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茫茫的草原》是一部极具历史意义和社会价值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当代文艺史上一部民族“史诗性”的重要作品。这部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内蒙古察哈尔草原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内蒙古自治运动和解放战争初期进行的尖锐复杂的斗争。小说字字真诚地展现了玛拉沁夫笔下的美丽的草原风光、浓郁的草原气息,鲜明生动的人物性格、民族色彩浓厚的人物语言以及深厚的民族文化意蕴,像喝着牧民的珍珠马奶茶般浓郁香醇而令人陶醉。 2.我跟所有搞创作的人一样,一直在寻觅自己的艺术感觉。我来自蒙古草原,作品描写的也是草原,我的人生旅程与文学生涯都与草原紧密相联。因而我的艺术感觉和艺术方位自然也离不开草原。 3.创作成功的快意与喧嚣很快过去,我沉静下来开始对文学进行较为深层的思索。我有一个新的感悟,即一个成功的作家,似乎都不可或缺地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艺术感觉,一个是艺术方位。 4.我的乳名叫斯坦扎布。我们这一代蒙古人诞生时,满月的那一天父母抱着你去寺庙请喇嘛命名,如果你是男孩子的话。蒙古喇嘛都念藏文经,所以我跟许多蒙古男子一样,乳名是藏语。斯坦扎布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长大成人后,我改名为玛拉沁夫,这是蒙古名字:牧童。 我一九三〇年生于原内蒙古卓索图盟土默特旗的一个贫穷闭塞的蒙古山村,这个地方现归属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 我从一九四六年开始写作,一九五一年创作**篇小说《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从那以后,我一直从事文学创作。出版过几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我也写过几部散文集和电影文学剧本。 我的作品题材比较广泛,但主要笔墨都用在描绘草原生活上。草原,永远是我心中的诗。5. 我跟所有搞创作的人一样,一直在寻觅自己的艺术感觉。我来自蒙古草原,作品描写的也是草原,我的人生旅程与文学生涯都与草原紧密相联。因而我的艺术感觉和艺术方位自然也离不开草原。 本书简介: 《茫茫的草原》是一部极具历史意义和社会价值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当代文艺史上一部民族“史诗性”的重要作品。这部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内蒙古察哈尔草原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内蒙古自治运动和解放战争初期进行的尖锐复杂的斗争。以一支内蒙古人民的革命武装——明安旗骑兵中队的建立,作为它描写的中心内容;同时又通过这支革命武装与牧民的广泛联系,展示了草原生活的多方面的圆景。小说字字真诚地展现了玛拉沁夫笔下的美丽的草原风光、浓郁的草原气息,鲜明生动的人物性格、民族色彩浓厚的人物语言以及深厚的民族文化意蕴,像喝着牧民的珍珠马奶茶般浓郁香醇而令人陶醉。《茫茫的草原》(上下部)荣获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长篇小说奖,并列入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红色经典”系列;荣获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十周年文学一等奖,成为新中国第一部反映蒙古族人民斗争生活的长篇小说,这是一部史诗性经典巨著。 作者简介: 玛拉沁夫,一九三○年八月八日出生,中国著名蒙古族作家,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多种奖项,并受到老舍、茅盾等文学大师们的赞扬。 一九四五年参加八路军。一九四六年起从事文艺创作,一九五二年在《人民文学》杂志一月号上发表成名作《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一九五二年至一九五四年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师从著名作家丁玲。一九五四年返回内蒙古,随即挂职长期深入生活,先后任中国作协内蒙古分会常务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等职。 