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出版社为出版的七册《迦陵讲演集》以及北京中华书局即将推出的六册《说诗讲录》两者加起来,我的诗词讲录乃将有十三册之多。作为一个83岁的老人面对着自己已有62讲课之久的这些积累,真是令人不禁感慨系之。我平常很喜欢引用的两句话是:“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来,以悲观之心境过乐观之惩治知。”朋友们也许认为这只是老生常谈,殊不如这实在是我的真实叙述。我是在**痛苦中曾经亲自把自己的感情杀死过的人,我现在的余生之精神情感之所系,就只剩下了诗词讲授之传承的一个支撑点。大家可能还记得我曾经写过“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屈杜魂”的话,其实那不仅是为了“报国”,原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的生命寻找一个意义。《迦陵说词讲稿》是其中一册! 本书简介: 叶嘉莹教授说词,往往能从"小"词中说出"大"道理。《迦陵说词讲稿》收录的篇目中既有叶先生早期说词的讲演稿,也有近年叶先生说词的最新成果。它们有的是从西方文论切入中国词学,有的是结合女性主义来分析词人作品;有的以具体词作来解读历史,有的又对女性词人词作进行梳理。内容之丰富、讲解之生动,不仅是对学者,更会令每一位热爱诗词的朋友开卷有益。 作者简介: 叶嘉莹,号迦陵。蒙古裔满族人,出身叶赫那拉氏。1924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辅仁大学国文系。1950年代任台湾大学教授,并在淡江与辅仁两大学任兼职教授。1960年代应邀担任美国哈佛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客座教授。后定居加拿大,任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并曾于1980年代至1990年代再度赴美,在耶鲁大学、印地安那大学讲学,1989年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自1970年代末返大陆讲学,先后任南开大学、四川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客座教授,1996年在南开大学创办“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设立“驼庵”奖学金。2008年,荣获中华诗词学会颁发的首届“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2013年荣获由中央电视台、文化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共同主办的“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奖。叶嘉莹一生从事中国古典诗词的教研,七十余年来,她的足迹遍布全球各地,她教的学生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有大学博士,从青年到老年,有教无类。她擅长以深入浅出的文字,把当代西方文学概念融会、应用于中国古典诗词的探讨和诠释。她天资敏慧,才思出众,加上典雅细腻的文笔,以及浮世坎坷的忧患经历,使她在谈诗论词之际,以直悟配合精析,见解独到,卓然成家。 目录: 总序 第一章词与文化 第一讲从西方文论看花间词的美感特质 第二讲谈中国诗词文本中的多义与潜能 ——九九四年冬在南开大学七十五周年校庆学术报告会上的讲演 第二章词与历史 第一讲鸦片战争在林则徐、邓廷桢二家词中的反映 第二讲从晚清两大词人的词史之作看中日甲午战争 第三讲当爱情变成了历史——晚清的史词 第四讲庚子国变中的几首词作 第五讲无可奈何花落去 ——从晚清两大词人的词史之作看清朝的衰亡 第三章词与词学家 第一讲张惠言与王国维对词之特质的体认 第二讲从西方文论看张惠言与王国维两家的词学总序 第一章词与文化 第一讲从西方文论看花间词的美感特质 第二讲谈中国诗词文本中的多义与潜能 ——九九四年冬在南开大学七十五周年校庆学术报告会上的讲演 第二章词与历史 第一讲鸦片战争在林则徐、邓廷桢二家词中的反映 第二讲从晚清两大词人的词史之作看中日甲午战争 第三讲当爱情变成了历史——晚清的史词 第四讲庚子国变中的几首词作 第五讲无可奈何花落去 ——从晚清两大词人的词史之作看清朝的衰亡 第三章词与词学家 第一讲张惠言与王国维对词之特质的体认 第二讲从西方文论看张惠言与王国维两家的词学 第三讲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境界说 第四章词与词人 第一讲苦水先生作词赏析举隅 第二讲一位当代自然科学家对生命的反思 ——谈石声汉先生的一组小词《忆江南·春蚕梦》 第三讲传统诗词中簪花照镜的反思——谈石声汉先生的三首小词 第四讲简介几位不同风格的女性词人——由李清照到贺双卿(上) 第五讲简介几位不同风格的女性词人——由李清照到贺双卿(中) 第六讲简介几位不同风格的女性词人——由李清照到贺双卿(下) 附录 附录一神龙见首不见尾 ——谈《史记·伯夷列传》的章法与词之若隐若现的美感特质 附录二漫谈《红楼梦》中的诗词 “不为远山凝翠黛”,这个女孩子好像凝目注视着远山,其实她不是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远山而凝起她翠墨色的秀眉,那么,她的凝眉是在注视着什么呢?“只应含恨对斜阳”,她是满怀的幽恨对着西下的斜阳。什么样的恨呢?“碧桃花谢忆刘郎”,春天又过去了,而她所怀念所爱的男子还没有回来。这用的是东汉永平年间,刘晨、阮肇同入天台山采药遇仙女的故事,刘晨、阮肇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两首词是《花间集》里常见的叙写,写女性的形象、女性的装饰,而他们写的时候,如果套用现在的女性主义来说,那就是“malegaze”,这是一个男子的凝视,是男子眼光中的女子。像西蒙·波娃所说的,被男人所注视的,是男性注视之中的女子。他们所描写的女子是很美丽,容颜装饰都很美,写得很精致细腻。但是这所写的美,只是表面的美而已,并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可是很奇妙的是,同样是写美女,同样是写装饰,也可以写出许多深意。所以小词的好坏在神不在貌,是在它精神品质表现了什么,而不在它的外表写的是什么。 我们现在就来看第三首欧阳修的《蝶恋花》: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在读词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好词和坏词的区别。有的词给人丰富的感发联想,有的词不给人这种联想;有的词包含丰富的potentialeffects,有的词没有。这区别在哪里?在它的text,也就是说在它的文本本身,所以我才说是“文本中的多义与潜能”。那么,为什么我说欧阳修的这首词里所包含的potentialeffects就比较多,而前面那两首就没有呢?这不能随便胡说乱说,要有根据。而且这根据一定要存在于text的本身之中,不是随便加上去的。另外,也不是只有我这样说。古人像徐珂的《历代词选集评》就认为这首词中的句子有寄托,只不过他所说的寄托我不大赞成,“窄袖轻罗”说的是小人常态,“雾重烟轻”说的是君子道消。这完全是一种政治上的比附,在文本中是没有根据的。我认为,读者在读作品的时候应该有你自己的联想,但引发这种联想的根源仍然存在于text本身,政治上的比附不但不能丰富作品的含义,反而会限制它。 西方还有一个符号学的学者叫UmbertoEco,有人把他翻译成艾考。他说古代解释《圣经》或解释西方古典著作的人,他们也会说这个是比喻的意思,或是这句话里有什么寄托。艾考为此写过一本书叫做《开放作品的诗学》(ThePoeticsOpenWork)。艾考认为,如果你用固定的形象来解释文本,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你给了它多一-层解释的意思,但是事实上你是给它加了一个限制,说这个就是那个,那个就是这个。一切都是固定,都是limit,都是被约束起来的。如果按照朱利亚·克利斯特娃的说法,说“文本”是作者跟读者之间的一个融变场所,是一个不断在制作、不断在生发的地方,可是在中国传统的解释都是比较限制的、比较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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