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茫茫的草原》是一部极具历史意义和社会价值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当代文艺史上一部民族“史诗性”的重要作品。这部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内蒙古察哈尔草原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内蒙古自治运动和解放战争初期进行的尖锐复杂的斗争。小说字字真诚地展现了玛拉沁夫笔下的美丽的草原风光、浓郁的草原气息,鲜明生动的人物性格、民族色彩浓厚的人物语言以及深厚的民族文化意蕴,像喝着牧民的珍珠马奶茶般浓郁香醇而令人陶醉。 2.我跟所有搞创作的人一样,一直在寻觅自己的艺术感觉。我来自蒙古草原,作品描写的也是草原,我的人生旅程与文学生涯都与草原紧密相联。因而我的艺术感觉和艺术方位自然也离不开草原。 3.创作成功的快意与喧嚣很快过去,我沉静下来开始对文学进行较为深层的思索。我有一个新的感悟,即一个成功的作家,似乎都不可或缺地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艺术感觉,一个是艺术方位。 4.我的乳名叫斯坦扎布。我们这一代蒙古人诞生时,满月的那一天父母抱着你去寺庙请喇嘛命名,如果你是男孩子的话。蒙古喇嘛都念藏文经,所以我跟许多蒙古男子一样,乳名是藏语。斯坦扎布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长大成人后,我改名为玛拉沁夫,这是蒙古名字:牧童。 我一九三〇年生于原内蒙古卓索图盟土默特旗的一个贫穷闭塞的蒙古山村,这个地方现归属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 我从一九四六年开始写作,一九五一年创作**篇小说《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从那以后,我一直从事文学创作。出版过几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我也写过几部散文集和电影文学剧本。 我的作品题材比较广泛,但主要笔墨都用在描绘草原生活上。草原,永远是我心中的诗。5.我是在风雪草原上长大的,我的经历决定了我的个性,我觉得在雷鸣暴雨中游大海,是一个难得的际遇、难忘的经历,我要好好品尝这番情趣…… 本书简介: 《茫茫的草原》是一部极具历史意义和社会价值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当代文艺史上一部民族“史诗性”的重要作品。这部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内蒙古察哈尔草原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内蒙古自治运动和解放战争初期进行的尖锐复杂的斗争。以一支内蒙古人民的革命武装——明安旗骑兵中队的建立,作为它描写的中心内容;同时又通过这支革命武装与牧民的广泛联系,展示了草原生活的多方面的圆景。小说字字真诚地展现了玛拉沁夫笔下的美丽的草原风光、浓郁的草原气息,鲜明生动的人物性格、民族色彩浓厚的人物语言以及深厚的民族文化意蕴,像喝着牧民的珍珠马奶茶般浓郁香醇而令人陶醉。《茫茫的草原》(上下部)荣获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长篇小说奖,并列入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红色经典”系列;荣获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十周年文学一等奖,成为新中国第一部反映蒙古族人民斗争生活的长篇小说,这是一部史诗性经典巨著。 作者简介: 玛拉沁夫,一九三○年八月八日出生,中国著名蒙古族作家,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多种奖项,并受到老舍、茅盾等文学大师们的赞扬。