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小说”流派创建人之一,长期从事少数民族文学工作。曾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和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主任。 一九八○年调北京工作,先后任《民族文学》主编,作家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常务书记、党组副书记。 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文学的开拓者”,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战线的主要组织者和推动者。 玛拉沁夫,一九三○年八月八日出生,中国著名蒙古族作家,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多种奖项,并受到老舍、茅盾等文学大师们的赞扬。一九四五年参加八路军。一九四六年起从事文艺创作,一九五二年在《人民文学》杂志一月号上发表成名作《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一九五二年至一九五四年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师从著名作家丁玲。一九五四年返回内蒙古,随即挂职长期深入生活,先后任中国作协内蒙古分会常务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等职。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小说”流派创建人之一,长期从事少数民族文学工作。曾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和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主任。 一九八○年调北京工作,先后任《民族文学》主编,作家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常务书记、党组副书记。玛拉沁夫是“中国草原文学的开拓者”,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战线的主要组织者和推动者。 目录: 下部 卷三 3卷四197末尾 403后记407前言《茫茫的草原》这部长篇小说的诞生、受誉,以及后来的遭难和重生的整个过程,是一个曲折、复杂而又完整的故事。我甚至想过,当我到了晚年,写不成别的作品时,就以长篇小说《茫茫的草原》的坎坷经历为素材写一部长篇小说,让读者从一个侧面看到我们社会生活的变迁: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和政府对发展文学艺术事业和培养少数民族作家方面的关怀与重视,当时作家在创作活动中所富有的思想解放、大胆探索的生动活泼局面;从一九五七年以后“左”的思潮的逐渐形成和猖獗;在“十年浩劫”中,作家们所遭受的“史无前例”的冲击与迫害;直到粉碎“四人帮”,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祖国大地上出现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在这部漫长的历史画卷中,《茫茫的草原》的曲曲折折、荣毁沉浮的过程,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插曲。 我是从一九五二年开始酝酿写这部长篇小说的。那时我二十出头,刚踏入文坛,写作基础、艺术素养都比较差,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敢打敢拼,一落笔就计划写一部百万《茫茫的草原》这部长篇小说的诞生、受誉,以及后来的遭难和重生的整个过程,是一个曲折、复杂而又完整的故事。我甚至想过,当我到了晚年,写不成别的作品时,就以长篇小说《茫茫的草原》的坎坷经历为素材写一部长篇小说,让读者从一个侧面看到我们社会生活的变迁: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和政府对发展文学艺术事业和培养少数民族作家方面的关怀与重视,当时作家在创作活动中所富有的思想解放、大胆探索的生动活泼局面;从一九五七年以后“左”的思潮的逐渐形成和猖獗;在“十年浩劫”中,作家们所遭受的“史无前例”的冲击与迫害;直到粉碎“四人帮”,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祖国大地上出现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在这部漫长的历史画卷中,《茫茫的草原》的曲曲折折、荣毁沉浮的过程,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插曲。