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青灯有味似儿时


作者:琦君     整理日期:2015-11-05 11:01:01

琦君文章质朴动人,只因情真语挚。“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她用一颗赤子之心体察世界,在其笔下,处处都是爱,万物皆有情,所以“情真”。她师从名家,学养深厚,却不露痕迹地将在古典诗词上深厚的造诣溶合于文中,转化成质朴的语言,故谓“语挚”。琦君用真切的情感和纯美的语言抒写她对故乡故人的深情与眷恋,温柔敦厚的文风,悲悯的情怀打动了众多读者。
  
本书简介:
  《青灯有味似儿时》中,者用一支诗化的笔回忆起童年小事、
  故乡故人、师长旧友。作者将对故乡、故人的深情与眷念化
  为质朴的文字,抒写她剪不断的故乡情,理还乱的亲友思。除了怀乡怀人的散文,还有一些叙写身边小事、生活见闻,以及异国观感的篇什,此外是一些心得杂谈。
  作者简介: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出生于浙江永嘉旧式大家族。她一生笔耕不辍,出版散文、小说、儿童文学、词研究等三十余本,包括《三更有梦书当枕》、《琦君寄小读者》、《橘子红了》等。其作品被译为英、日、朝鲜文,深受海内外读者欢迎,部分散文被选入中小学课本。她还是台湾最畅销的当代女散文家,被誉为“台湾文坛上闪亮的恒星”。
  目录:
  一览表
  玳瑁发夹
  那枚真正的玳瑁发夹,早已不知去向。现在梳妆盒里保存着的,是一枚深咖啡色塑料质的、形状是一只翩跹起飞的蝴蝶,非常像我几十年前丢失的那一枚。是我偶然在地下车的小摊位上发现,特地买回来的。有时把它取出摸摸看看,也试着别在头发上,但因两鬓渐稀疏总是滑下来,而且现在也没有这种打扮了,就把它留下来作纪念。
  真的玳瑁蝴蝶发夹,是早年一位姑妈从上海带来送我的。当时若是什么东西从上海买来,就像从美国或欧洲来的一般稀奇。于是我把它带到学校献宝,同学们当然抢着观赏,不胜羡慕。一位有艺术天才的同学沈琪,最喜欢拿人家头发变花样,在自修课时,她用自己口袋里带的小木梳,把我又乌亮又多的头发,在前额正中盘起二个圈圈。把玳瑁蝴蝶夹子别在发根。我在小镜子里一照,觉得自己像画里画的古装“美女”,就得意非凡起来。好在下一节是图画课,图画老师是位温和的好好先生,我就留着古装头舍不得拆掉。
  图画课堂声音太吵,隔壁课堂的纠察队报告了校长,校长就咯咯咯地踩着那双响亮的拔佳皮鞋来查堂了。一听到她的皮鞋声,全堂立刻肃静得鸦雀无声,反把图画老师吓了一跳。
  校长直向我走来,厉声地问:“潘希真,你为什么梳日本头?”
  我才想起自己的三朵花发髻,却壮起胆子说:“校长,这是古装头,不是日本头。”
  “不管什么头,做学生都不准梳,而且除了黑色铁夹子,任何有花的夹子都不许别,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已经吓得哭起来了。坐在后排的沈琪,伸手三两下把我的头发抓开,取下了玳瑁蝴蝶夹。
  “给我。”校长又大声地说。
  沈琪理也不理,把夹子丢在我的铅笔盒里。
  “给我。”校长盛怒地伸手去取。
  也不知那来的勇气,我一把将发夹抢在手里,捏得紧紧的。校长说:
  “我不记你过,但发夹要留在我这里,星期六你回家时还你。你在家里可以戴,外出不穿学校制服时可以戴。但穿制服、别校徽时就不能戴,你记得吗?”