一九四五年参加八路军。一九四六年起从事文艺创作,一九五二年在《人民文学》杂志一月号上发表成名作《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一九五二年至一九五四年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师从著名作家丁玲。一九五四年返回内蒙古,随即挂职长期深入生活,先后任中国作协内蒙古分会常务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等职。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小说”流派创建人之一,长期从事少数民族文学工作。曾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和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主任。 一九八○年调北京工作,先后任《民族文学》主编,作家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常务书记、党组副书记。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文学的开拓者”,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战线的主要组织者和推动者。 目录: 上部卷一 3卷二171前言玛拉沁夫的文学创作及其历史性影响 ——《玛拉沁夫文集》总序 吉狄马加 玛拉沁夫被誉为中国草原文学的开拓者、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事业的重要推动者。他是中国第一个自觉地以写草原为己任的作家,他的小说把葱郁的草原呈现为生气勃发的玛拉沁夫的文学创作及其历史性影响——《玛拉沁夫文集》总序吉狄马加玛拉沁夫被誉为中国草原文学的开拓者、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事业的重要推动者。他是中国第一个自觉地以写草原为己任的作家,他的小说把葱郁的草原呈现为生气勃发的生命形式,把自我的艺术个性与民族的艺术传统融合为充满英雄意识与阳刚之气的壮阔境界,浸透着蒙古民族游牧文化的厚重,显示出内在的诗意的张力。他站在历史的高度,用自己的作品呼应现实的变革,对民族的命运做深层的思考和追问,表现出强烈的历史使命和真诚的大爱之心。这使他的小说创作具有扣人心弦的艺术魅力。同时,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作家的代表性作家之一,他一直锲而不舍地致力于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事业的建设和发展,为培养一批又一批新生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玛拉沁夫是一位创作成就颇丰的杰出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既有史诗性经典巨著、长篇小说《茫茫的草原》(上下部),也有描写重大题材的神采飞扬的中短篇小说和许多韵味悠然、行云流水般隽永清丽的散文及多部电影文学剧本。玛拉沁夫的文学成就,早已突破地域界限,蜚声全国,走向世界。他不仅具有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而且具有较深的文化学识和艺术素养;不仅创作方向正确,而且在艺术上也刻意求精。因此,他的作品既豪放洒脱、英气勃勃,又明丽清新、深切感人,具有鲜明的独特风格,在我国百花争妍的文坛上,是一束鲜艳夺目的草原之花。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领导下,少数民族文学蓬勃发展。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内蒙古已经形成了一个草原文学流派。