我是从一九五二年开始酝酿写这部长篇小说的。那时我二十出头,刚踏入文坛,写作基础、艺术素养都比较差,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敢打敢拼,一落笔就计划写一部百万字的巨著。后来我入中央文学研究所研究生班学习,在学习期间有写作实习时间,所以没有中断这部作品的创作准备工作。每年我还利用寒、暑假期,到草原深入生活。一九五四年,我从北京返回内蒙古,为了完成《茫茫的草原》,我到察哈尔草原的一个旗里挂职深入生活,就在这期间写完了《茫茫的草原》(初稿为《在茫茫的草原上》)上部,一九五七年春出书。《茫茫的草原》是解放后出版的第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生活斗争的长篇小说。它一出版就获得了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十周年文艺评奖文学一等奖。这不只是对我个人的奖励,是党和人民对我们少数民族文学的兴起和少数民族青年作家的成长的鼓励!我一鼓作气,于一九五九年秋,在北京西郊风景秀丽的八大处写完了下部,三十二万字。正要向出版社交稿时,我被急电召回,“反右倾”和“反对现代修正主义思潮”的运动开始了。从那以后,《茫茫的草原》就作为具有人性论、阶级调和及民族主义倾向的作品而受到批判,时间长达一年多!当时我抱着极其真诚的态度,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并按当时自己所能接受的程度,在一九六二年把上部重改了一遍,次年在韦君宜、王笠耘等同志的鼎力支持下,以精美的装帧重印出版。不少评论家在各种报刊上发表文章,对我这个修改本给予热情的评价。日子又好过了。但好景不长,随之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我工作的单位被打成什么俱乐部、黑窝子。《茫茫的草原》重遭厄运,被打成“鼓吹民族分裂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大毒草”,我被派去搞“四清”,“以观后效”,等候处理。到了“文化大革命”,更加步步升级,我和内蒙古其他几位著名作家被打成“反党叛国集团”,我本人“荣升”为内蒙古文艺界“第二号阶级敌人”(此外还兼有十几顶帽子,不作赘记);《茫茫的草原》(上部)早已被定为黑书,在报刊、电台上多次受到点名批判。我的家多次被查抄,后将我的家物、藏书、书稿全搬去,在呼和浩特市中心一个展览馆里举办“玛拉沁夫反党叛国罪行展览”,我用多年心血写成的三十二万字的《茫茫的草原》下部原稿,就在这时全部遗失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还被关押在单人牢房里。然而,正在这时候,固阳县山村一位蒙古族小学教员,冒着危险把《茫茫的草原》(上部),用铁盒密封起来埋在地下。后来这位可敬的同志给我来信说,他这样做是因为他坚信终会有一天,《茫茫的草原》一定能够重见天日!我钦佩这位年轻的预言家!他的预言终于变成为现实。打倒“四人帮”后,中共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做出决定,正式给长篇小说《茫茫的草原》上部及其作者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人民文学出版社亦已重印该书。历史是多么可爱又公正的老人啊!到了一九七九年,春风吹得我创作欲望顿然骚动,我提起笔来开始重新写起《茫茫的草原》的下部。这可就难喽!原稿的基本情节、人物脉络等没有忘记,但是具体的语言表述、细节描绘等就无从记得了。特别是作为一部长篇小说的下部,它受着上部的总体制约,还不能完全离开上部另行编制。恢复丢失的旧稿,比写一部新作还难!我苦苦熬了一个春天,终于写完了全书。内蒙古大型文学季刊《奔马》的编辑同志闻讯前来索稿。当时我的自我感觉并不良好,总觉得最后几章写得不理想,但又一时找不出缘由何在,我感到困惑。我没有敢把全书稿子交出,只将下部的前半部即本书的卷三,交给他们先拿去发表。这是一九七九年五月的事情。当时我国正在兴起思想解放运动的春潮,为了适应新的历史时期的形势,人们不安于现状,不安于既得的成绩,都在从各个方面进行勇敢的探索和创新。就是在那一股催人奋进的春潮中,我逐渐认识了这部小说最后几章所存在的问题,即,它沿袭五十年代小说创作的习惯(是的,我只想说那是一种习惯),按照最初的总体设计,把故事写完了。