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霜天集


作者:陆昕     整理日期:2015-11-05 11:02:21

忆学界耆宿,文采风流,山高水长
  写人间风物,任意而谈,斐然隽永
  记忆陆宗达、启功、朱家溍等文化名流的精神风骨
  回溯动荡的少年记忆、知青岁月和诗性的京味情怀
  
本书简介:
  本书稿是陆昕先生的散文集,主要有记人篇,讲述作者与祖父陆宗达、启功、朱家溍、许嘉璐、叶嘉莹等人的交往旧事;回忆篇,回顾自己的人生阅历以及交往的故交挚友;北京民俗篇,复原地道的老北京风情;国学论述篇,阐释自己的藏书轶事、学术见解和文学赏析;微创作十八篇收尾,日常琐事,任意而谈,耐人寻味。
  作者简介:
  陆昕,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著有《月落集》《乌啼集》《祖父陆宗达及其师友》《诗书继世——启功》《民国名人传记丛书——黄侃》《闲话藏书》等;校注有《浣花集》《来鹤亭集》《玉斗山人集》《刑幕要略》《办案要略》等。
  目录:
  祖父的故事1
  师生情深68
  《诗书继世——启功》写作缘起71
  读《启功日记》的联想75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81
  我所知道的启功85
  我所了解的朱家溍95
  我心目中的许嘉璐111
  生活在诗歌中流光溢彩120
  第一实验——我的小学126
  少年情怀——动荡中的记忆134
  初历人间——遥远的东北144
  柳暗花明——改革开放前夜的日子158
  迷乱的星空——我的大学167祖父的故事1
  师生情深68
  《诗书继世——启功》写作缘起71
  读《启功日记》的联想75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81
  我所知道的启功85
  我所了解的朱家溍95
  我心目中的许嘉璐111
  生活在诗歌中流光溢彩120
  第一实验——我的小学126
  少年情怀——动荡中的记忆134
  初历人间——遥远的东北144
  柳暗花明——改革开放前夜的日子158
  迷乱的星空——我的大学167
  人生驿站——事业的抉择178
  爱我所爱——不灭的红烛184
  围炉琐谈193
  遥远的来信196
  漫长的五七213
  老莫纪事227
  月色依然231
  唱片故事236
  雅俗之花241
  美好人生246
  昨夜星辰251
  远梦253
  珍藏256
  乡愁260
  梦影265
  昨日268
  雪泥271
  噩梦274
  北京爷277
  北京话283
  “胡同串子”288
  亲切的家乡话293
  寻找消失的文化地图299
  不可忘却的收藏304
  说规矩307
  说忠厚312
  回望苍茫——内心清凉如水316
  悠然神会——妙处难与君说319
  张中行与《还轩词》324
  论苏轼的婉约词326
  影331
  国学与美食333
  人文之意蕴337
  从“狗屁文章”说开去340
  民国范儿、名士派和文人气343
  走进《走不出的门》348
  三界352
  “霸”的联想355
  世家与市井357
  民谣·代沟·交流360
  从“八戒背老婆”说起”364
  史学与八卦367
  谁之过369
  无声之教373
  姑妄言之376
  生与死379
  前言序