一个流派的形成,必定需要有一个相当规模的文学群体,同时必定需要有几位优秀代表人物先行,玛拉沁夫无疑就是那个年代草原文学的重要开拓者和先行者之一。玛拉沁夫早在二十一岁时,因创作处女作《科尔沁草原的人们》而一举成名。从此,才情毕现的玛拉沁夫的创作就一发而不可收。其后的几年时间里,他先后创作出了《春的喜歌》《在暴风雪中》《路》《迷路》《花的草原》《歌声》《琴声》《诗的波浪》等三十多篇小说,特别是用数年时间创作出反映蒙古族人民为争取民族解放而英勇斗争的史诗性长篇小说《茫茫的草原》,以及电影文学剧本《草原上的人们》《草原晨曲》《沙漠的春天》《祖国啊,母亲!》和影响了几代人的著名报告文学《草原英雄小姐妹》等,这些作品都强烈地表现了作者一贯坚守的对祖国统一和各民族大团结的珍爱情怀,并以他已经形成的具有浓郁“草原味”的清灵、秀丽的艺术风格,对草原的变革和新生活、新人物,进行全情倾注地描绘,显示出了玛拉沁夫丰厚的民族情怀与民族文化的底蕴。文学大师老舍赞誉玛拉沁夫为“文坛千里马”(一九六三年)。文学巨匠茅盾于一九六二年发表近一万字的长文,专门评点玛拉沁夫的小说创作。他认为玛拉沁夫的作品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十多年来始终一贯。茅盾先生的结语是“玛拉沁夫富有生活的积累,同时他又富于诗人的气质,这就成就了他的作品的风格——自在而清丽”。进入新时期以后,玛拉沁夫以饱满的时代意识和旺盛的创造力先后发表了《第一道曙光》《踏过深深的积雪》《大地》《荒漠》《草原的浪花》《青青大草滩》,特别是他的短篇小说《活佛的故事》和中篇小说《爱,在夏夜里燃烧》,堪称是中短篇小说难得一见的翘楚之作,充分展现了玛拉沁夫掌握小说创作功底之深、艺术想象力与表现力之强。《活佛的故事》获得了一九八○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的创作深深植根于蒙古族人民社会现实的土壤之中,通过更深刻更哲理化地揭示历史发展的规律,推导出充满当代精神的主题;以深厚的民族情感、开阔的民族文化视野,把描绘草原的生活内涵与历史渊源全方位地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玛拉沁夫是草原的歌者,是艺术地绘制草原的高手。他所选择的题材、提炼的主题、塑造的人物形象,都具有浓郁的草原色调、草原气质、草原风采。读他的作品,我们可以体会到艺术的神秘的一面,它能把你轻轻带到蒙古草原上,让你犹如置身于一望无垠的绿草丛中,犹如看到了人欢马叫的场景,听到了一首首悦耳的牧歌。因此,人们称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文学的代表性作家,是名副其实的。因为,是他率先同几位少数民族杰出作家一道,将整个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带进了一个新的层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大家知道,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是没有草原文学这个概念的。虽有一些个体文学写作活动,但由于各种原因,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一九五二年一月,玛拉沁夫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科尔沁草原的人们》,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一九五二年一月十八日《人民日报》在“文化生活简评”中称赞这篇小说是“写了新的主题、新的生活,反映了现实生活先进的力量,用新的伦理和新的道德精神教育人民”的优秀作品。也正是在那以后,敖德斯尔、超克图纳仁、云照光、安柯钦夫、扎拉嘎胡、朋斯克、张长弓、杨啸、贺政民、冯国仁等一批内蒙古作家先后推出了一大批草原文学力作,其中有一些是汉族作家,对此玛拉沁夫曾经做过这样的解释,他说:“草原文学这个概念不是民族性的,而是地域性的,是指写草原这一特定地域的文学。