如果说得再直率一些,我仿佛重复着近似于这样一种模式:在战场上敌我进行了一场决战,我们胜利了,敌人失败了,我军指挥员乘坐吉普车(在我的作品中是骑着战马)赶到正在欢呼的战士群中,他举起右臂向战士们高呼:“同志们,我们胜利了!”于是乎,随即战斗或战役的结束,作品中的矛盾冲突结束了,艺术情节结束了,人物命运也全结束了……如果说前些年的读者还能宽容我们这种艺术描写习惯的话,那么八十年代的读者就不一定会继续接受这种模式了。我们这一代作家面临着重新学习,面临着自我调整的任务。诚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必须接受这种挑战。我暂时把已经完成的稿子放下不发表,用很长一段时间进行学习和思索,调整自己的艺术观念,与此同时,对这部作品的最后几章从总体设计上进行根本变革:把那些离开人物命运、离开人物关系而单纯对战斗或战役过程的描写大量删减,并将其全部推到背景位置上去,而把人物关系与人物命运拉到前台来;用人物关系与人物命运的发展衬托出生活和历史的进程。只是作品结束了,别的什么都没有结束……这本书的最后十多万字,先后改写过三次,现在,这部书终于定稿、发排了。我并不认为经过改写和调整的那一部分一定是成功的。我在这里只是想说,创作是一种残酷的劳动,你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但不一定就会获得你所期望的硕果。然而,我依然感到极大的欣慰,这部书毕竟是写完了。我乞求读者原谅:这笔债我拖了这么多年,而且今天奉还得也不是多么漂亮、利落。但我还是希望你,尊敬的读者,会喜欢我的这部小说。 玛拉沁夫一九八七年九月五日于北京大雪覆盖着茫茫的草原。草原的道路被堵塞住了。凡眼力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平平的、白白的,几乎分辨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沟,好像大地是一块又大又厚的羊毛毡。去年冬天,不同往常。十月初,牧民们刚打完过冬的畜草,还没腾出空来从草场上拉回家去,就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大雪。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雪,每片雪花都有蝴蝶大小。下过雪,又暖和了两天,畜草全被雪水泡湿了。牧民们踏着泥泞的道路,到草场上去翻草,但是就在那天夜里,突然又刮起风暴,雪水结成冰,畜草被埋在冰雪里。牧民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那以后,还下过几场大雪,地面上的积雪,都能没下马膝。那雪的表层掺杂起北风吹来的尘土,变得一天比一天坚硬,野兔从上面跑过去,只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而不会陷进腿去。雪,本来是很轻的物体,但是覆盖在草原上的雪层,却显得那样的沉重,沉重,以致大地被它压得都有些受不住了!严寒、风暴、冰雪……冰雪、严寒、风暴……使人很难想象,在这里,在这被沉重的、残暴的冰雪统治着的大地上,曾经有过万物重生的春天、百花争艳的夏天和金黄灿烂的秋天……在严寒季节,一切都变了样,整天刮着白毛风,天空是混沌沌的,看不到一丝明亮的光线,就像古代暴君的脸上,永远没有开朗的微笑。天不能再冷下去,雪不能再下了!冰雪的势力是强大的。敖拉玛河坚固地封冻着。从外表看来,它已失去河流的特色,与大地一样,也是披着雪衣,只有熟悉这一带地形的老马,来到它的岸上,才习惯地踌躇不安起来。当它们走在它的冰面上时,每一步都是试探地、提心吊胆地迈动,偶尔听见哪怕是最微小一点冰的破裂声,也要立刻惊慌失措地后退,用它那挂着铁掌的前蹄,在冰上惊恐地嗒嗒乱捣,直到发现冰层并没有破裂或者流动时,才渐渐冷静下来。夏季,这条深浅莫测的河,叫它们吃过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从前,草原上流传着这样一支歌: 下雪了,天冷了,蓝色的湖结冻了,黄色的河结冰了,草原上没有流动的水了。 草原上,果真没有“流动的水”了吗?如果你只看见眼前那挂着冰霜的柳树枯枝,或者一半埋在雪里,一半露在外面,在晨风中摇摇欲折的荒草,也许会产生一种错觉:这里的一切都被冰雪窒息了。然而,任凭怎样寒冷的冬季,它也只能封冻草原的表层,而草原在她黑色的躯体中,却永远孕育着生命,如同一位辛勤的母亲。在这冰雪的世界上,特古日克村西边,那眼白音布拉格清泉,一直顽强地向察哈尔大地倾泻着暖流。泉眼是在山坡上,来到它的近旁,犹如走近了火山,那里一片气雾,腾腾升起,在晨光中,闪现出五颜六色的光辉。泉口附近长满了青苔,水底还生有绿色、红色和橙黄色的植物。看见它,你会忘记严寒的季节,会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是多么顽强而不可抑息!