔父跪在他的身旁。这是许多年以前那个夜晚的三个当事人。我祖母的嘴唇上放着一粒包谷,这是人世最后的一颗粮食,放在她的嘴边,由她带进坟墓,帮她驱赶另外一个世界的饥饿。我摸着我祖母的手。这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手了吗?饥饿已经远离这个老人了吗?饥饿曾经多么严重地袭击了我们,饥饿至今还留在我的身体里。饥饿使我变得肥胖,饥饿使我在吃饭时丧失理智。我始终无法拒绝食物的诱惑,我面对食物时总是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我吃得很快。我讨厌我妻子贵族化的细嚼慢咽,她对待食物的态度更像一个厌食症患者。我的胃有强大的消化功能。我总是把他们撑得很饱。吃饭对我来说就是必须把胃撑饱,让自己的胃变成一个马力强大的容器。当然,几乎所有的中国餐馆都在以自己的喧闹、丰盛、人满为患,来证明一个备受贫穷、饥饿困扰的国度,来证明一群人备受饥饿迫害的童年,我从来没有认为那是一群美食家。
  我祖母躺在这里,躺在她满是灰尘的家里。人们来来往往,从她的身旁走过。柜子上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上歇着一层灰尘,留着一些已经无法辨认的指纹。它几乎就是一个摆设。对我祖母来说,电视展示的外部世界毫无意义,电视只是对现在生活的一种干扰,电视只是虚拟了一个幸福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它改变不了什么。她不允许家里人看电视,她觉得任何娱乐都是毫无必要的。她容忍不了家里的任何闲人,她具体地、分门别类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没有尽头的生活像没有尽头的路,她只是不停地走,从来不看远方。她没有任何爱好,她没有任何信仰。你甚至看不出她哪怕是对生活的一点热情。她只靠本能生活,她只是在日子中一天一天熬过。她要看着种子下地,她要看粮食收回来,她驱赶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她要把他们赶到地里去。她让人难以忍受。她让人觉得,如果生活就是这样,生活就是一场徒劳,她让人觉得,生命如果是这样,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但是,她不接受任何指责,她不指望任何人理解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对人世已经不抱任何幻想。她把希望给过丈夫,丈夫撇下了她,她把希望给了儿女,儿女们带给她更大的不幸。她四十岁时丧失了丈夫,她的女儿在五十岁时丧失了丈夫,她的儿子,我的父亲,在五十岁时丧失了妻子,他们先她而去,集体腰斩了她对人生的希望,她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深渊里。无常的灾难让一个缺少文化的农村妇女不敢再对生活抱有任何幻想,生活对她来说就是受难,以自己的生命抵抗无法预知的命运。没有人知道她怎样在漫长的岁月中杀掉自己的所有爱好和希望,把自己变成一个八十多岁让人无法理解的老人。到最后,她似乎连疼痛感也丧失了,她在八十多岁时摔断了胳膊,自己躺了几天,又起来了。
  她躺在这里,我不知道她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想些什么。她感到恐惧吗?她对她生活的这个世界留恋吗?她能回忆起自己早逝的丈夫吗?她曾经快乐过吗?从来都没有人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从来都没有人理解她的人生。现在,一个孤独的老人上路了。她从来没有相信过存在另外一个世界,她就这样完了吗?
  在她告别人世的最后一晚,她已经四天没有吃喝,输液的针头无法插进她的血管。她最后的一个动作是,把身边的电灯拉着,拉灭,再拉着,再拉灭。她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似乎在考验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生活在这个世界。那是一只15瓦的电灯,她认为15瓦的电灯已经足够照亮整个夜晚。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她停止了这个动作。她放弃了。
  我祖母的一生结束了。
  她姓何,86岁。是我们家族的源头。我的追溯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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