  曹丕说:“家有敝帚,享之千金。”俗语道:“他人妻妾,自己文章。”以此对照自己这些文字,既非自家敝帚,亦非他人妻妾,不可轻弃。既然如此,在下就要叫卖两声儿。
  人不能两次越过同一条河流。所以,已经越过的河流的印象就特别深刻。这就体现在集中文章以回忆过去和已逝生活为主。但这并不是简单的伤春悲秋,而是通过回忆重新认识了当时许多认识不清的事物。无论人与事,总有一个显露的过程,一个认识的过程;一个朦胧的过程,一个清醒的过程;一个云山雾罩的过程,一个拨云见日的过程。这就让我有了写作的冲动,文字也就有了留存的价值。
  青年时,有一度特佩服“宏大叙事”,好像写出来特带劲儿,词藻纷繁,一泄千里,大言滔滔,气势如虹。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小文人的雕虫技、应制文,处处显出可怜虫的序
  曹丕说:“家有敝帚,享之千金。”俗语道:“他人妻妾,自己文章。”以此对照自己这些文字,既非自家敝帚,亦非他人妻妾,不可轻弃。既然如此,在下就要叫卖两声儿。
  人不能两次越过同一条河流。所以,已经越过的河流的印象就特别深刻。这就体现在集中文章以回忆过去和已逝生活为主。但这并不是简单的伤春悲秋,而是通过回忆重新认识了当时许多认识不清的事物。无论人与事,总有一个显露的过程,一个认识的过程;一个朦胧的过程,一个清醒的过程;一个云山雾罩的过程,一个拨云见日的过程。这就让我有了写作的冲动,文字也就有了留存的价值。
  青年时,有一度特佩服“宏大叙事”,好像写出来特带劲儿,词藻纷繁,一泄千里,大言滔滔,气势如虹。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小文人的雕虫技、应制文,处处显出可怜虫的本色。谩说这些小人物,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又如何?“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即便你不输文采不逊风骚,曾如日中天,万民叩拜,也将归去不来。放在历史长河里,不过一粒沙尘而已,所谓恒河沙数。一切丰功伟业,浪漫梦想,最终“雨打风吹去”。巍然独存的,只有千古江山。喧嚣鼓噪的“宏大叙事”,不过蚂蚁缘槐蚍蜉撼树。
  又一度喜欢新词语。不懂时仔细揣磨,还查过词典。最后发现上当了,这些玩儿新词语的人,你不懂,他们也不懂。但不懂一定要装懂。让你看出来,我还没法混了。但大家都靠课徒为业鬻文谋生,一时虽能被震住,最终还能被震醒。所以我对学生两条要求:人说人话,鬼说鬼话。你说话,要么让我明白,要么别说。写文章不是鬼画符。要画,可以,去阴间画。在阳世画,我看不懂,不及格。
  以此审视自己文章,一无“宏大叙事”,二无“卖弄新词”,甚慰。是为序。
  甲午年重阳后二十有二日陆昕书于南窗
  陆昕承累世之泽,沉潜书海,痴意深深。读人,谈书,阅世,有别样眼光。文字古朴老到,常含爱意。所叙学人往事,苍凉委婉,悲欣俱在。每忆及士人气节,则灵光闪闪,幽思暗来。由人及事,由古至今,感天地之倏忽,念沧海之茫然。热风习习,萧疏自远。无意争春,功在人间。——孙郁
  作者行文亲切平易,将旧人旧事娓娓道来。见闻生动有趣,有《世说》之风,且沧桑感深远。书中人物大多特立独行,读后给人以长久的回味,对今人今世亦多有裨益。——雷颐
  祖父的故事
  祖父是个性格浪漫,喜欢生活的人。他通晓昆曲,会吹笛子,并曾粉墨登场,又爱访名胜古迹,游山玩水。他结交极广,所交之人四面八方,三教九流。