那清澈的水,从泉眼跳跃地涌出来,起初像是巡视方向似的,打了几个转儿,随后径直便向远方流去。它那愉快的喧闹、清脆的歌唱,是向周围的严寒和冰雪的示威与挑战!白音布拉格泉水,流出大约一里多地,就潜入了敖拉玛河的冰层下面,那里温暖如春,有鱼儿群群游动。当人们看见冰下这幅生机勃勃的生活图景时,才会明白:世间季节的变化,寒与暖的交替,并不是完全依靠大地以外的力量,而主要在于她内部永不灭息的热力。河水在坚厚的冰层下面流着……当然天气变冷时,冰层还会加厚的。但是这段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大地的热力,向它顽强地抵抗,结果严寒退却了,削弱了,而正在这时,洼地里的春草,穿过半解冻的土地和正在融化的积雪,从这里或那里冒出她那娇嫩的、毛茸茸的、新绿的头来,向人间透露春天的信息。一九四七年的春天,是以一连串的好天气开始的。山坡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了。雪水汇合成条条小溪,向平坦的草原流去。草原上飘散着初春融雪的湿味和杂草醉人的芳香。太阳洒下她那金色的光辉,使草原显得格外恬静、柔和而又有几分寥远的神秘!但是,每天下午,从远方沙丘吹来的黄风,把这种和谐的气氛一下就破坏了。风刮得牛圈的栏杆吱嘎山响,从蒙古包天窗吹进来一团团沙土、草叶……直到淡薄的暮色降临时,才得终止。随着夜幕的降落,世界的灯火——月亮,升了出来。月夜的银白色的寂静,笼罩起初春睡意浓重的草原……俗话说,春夜的觉,比蜜还甜。但是,斯琴在天刚蒙蒙亮时,就醒来了。她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仿佛是在夏天,天气闷热,她光着脚,到草原一棵老榆树下,仰卧纳凉。身边是一片柔软的青草,触在手上,使她感到仿佛是在抚摸铁木尔那多毛的手背,她转过身,抓住一把青草……但那手中的青草突然蠕动起来,她忙撒手一看,是一条毒蛇!她忙跳起来,抽出腰刀去砍,嚓的一声,蛇身被砍成了两段,但是那被砍断的两段蛇身,依然蠕动,不一会儿,竟又接连到一起,又复活过来,顿时,蛇身比原来的大了好多倍,它张嘴吐舌,向她猛扑过来!……她吓得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孩子,怎么啦?”她的父亲道尔吉老人,被她的喊叫声惊醒,忙坐了起来。“爸爸,没什么,我魇住了。您睡吧!”“唉,打仗的年月,谁不叫噩梦惊醒几回呢?……该死的国民党!……”老人不安地、愤懑地叨咕着,重又睡去。斯琴再也不能入睡了。梦中毒蛇的影子,一直浮现在她的眼前。人们常说:“噩梦是不吉祥的预兆。”可她接二连三地经受了多少灾难,难道今天又有什么不吉祥的事情降临?她凝视着从蒙古包门缝透进来的银白色曦光,想到已被国民党抓走了好几个月的铁木尔,也想到周围的许许多多的人,她不敢设想他们当中有谁会遭受不幸!最后想到放在草原上吃夜草的铁木尔那匹黄骠马,莫非它遇到了狼群?她有所预感地穿上袍子,挎上手枪,唯恐惊醒爸爸,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包门。但门一响,爸爸又醒了:“这么早,你到哪儿去?”“到草原上去找马,吃了一夜草,该牵回来饮水了。”得到爸爸的默许,她走出门来,回身将门关好,便向草原走去。现在,斯琴已经不是普通的牧民妇女,而是明安旗武装工作队队员了。去年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以后,入冬之前,在察哈尔草原南部地区,敌我曾进行两次大的较量,使敌遭受惨重损失。为了诱敌深入,在对我有利的草原地带继续歼灭其有生力量,我骑兵十二师主动撤出草原南端的明安旗,在靠北面的厢白旗沙拉更庙一带建立了根据地,一方面抓紧时间进行部队整训,一方面继续与敌作战。入冬后,敌军畏缩在张家口、张北、多伦、宝源等城镇,正在聚集力量,显然是要在今年天气转暖后,向我锡、察地区大举进攻。现在正处于敌我双方相持阶段。为了及时掌握敌情,并继续做好明安旗的群众工作,在我大部队撤到北部草原以后,由中共察哈尔盟工委和骑兵十二师派出一个武装工作队,回到了明安旗。工作队由张彪任队长,旺丹和爬杰为副队长,共二十多人,斯琴就是其中的一员。在明安旗,我群众基础好,除工作队员之外,还由一大批牧民积极分子,组成了一套完整的情报通信网,所以对敌占城镇和南部草原的情况,盟工委和师部都能及时了解。去年秋季,国民党大举进攻草原时,斯琴的爱人、我们草原的利剑、勇敢的铁木尔,中敌之计,被敌人抓走了。斯琴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愤然回到村里,放火烧了住着敌军的三座蒙古包,烧死了敌团长一名,立了战功,受到师部表扬。当时,她就作为一个战士,离开了家乡——美丽的特古日克村,跟大部队退到北部草原去了。两个月前,武装工作队回到明安旗时,因她对这一带的情况熟悉,领导上便派她跟随张彪队长等又回到明安旗家乡。