内蒙古作家中的汉族同志,有的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写了一辈子草原,甚至去世后把尸骨都埋在了草原,例如著名作家张长弓等,他们的作品当然是属于草原文学,他们本人当然是文学流派的重要成员。”玛拉沁夫的这种开放性包容性的见解是公允的,得到了学界的认同。至此,内蒙古作家以一个群体姿态出现在当代文坛上。大草原是草原文学的母体。玛拉沁夫不是坐而论道者,他遵循毛泽东同志的教导,一直坚持深入生活。成名后,他在北京学习了两年,一九五四年主动要求返回内蒙古,径赴察哈尔草原,在基层挂职生活了三年,一九五八年到包钢白云鄂博铁矿担任车间党总支书记两年,后受批判,被下放农村改造,参加“社教”“四清”长达三年之久(玛拉沁夫却坦然认为:对一个作家来说,那也算是接触基层体验生活)。总之,不管在顺利时或是逆境中,玛拉沁夫从来未曾消沉过,这一点,我们从他在不同境遇时创作的作品中可以得到印证。因为他对我们的党、我们的共和国、我们这个时代的忠贞信念从未动摇过。玛拉沁夫的创作是蒙古民族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从文化全球化的高度和视角来审视玛拉沁夫的小说艺术,我们不能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玛拉沁夫的小说是一种有别于其他类型的草原文化小说,这应该是玛拉沁夫对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一大贡献。一千九百四十六年的春天,察哈尔草原的人们生活在多雾的日子里。每天早晨,浓雾湮没了山野、河川和道路,草原清净而凉爽的空气,变得就像马群踏过的泉水一样,又混浊又肮脏!人们困惑地、焦急地期待着晴朗的夏天!就在这样一个下雾的早晨,一个骑马的人挎着大枪,直奔特古日克村走来。他走到离村不远的一座小山上,贪婪地四处张望,浓雾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远。“盼哪,盼哪!盼望着回到家乡来,今天回来了,可巧遇上了这样大雾天气,我多想站在这座小山上,看看家乡广阔的草原,呼吸一下家乡新鲜的空气啊!……”他失望地自言自语地走下山来。马艰难地踏着深雪向村里走去。路两旁,柳树枝上挂满了冰霜,野雀在林中穿来穿去,雾天的早晨格外寂静,好像草原还没有从梦中苏醒……过了一会儿,从雾幕中徐徐传来牛车在雪地上行走的吱嘎吱嘎声响。听到这声音,那骑马的人心想:“大概是拉水的牛车。”立刻脸上露出微笑。对他来说,家乡的一切景物、声音,都是非常亲切的!果然有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赶着两辆拉水车走了过来。骑马的人上前寒暄,他自信村里随便什么人都认识他。“女乡亲,你好吗?”“好。你好?”那赶车的女人好似受惊的鸟儿,停了下来,用头巾角遮住脸部,只露出两只大而深陷的眼睛。骑马的人认不出她是谁,也许是他被抓去当劳工以后新搬来的人吧!“我打听一下,斯琴的家还在这个村住吗?”“你说什么?问谁?”她谨慎而恐惧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瞧他的脸。“我是问斯琴,就是外号叫‘小燕’的那个姑娘。”她仍然站在原地,她那呆傻的眼光从他脸上一直没有移开。骑马的人感到奇怪,不由得把头上的皮帽往脑后推了一下,一缕缕热气从宽阔的额头往上直冒,显然他有些着急了。这时不知为什么,那女人的肩头和眼角突然猛烈地抽动起来,泪水糊住了两眼,她竭力压抑着声音,在嘴里叨咕着“天哪!是……是他……铁木尔!”就“啊!”地叫喊着丢下水车,向被深雪覆盖的荒山上疯狂地、无目的地跑去,跑出不远跌倒了,爬起来又跑……在她跌倒的雪地上,从她长衫上撕落下来的几块破布片,在晨风中轻轻地摇动着……他起初想去追她,后来一想她也许是个疯子,再说自己刚回到家乡来就满山遍野地追撵一个女人,也不大体面,于是勒过马头,赶自己的路了。雾,还没有散;太阳,就像日落前的月亮,没有光辉,没有温暖。远处的沙丘和草原,像是被巨大的纱帐笼罩起来,虽然已经是小晌时刻,而草原依然昏昏土土的。前面隐约地看见在沙丘脚下立着一座破旧的蒙古包。包门前站着一位手拄拐杖、瘦弱不堪的老太太,她那由于牙齿脱落而收缩的嘴唇不停地嚅动着,看去像是在做祈祷。