  《汉语大辞典》主编、著名学者罗竹风先生曾回忆道:“我在北大听陆先生讲课时,陆先生不过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儿,留中分头,外边一件长衫,里边雪白的衬衣,两个白袖口翻在外边儿。进教室时,一手夹皮包,一手夹纸烟,上了讲台,开口便讲,非常潇洒,真是翩翩少年。”祖父笑道:“那时中分头是最时髦的。”
  祖父终其一生,对穿、用、住皆不大讲究,连睡了三十多年的一张双人铁床还是从委托行买来的长不够长、宽不够宽的处理品。但对吃,则绝对奉行孔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原则,精益求精。他说自己从季刚先生那里学两个本领,一个是学问,一个是吃。前者是用苦功换来,后者自身即其乐无穷。祖父说,季刚先生一顿饭要吃四五个钟头,大小馆子,处处吃遍,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传道授业,常至夜阑方散。所以祖父一边问学,一边学吃,终于把这二者的精髓都学到了手,在美食上,也成为大家。祖父在吃上有很高的知名度,北京一般老字号的饭馆都知道他。我有时陪他去饭馆,一些老厨师、老经理见了他,都紧忙着过来打招呼,岁数大技艺高的老师傅们亲自下厨做菜,招待得殷勤备至。祖父对我说:“你现在见的都不是我当年熟识的那些师傅了。当年的老人们如今没剩下几个。这些师傅绝大多数是过去的‘小力巴儿’,而今也都顶上灶了。”他告诉我美食不一定花钱多,而是要吃出那个味儿来。祖父对北京小吃很有兴趣,他最爱喝豆汁儿,用辣咸菜丝和焦圈儿就着。他常说:“不会喝豆汁的人算不上真正的北京人”。有一回,他带我去,让我喝了一口,我差点没吐出来,闭着眼咽了下去,他还问:“怎么样?”我说;“又酸又臭,像泔水!”他说:“要的就这泔水味儿!你喝惯了就会上瘾。”祖父又说:“能喝豆汁可算北京人,但得能吃麻豆腐才算地道的老北京。”在他病重弥留之际,还想喝豆汁。我上护国寺小吃店买了送到医院,使祖父的愿望得以满足。早点他最爱吃马蹄烧饼夹焦圈儿,尤其对焦圈儿情有独钟,我常去买,一次买十个,纸绳一穿,左手拎着,右手托几个马蹄烧饼,回家后扯开烧饼,一夹焦圈儿,又酥又脆,满口生香,确实比大火烧夹油饼强多了。祖父爱吃春饼,在将酱肘子肉、鸡丝、肚丝、鸡蛋、炒豆芽、炒粉丝连同葱丝、甜酱往饼里裹时,祖父先将一根筷子插在饼里头,裹好后再将筷子撤出来,所以他的饼裹得又圆又大又紧,他常常自鸣得意,说:“瞧我裹得有铺盖卷儿那么粗,还不散。你们裹得那么细,还老往下掉东西。”启功先生说,卷时往饼里插根筷子是对的,就像他们搞书画的卷画时,得有轴才能卷紧。他还喜欢吃烫面饺,尤其是羊肉西葫芦馅,用他自己的话说:“一顿能招呼好几十。”如果是煮饺子,他的饺子必须用小锅五个五个一下,后来在家人几次抗议下,通融为可以一次十个十个一下,但不准一次下二十多个。同时,他还总强调,“头锅饺子二锅面。”
  祖父爱吃晋阳饭庄的刀削面,让我去端时,告诉我买面时不要店里的卤,而是买两个过油肉,回家后把过油肉浇在面上,那才好吃。到前门月盛斋买烧羊肉,要带个瓶子,因为要带一些烧羊肉汤回来下在里面,吃起来才香。吃涮羊肉之前,必让我到西单某处买绿豆做的杂面,吃完涮羊肉,用汤煮杂面,评论是“美极了!”。熬鸡汤时,他教给保姆的方法是:“先做壶开水,把鸡搁在锅里,用开水浇。浇完了,盖上锅盖点火,开了锅,捻小火,不能让汤起泡。最后这鸡汤是闷成的,极好喝。可有一样,鸡就别吃了,肉全是柴的,精华全在汤里。”吃肉,他的理论是,要吃红烧肘子、东坡肉、米粉肉、坛子肉等真正的烧肉。吃的时候也只是一两块,点到为止,不能多吃,拼命吃。尤其不能吃炒菜里的肉。他说,“炒菜吃的是菜,那里边的肉绝不能吃。那肉是给菜调味儿的。”