  “校长,她的发夹是黑的,跟头发一个颜色,黑的铁夹子可以别,为什么黑的玳瑁夹子不能别,又不是翡翠别针呀!”沈琪毫无忌惮地说。她是班上胆子最大、反叛性最强的。她长得很漂亮,雪白细嫩的皮肤,红红的嘴唇,校长老是冤枉她搽抹胭脂,气得她直跺脚。有一次,她硬是拉着舍监“裘奶奶”(同学们背地里对舍监的称呼)到盥洗室,当着她用肥皂毛巾使劲地擦脸给她看,要她向校长证明,她的白里透红是天生丽质,不是搽粉抹胭脂,因此“裘奶奶”和校长都很不喜欢沈琪。有一次,沈琪从家里带来一只翡翠别针,别在白制服大襟前,被裘奶奶一眼看见,一声不响地就伸手把它摘下来,交给了校长。校长把沈琪叫到办公室,狠狠给她了一顿大菜(我们称训斥为“吃大菜”),说她太贵族气,怎可把贵重首饰带到学校里来,完全忽视校规,要被警告一次。翡翠别针由校长收着,当面交还她母亲。
  那次沈琪听训完,就跑到训导主任沈先生面前,振振有辞地说:“戴一下翡翠别针不过是好玩,没有半点炫耀的心意,校长说我贵族气是不公平的,校长自己才贵族呢!皮鞋永远穿名牌拔佳的。”
  沈先生笑嘻嘻听着,等她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校长也知道你是为了好玩,但穿制服戴翡翠别针很不调和,所以说你贵族气。你是学生,自然应当守校规。校长并不受穿什么牌子皮鞋的限制。为了穿的整洁、高雅,她当然可以选择自己认为坚固又美观的牌子穿。她劝你不要戴别针是要你守校规、不是个人和你过不去。校规不是校长一个人订定的。校规是团体生活的规范,个人的意愿喜好与群体规范有抵触时,一定要牺牲个人的意愿与喜好,遵守群体规范,人类社会才会和谐,才会有进步。做学生时代,就要养成这种好习惯。你只要多想一想,就不会生别人气了。”
  我们一群同学,为了关心沈琪,都拥在训导室的门口听。觉得心平气和的沈先生,讲得满有道理,就把气鼓鼓的沈琪拉回课堂。但她一直不开心,所以这次为了我的蝴蝶发夹,她就想起翡翠别针被摘下,刻骨铭心的那件事,因而借题发挥,故意提起翡翠别针。她说话时,一脸的满不在乎。
  校长转脸向她说:“我现在不是问你,你用不着插嘴。”她又盯着沈琪看了半晌说:“你的头发又长过耳根了。星期六回家要剪短,如不剪短,我就请裘先生给你剪。”
  “裘奶奶,谁要她剪?”沈琪冲口而出。
  “你叫她什么?”校长大声地问。
  我们都替沈琪捏了一把汗。谁知她马上装出一脸的笑说:“我们都喊她裘奶奶,她照顾我们就像个慈爱的奶奶。你们说是不是呀?”
  沈琪把“慈爱”二字提得特别响,一对顽皮的大眼睛向我们一眨一眨的,故意要征求同意。我觉得她的受责完全起因于我,就立刻挺身响应:“是啊,我们都喊她裘奶奶。”
  后面有的同学,忍不住吃吃地在笑。
  大家一时都忘了现在是上图画课,也都忘了好脾气的图画老师。回头一看,原来他一个人站在黑板前面,用粉笔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校长生气地瞪着我的三朵花古装髻,蝴蝶发夹却在半空中飞着、一群同学围着拍手。
  校长看了一眼黑板,倒没有怎么生气,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画图老师说:“你是艺术家,不会管束孩子。”就转身蹬蹬蹬地走了。
  幸运地,她忘了蝴蝶发夹仍旧捏在我手心里。
  我们寄宿的同学,八人一间房子,每到周五晚上,熄灯以后,总是坐在床上,摸黑用一条条碎布,把发梢一绺绺扎紧卷起来。裘奶奶的探照灯电筒一照,一个个都躲进被子,把头一蒙。但爱美是女孩儿天性,在被子里仍旧辛苦地把发梢卷好,第二天早上一打开,发梢就向里弯,软蓬蓬的非常好看。因为星期六只有半天课,下午要回家了,走出尼姑庵似的校门,就得漂亮点呀。
  走到校门口,向慈爱的工友老头一扬手说声“明天见”,非常神气地走到马路上,头发一甩一甩的,很有风度的样子,因为自觉头发一点也不清汤挂面。
  训导主任沈先生,是位和平中正的好老师。他不像校长一天到晚绷着张油光发亮的脸。他总是微露一排龅牙,中间夹着一颗亮晶晶的金牙,不笑也像在笑,一说话更是满脸的笑。我们受了校长的斥责,总是向他去诉苦。我被摘下蝴蝶发夹,也是直奔沈先生,埋怨校长管得太严了。女孩子要漂亮,头发上变点花样,也是生活上的一点调剂呀。
  沈先生笑嘻嘻地听着,把一颗金牙完全露出来,慈爱地对我们说:“学校规定你们头发的长度,也不许戴饰物,第一是为了表现团体精神。整齐划一就是一种美。第二是让你们专心学业,不为头发留什么式样而分心烦恼。第三是节省你们梳洗的时间,都是为你们好呀!”
