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先生随笔一向摒绝空洞无物、高谈阔论式的陈腔滥调,取简古、醇正一路,运思结体,收放自如,无造作,无虚炫,行文尤自检束,绝无陈腔滥调。苏轼推崇柳宗元的一句话,“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向隅编》似得之矣。 本书简介: 《向隅编》三卷,第一卷杂说,包括十七篇古今杂谈,而对竹林七贤、鲁迅与废名的研究别有心得。第二卷十篇,鲁迅和周作人研究所占分量仍重,《读〈莫须有先生传〉》一篇寻绎废名与周氏兄弟交往的轨迹,以及写作这部长篇小说的时代语境,算是对废名这位京派作家的深入解读。第三卷十六篇,侧重在个人读书、购书经历,兼谈购求称心如意画册之难,以及北京实无风花雪月之可言。 作者简介: 止庵,随笔与传记作家。一九五九年生于北京。有《惜别》、《周作人传》、《神奇的现实》、《樗下读庄》、《老子演义》等二十余部著作,并编订《周作人译文全集》、《周作人自编集》、《张爱玲全集》、《鲁迅著译编年全集》(与王世家合编)等。 目录: 卷一 谈骂人 谈翻译 谈改窜 谈道听途说 谈伯乐相马 谈邻女窥墙 谈尾生抱柱 谈齐后破环 谈歧路亡羊 谈楚弓楚得 谈竹林七贤 鲁迅移居砖塔胡同以后 鲁迅与"白银时代" 鲁迅与废名卷一 谈骂人 谈翻译 谈改窜 谈道听途说 谈伯乐相马 谈邻女窥墙 谈尾生抱柱 谈齐后破环 谈歧路亡羊 谈楚弓楚得 谈竹林七贤 鲁迅移居砖塔胡同以后 鲁迅与"白银时代" 鲁迅与废名 被看的女人 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我的书评观 卷二 二周"对"谈 我读鲁迅 "苦雨斋译丛"总序 读《莫须有先生传》 由当事人说话谈起 闲坐说先秦 对待文化的一种态度和另一种态度 词典五谈 关于图文书 再谈图文书 卷三 无题 后来的事 不上班的故事 我的书评生涯 周作人与我 闲话一二 错字及其他 打字与手稿 关于枕边书 加山又造的画 奥赛及其他 买画册记 买书旧事 却说买碟之类 玩意儿 北京的风花雪月 后记 后记之后记前言序 多年前读刘向《说苑》,《贵德》篇云:“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一时颇生感慨。以后回想起来,不知道当初何以如此。先来声明一句,这个向隅而泣的人并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委屈,也不打算过分扫大家的兴;偶尔逢场作戏,跟着别人喝上两杯亦无所谓,虽然未必清楚究竟凑在一起乐和什么;实在不情愿呢,自个儿悄悄走开就是了。 小时候我一度动辄就哭,总觉得心中不平;那是“文革”初起,家境困难,家里人抱怨说都让我给哭穷了。也许所以留意向隅而泣,能够在童年记忆中找到这么一点依据。然序多年前读刘向《说苑》,《贵德》篇云:“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一时颇生感慨。以后回想起来,不知道当初何以如此。先来声明一句,这个向隅而泣的人并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委屈,也不打算过分扫大家的兴;偶尔逢场作戏,跟着别人喝上两杯亦无所谓,虽然未必清楚究竟凑在一起乐和什么;实在不情愿呢,自个儿悄悄走开就是了。小时候我一度动辄就哭,总觉得心中不平;那是“文革”初起,家境困难,家里人抱怨说都让我给哭穷了。也许所以留意向隅而泣,能够在童年记忆中找到这么一点依据。然而久矣夫我已不再多愁善感了。除了偶尔——多半是谈及历史上一些人和事时——有所感动外,说是超脱也罢,说是冷漠也罢,反正现在我就是这个样子。所写文章,多少也有所体现。辩解的话,可以说感性之外别有知性,亦不失为与世界打交道的途径之一;不过我与抒情一派乃为隔教,却是显而易见的了。究其缘由,年齿渐长,阅历略增,或为其一;另外可能也与大学念的医科,又当过医生有关。医生往往被称颂为救死扶伤,然则此系职业所在;其实对于人间种种病痛,他倒是见怪不怪,不会感情用事。身兼医生、作家二职者如契诃夫、塞利纳,作品尤为冷静清醒,即是医生习性使然。当然还可以提到鲁迅,可他在仙台医专才一年半,基础课尚未学完,大概不曾接触病人;其冷峻深刻之处,或许另有主要原因。我讲这个,并非要引大师以自重,而是惋惜自己的情感生涯过早结束,有所失而无所得也。中国的章回小说,《老残游记》尤为我所钟爱,曾经一读再读。开头那篇自叙,我却不很喜欢。其中特别标举哭泣,推为人类灵性的表现。有云:“哭泣计有两类,一为有力类,一为无力类。痴儿女,失果则啼,遗簪亦泣,此为无力类之哭泣;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此有力类之哭泣也。有力类之哭泣又分两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尚弱;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甚劲,其行乃弥远也。”这话倒可自成一说,如果把哭泣理解为情感投入的话;然而无论如何,我还是替子政笔下向隅而泣之人,以及自己打抱不平。按照这种分法,该人之哭泣,不是“无力”,就是“其力尚弱”;至于我等,则将摈于人类灵性之外矣。世人别种情况,作者却未道及,譬如滥抒情,青春气,浮躁夸饰,渲染造作,等等。也许铁云眼界自高,觉得不值一提。本诸宁缺勿滥之义,自忖较之若辈犹胜一筹也。在《说苑》的记载中,如果可以分开一说,我对“向隅”比对“泣”更其关注。我哥哥建文十五岁下乡,以后寄来一帧共同插队的学生合影,大家都面对镜头,惟独他站在末排一侧,目光朝向旁边。这照片给我留下很深印象,其意趣正与“向隅”相仿佛。哥哥至为聪慧,又较孤僻,二十三年前离家出走,杳无音信。我曾写过《我的哥哥》一篇,略述其事。时至今日,我仍不明白他何以下此决心。但是那照片上他的神情,似乎提前透露一点信息,只是我们一向未能理解。他出走是在天亮之前,当时母亲和我都还睡着;假如有人醒了,极力加以挽留,他是否断绝此念,我也不敢肯定。哥哥是对人世加以拒绝的人,就像刘向所写的那位一样;至于为何非要拒绝不可,我想这是尚且恋恋不舍的我们所难以真正理解的。前已言明,我并不曾向隅而泣,但是总归不能忘怀那人,以及类似的人,觉得深可体谅同情。此番编订新作,偶然想起这事,略述感想,权当一篇序言,并以“向隅编”命名吾集。盖本书以闲适题目居多,目之为“向隅”亦无不可,虽然并不怎么严重耳。复阅刘著,“一堂之人皆不乐矣”,这情景不无尴尬,却也令人感动,至少比满座照样乐个不休,多些人情味儿罢。虽然向隅而泣者或许无须他人慰藉,他人亦不必勉强使其破涕为笑也。二〇〇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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