我口味低,有肉就吃,有肉就成,这使他很不满意,常常指责我长了一个“低水平的胃”。临末了儿,还总拉长声音来句:“肉食者-鄙。”鄙字后面还拖个长长的韵尾,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外人。过去一到冬天细菜很少,大白菜成了看家菜。但对大白菜,祖父也有其独特吃法。记得“文革”前不久,祖父同学校里的一些老先生去周口店劳动一个月。快回来时,祖母让我写信,问问回来那天想吃什么,祖父回信说:“最想吃天福斋的丸子、炉肉、大肚熬白菜。”于是祖母赶紧打发我去,在他回来那天做好,等着。祖父回来后只喝白菜汤,说真是太美了,称之为“奶汤白菜”。但对其中那些他称之为佐料的丸子、炉肉、大肚儿则不理会,结果这些东西当仁不让地流进了我那个虽然“低水平”却十分欣喜的胃。“文革”中,师大红卫兵让他交代“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祖父交待的是,二十年代某年初春在北平著名的“小有天”饭馆花五块大洋,吃鸡油烩豌豆。红卫兵听后把桌子一拍,说祖父不老实。理由是,“你有五块大洋,不吃红烧肉吃青菜,你还老实?!”说到这儿,祖父还加上一句,“你就跟这个红卫兵一水平!”这菜有何名贵呢?还是母亲作了解释。她说,那时还没有大棚,疏菜没法越冬。所以初春时长出的豌豆荚,里边的豆子还未成形,一咬一口浆。再用热油来烩,又要鲜嫩不破,很难做出来,要有很高的厨艺。祖父讲的一些见闻也很有趣,比如他有一次谈到上世纪二十年代去某饭庄吃鲤鱼,进店就奔楼上,因为楼上是雅座,伙计连忙过来招呼。祖父说:“伙计说话可有意思。他招待你坐下,问好几位,就问‘吃什么你老?’你老就是您。回说‘吃鱼’。那时鱼都用木盆养着,放在楼下。伙计听了,点点头,蹬蹬蹬下了楼,把一木盆鱼端上来,放到你眼前头,问:‘几吃你老?’一般都是三吃,即鱼头、鱼尾、中段做三样。讲究的还有四吃五吃六吃。那次我们要的是四吃。即把鱼中段留一半,熘鱼片儿,叫作“雪花鱼片”。问几吃,客人答时说也行,不说,用手指一比划也行。我一竖四个手指头,伙计马上点头,‘四吃你老!’随后伙计请你从盆里挑一条,我一指,‘就这条吧。’伙计立刻捞上来,说:‘烧崩了你老!’烧崩,吓你一跳。一想,是稍绷,就是等一会儿的意思。接着伙计把鱼一举,朝地上使劲一砸,‘摔死你老!’再一猫腰抄起死鱼,‘拿走你老!’下楼做去了。”
  我家院子大,种了不少花草,这些花草也成为家庭烹饪的原料。记得那时东墙下有一架生长数十年、高与墙齐、枝繁叶茂的葡萄,架下有石桌和凉墩。北窗外种了一棵芭蕉,枝肥叶厚,黄绿相间。南窗前则有一架金银花,每至夏秋,香气袭人。而葡萄架下种有两大缸荷花。荷花年年开放,荷叶大而肥硕,祖母最喜欢用荷叶做荷叶肉和荷叶粥。荷叶肉是将猪后腿肉切成厚片,用酱油,白糖料酒葱姜末甜面酱味精米粉和肉拌在一起,煨上半小时,然后去池中掐两张荷叶,一张荷叶切成四份,三五片肉用一份荷叶包上,再用白线捆成小卷儿,整齐码在盘中,上锅用大火蒸约两小时即可食用。荷叶的清香深入到肉里,鲜而不腻,酥烂适口。荷叶粥是先熬一锅米粥,将熟时,去池中揭张荷叶洗净,把荷叶放在粥锅中,盖在粥上,三五分钟后粥出锅时,颜色微泛青绿,荷叶清香沁人脾胃,令人食欲大增。喝粥时,要佐以天源酱菜园的酱缸笼和熟疙瘩。酱缸笼是取其脆而清口,有嚼头儿,熟疙瘩是取其面而柔软,入口即化。二物刚柔相济,合粥而食堪为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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