过了一会儿,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地迈动脚步,从左向右围绕蒙古包走了起来,一圈、两圈、三圈……铁木尔记起她是刚盖老太太。她啊,讨了半辈子饭,直到因年迈手脚失灵连饭也讨不成了的时候,才在这个地方落下脚来,靠她嫁卖女儿所得的一点彩礼,度着孤独的贫苦的晚年。他又记起刚盖老太太前些年曾向老佛爷发过“心誓”:每天分晨、午、晚三次围绕蒙古包边祈祷边行走一百圈,直到死去为止。看来她老人家数年如一日,忠实于自己的“心誓”,甚至在今天这样寒冷的清晨也不例外。看到眼前的景象,铁木尔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刚盖老太太呀!你在这遮盖了一切的浓浓的晨雾里在祈求什么?是在祈求人间的荣华富贵,还是你晚年的幸福康乐?是在祈求上天搭救你贫困的同胞,或者你苦难的民族?……不是!全不是!贫困和苦难把她的背都压弯了,那是无法解脱的!至于荣华富贵和幸福康乐,在这人间她从来不曾得到过!因此,她以奄奄一息的生命中的全部力量,在为比今天这浓雾更为渺茫的、不可理解的来世祈祷着,祈祷着……“难道祈祷能够拯救我们的民族,搭救我们的人民吗?”铁木尔一个人突然这样喊了起来——确切地说,是从他内心中像炮弹一样发射出来的——以致把他的骑马都吓了一跳,立刻将两只耳朵像羊犄角似的直棱棱地竖起来,噗噗地打起响鼻儿。铁木尔打马跑到刚盖老太太跟前,问安道:“刚盖老大娘,你好!”那老太太听到人声,停住脚步,轻声答了一句话,但是铁木尔没有听见,等他再要问话时,老人嘴里又叨咕起咒语,开始迈动脚步了。她老人家每走一步,都要用拐杖探一探路,啊,她的两眼全瞎了!“可怜的老人!”铁木尔知道她围绕蒙古包做祈祷是不能中止的,更不能谈话,只得自言自语着离开了她。回到家乡所遇见的这两个人,使他感到意外,那个疯女人和刚盖老太太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交替地出现着。正在这时,他骑的马突然受惊,猛地向路旁闪跳了一下,几乎将他摔了下去。他赶紧勒住马缰,定神看去,原来道路上横着一个小孩冻僵的尸体,半身埋在雪里,半身露在外面;贫困和疾病不知从哪一位母亲的手中将他夺走,扔到这里了!当铁木尔来到村头时,微风吹来,雾淡了,太阳也毫不吝啬地洒下光辉,草原渐渐显现出来。铁木尔贪婪而多情地看着自己的家乡,热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啊!离别特古日克村,离别亲人们,已经一年多了!家乡,一点都没有变样,村落中央结了冻的特古日克湖闪耀着为他所熟悉的白光,湖两旁柳林和榆树仍然向天空伸着深褐色的手,还有那环抱村落的黄色沙漠,也仍然躺在那里……刚进村里,远远看见在村落尽西头,立着五座雪白、崭新的蒙古包,那是鼎鼎大名的贡郭尔扎冷①的家。“他还住在这里,可恨的家伙!”一想到贡郭尔,他不由得把马往外拉了一下,好像用这来表示与他疏远。但是就在这时,他发现贡郭尔那五座蒙古包后面,矗立着他被抓去当劳工时还不曾有的五间漂亮的砖瓦房。砖瓦房在草原上是罕见的,所以显得格外显眼。然而,与此同时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些散落在湖边林间的低矮发黑、千孔百洞的牧民们的蒙古包。“不,家乡变了,变得越发黑白分明了!……”在特古日克湖岸上走着一个女人,粉红色的头巾在朝阳下闪着光。她是谁呢?也许是他日夜思念的斯琴吧!……刚才遇见的那个疯女人又是谁呢?没等得出答案,他又想别的事情了。来到斯琴家门前,他下了马,将全身是汗的马拴在木桩上。马桩周围长满了枯草,由此可以推断:这家已经好久没有来过骑马的客人了。然而,他离开家时,斯琴不是还有一匹三岁骑马吗?他这样胡乱想着,一步一步地走近蒙古包,心,也跟步伐的节奏一样跳了起来!看见蒙古包顶上冒出的灰白炊烟,他想道:“这就是斯琴的家啊!她也许蹲在‘吐拉克’①旁烧茶呢!”走到门口,刚要伸手去开门,又把手收了回来,他想站在门外,先听一听斯琴的声音。站了半天,没听到人声,只听见铁勺碰在锅沿上的叮当音响,他有些发急了,猛地把门一开,喊道:“斯琴,我回来了!”包里只有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是斯琴的爸爸道尔吉老头儿。他刚烧好茶,把茶倒进木桶里,回过头来看是谁闯进包来:“啊!