一转眼,两个多月了。在这期间,除有两次小股敌军进入草原骚扰外,还没有发生过大的战斗。不过张彪同志多次说过:各种迹象表明,在这一带有敌特活动。根据当前的具体情况,武装工作队改变了活动方式,有分有合,平时住在自己家里或者牧民家里,分头做群众工作,了解敌特活动线索,一有情况,立刻集中,统一行动。所以,斯琴就跟爸爸一起,住在自己家里。拂晓时分,草原上静悄悄的,只有一阵凉风掠过草梢,发出轻微的啸声。晨风湿润、凉爽,即使最贪睡的人,叫它一吹,也会立刻清醒、振作起来。初春,山洼里最先发青,春天第一期鲜花已在那里悄然开放。马儿都爱到那里去吃嫩草。斯琴直奔黄骠马习惯去的南山洼走去。南山洼!去年比今天稍早些时候,铁木尔回到家乡来、遭到斯琴的拒绝以后,他不是也像今天的斯琴一样,孤独一人,来这里悲痛地沉思过吗?事过很久以后,斯琴才听说这件事。可是还不到一年,他们就又分离了,而且这一次他是被国民党抓走的,十有八九可能是永远分离了!“永远”这两个字,有多么可怕啊!起初,她一想到它,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即使在几个月以后的今天,想到那两个可怕的字,心依然像刀割一般地剧痛。她现在只有等待,等待,一旦得到铁木尔与她永别了的可靠消息,那时她不能一个人活下去,她已经准备好怎样去为铁木尔讨还血债!每当回忆起去年春天她对铁木尔那样冷酷无情,她便产生一种犹如母亲无故伤害了孩儿那样,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悔恨与痛心。如今,她只能精心地饲养铁木尔留下的黄骠马,借以消减内心的忧闷和痛苦。她来到南山洼时,曦光微茫,隐约可见黄骠马吃饱了夜草,在闲散地游荡着。它不断地低下头去,用嘴唇蹭磨地面。因为春季阳气上升,马身有火,嘴唇肿痒,马儿借此解痒。黄骠马看见主人,便撒娇地喷着响鼻,向她跑来。她也迎过去,伸手替它顺了顺夜寒未散的皮毛,慈爱地说:“吃饱了?嘴唇发痒,是不?来,我给揉一揉。你呀,总是跑出这么远,怪叫人担心的。”她揉了几下马唇之后,跨上马背,往回走。来到山坡上一棵大树底下,勒住了马。从前,她跟铁木尔经常在这棵树下纳凉、谈心。有时她先到来,就爬上树去,不叫他看见,故意惹他着急,直到他等得不耐烦了,她才突然像老鹰似的从树上跳下来,咯咯咯笑着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现在,她想回味一下当年的欢乐,从马背上站起来,两手抓住树杈,一蹬脚,上了树。马儿走到一旁,边吃草边等候它的主人。她爬上树,无论怎样努力,当年那欢乐幸福的感情,再也回不到她的心中。她眺望着朦胧、灰暗的远方,情不由己地轻声唱起一支思恋情人的民歌: 珠瑟莱山哟,多么遥远!它那银峰上,云儿弥漫! 做梦的时候哟,你在我身边;醒来的时候啊,一人孤单单! 珠烈赫山哟,多么遥远!它那金峰上,雾儿弥漫! 做梦的时候哟,我在你身边;醒来的时候啊,一人孤…… 她突然中止了歌声。她看见山洼南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是男是女。那个人步伐很快,也很可疑,跑两步回头看一眼,好像后面有狼追着似的。“这么早,这是什么人?”斯琴警觉地握住手枪。经过几个月的战斗生活,她变得老练一些了。她冷静地考虑着,如果是敌特应该怎么办;如果者是个陌生的赶路人,又该怎么办?……奇怪的是那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径直向她这里跑了过来。莫非那个人刚才看见她上树了吗?她由怀疑渐渐变得恐惧起来。那个人越来越近了,斯琴贴在手枪把上的右手微微颤抖着……那个人身穿一件破旧的蓝长袍,没有扎腰带,用一块黑布蒙着头,跑到斯琴站的那棵大树底下,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从黑布里露出两只猫眼,既警觉又恐惧地向四周环视良久,突然扯掉蒙头布,露出一张狰狞、灰瘦的长脸,蓬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原来是个女人!斯琴屏住气,仔细看去,只见那个女人的左边眉梢上,有个黑痣,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哪!然而由于她过分出乎意料的出现,反倒使得她一时想不起这是谁。正在这时,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困倦地仰起脸来打了个哈欠,这一下,斯琴千真万确地认出她来了!这使她全身一抖,不由得惊愕地一张嘴,幸亏忙用手捂住,才没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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