铁木尔……”咚的一声,茶桶从他两手中掉在地上,滚热的茶水,溅得满包全是。老人走上前来,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铁木尔结实的肩头,泪水从干枯的眼窝中流了出来:“铁木尔,铁木尔,你……”“您的身体好吗,大叔?”铁木尔也含着泪问道。“好。你的身体好?”铁木尔答完,把茶桶收拾起来,两个人都坐下来了。道尔吉老头儿总是用不安的、惭愧的眼光看着铁木尔。他俩交谈了一阵,铁木尔一直没好意思问斯琴到哪儿去了。道尔吉老头儿早就看出这一点,然而他越是了解了铁木尔的心思,越觉得有千斤重的铁块压在他的胸口,万把刀子刺在他的心头!铁木尔的意外归来,使他不知怎样把这离别一年多的生活,详细地照实地告诉他。一直到喝完茶,铁木尔也没好意思打听斯琴,道尔吉老头儿也没提到她。铁木尔饱饱地喝了一顿一年多没喝过的草原奶子茶,出了一身汗,解下皮带,脱了皮大衣,刚要擦汗时,忽然听到包外一阵马蹄声:“外边出了什么事?”道尔吉老头儿从半开的蒙古包门探出头去窥望,这时有人向他喊道:“大清早的客人来报喜,这是谁的马呀?”没等铁木尔站起来,贡郭尔扎冷就闯进来了。他穿着一身黄呢军衣,外边披着一件黑斗篷。靴子是漆皮的,靴筒跟镜子一样发亮。高鼻梁上卡着一副黄色化学边养目镜,上嘴唇上留着两撇与他三十五岁的年龄不相称的八字胡,显得矜持而又威严。铁木尔的意外出现,使贡郭尔大吃一惊。好像突然有一股冷风向他脸上吹来,他那美丽的八字胡痛苦地颤动了几下。但是他像许多有社会经验的官员们一样,毫不费力地把神情镇定下来,对铁木尔发出亲切的甚至是友谊的微笑,并且打破因身份关系从来不先向人寒暄的惯例,向这个在外边转了一两年,不知道长了几斤肉的铁木尔不自然的寒暄之后,说道:“从去年事变后,我们全屯的人都盼望着你早些回来,今天果然回来了,这真叫人高兴!铁木尔,你也会知道,在这样多风多雨的年头,人们都是希望英雄好汉守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吗?”对贡郭尔扎冷这不寻常的殷勤和健谈,铁木尔有些纳闷。在明安旗一手遮天的贡郭尔扎冷,怎会变得这般平和近人?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产生几分疑心,说道:“贡郭尔扎冷,我刚刚回到家,对家乡的事情一点也不摸底,尤其对你称呼我是‘英雄好汉’的意思更不明白。我算什么英雄好汉?只不过叫你给抓去当劳工受了两年牛马罪!”听了这话,贡郭尔扎冷奸猾地笑了。好像一个猎人站在高岗上寻找野物线索似的,他把眼光集中在铁木尔脸上。他相信以自己机警的双眼,几眼就可以把铁木尔的骨肉看穿,然而他却失败了。“他知道斯琴的事情了吗?不,看样子还没有听说呢!”他在心中自问自答着。这时他看见铁木尔身后的“哈那”①上靠着一支“三八式”步枪,心,轻轻悸跳了一下,探索地问道:“那是你的枪吗?好枪。哎,听说现在八路军也都使用这种枪,是吗?”“不完全是这种枪。”“你见过八路军吗?”“不但见过,还在他们那儿住了一些日子呢。”“这么说,你跟他们很熟悉啦!”铁木尔看见贡郭尔一句逼一句地问八路军的情形,忽然发觉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够妥当,就急忙以对一个扎冷不应有的粗野的态度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去问别人吧!”贡郭尔冷静地微笑着将八字胡捋了一下。对他说来,铁木尔的出现和他这种粗野的态度,构成了一个不可解的谜!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铁木尔了!俗话说得好:不知道河多深,不能轻易下水。所以他温情和气地说:“噢,你也许没有注意这些事。你歇一歇吧,赶了好些天路,一定累了,以后有空再谈吧,我倒很想听一听外地的情形。”说罢,走出门去,领上他那个贴身仆人宝音吐就走了。在他们谈话时,为铁木尔的粗鲁和没有礼貌的话语,担心得出了一身凉汗的道尔吉老头儿,回头来向铁木尔有几分责怪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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