  接着他讲了个笑话给我们听:
  有一个人,天天为头发梳什么样式而烦恼,烦恼得头发掉到只剩三根,还要去理发馆梳头,她请理发师给她梳根辫子,梳着梳着,头发掉了一根,只剩两根了。理发师抱歉地说:“辫子编不成,就给你搓根绳子吧!”谁知一搓两搓,又掉了一根,连绳子也不能搓了。她生气地说:“你真不小心,算了算了,现在我只好披头散发的回家了。”
  我们都笑得转不过气来,沈先生说:“这位女士只有三根头发,多么可怜,你们有满头的乌云,梳个自自然然的学生头,最漂亮不过。你看我就不留西发,只剪个平顶头,自己觉得很舒服、很精神就好了。”
  我们都觉得沈先生的平顶头很漂亮,和他的笑口常开很调和,无论他穿长衫或中山装和平顶头都很配合,并不一定要留时髦的西发。我们都很敬爱沈先生,他劝告我们的话,我们都接受。星期六回到家中,将校长对我的责骂和沈先生对我的开导,都告诉送我玳瑁发夹的姑妈。姑妈说:
  “他们两位都是好老师,学校就像一个家,家有家规,校有校规。一个严厉,一个慈和。这样你们的身心才能平衡。我想校长内心一定也是很宽容的。不然她就不会聘请一位这样慈和的沈先生当训导主任。这叫做宽严并济。”
  姑妈是新派人物,女子师范学堂毕业。她一定很懂得教育心理吧!
  我们谈着谈着,她就取出一把烫发钳,一盏酒精灯,把钳子放在灯上烧热了,把我前额的刘海微微卷一下,再为我别上玳瑁发夹,我对镜子一照,顿觉自己容光焕发起来。倒觉得在学校里梳着一律的直短发,不必比来比去,放假回家,稍稍打扮一下,格外的轻松快乐。姑妈说:“明天星期日,我们逛商品陈列馆去,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在当年,逛商品陈列馆就像今日逛大都市的购物中心,自是快乐无比。其实,所谓的商品陈列馆,只不过是一座较大的半旧楼房,上下两层走马廊,一间间陈列着不同的商品,如衣料、饰物、玩具、文具等等,货色并不多,但在我们小孩子眼中,已经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了。
  逛商品陈列馆是一件大事,我真想打扮一下,但取出所有的衣服,穿来穿去,对着镜子照照,总觉得没有穿学校制服看去顺眼又活泼。所以换了半天,还是穿回我的学校制服,只是没有别校徽,因为我烫了一点点前额的刘海,又戴了玳瑁蝴蝶夹子,生怕被校长碰见,又要吃大菜。
  姑妈问我要买什么小饰物,我虽看着喜欢,也都不想买。因为想想反正都穿制服,没有机会戴,自自然然地也就俭省起来了。
  姑妈一直非常朴素。她说在学校时,头发也受很大限制,当时心里很不平,常想着,离开学校,第一件事就是烫一头最摩登的头发。但是真正到离开学校以后,倒有点留恋当年全校整齐划一的穿着与发型。尤其是同学之间,由于衣着一致,发式相同,彼此格外有一份像姊妹似的亲切感。在街上看到穿自己学校制服的同学,即使不同班的也会亲热地打招呼。她又说由于住校的简朴生活,养成勤俭的习惯,这是她离开学校以后,才深深体会到的。所以她劝我说:“你现在不免埋怨校长管得太严,以后你也会怀念她的。”
  姑妈的话一点不错,我后来回想起校长的言笑不苟,同训导主任沈先生的未讲先笑,真正是宽严互济的教导方法。想起校长一身朴素而高雅的衣着,配着她那双平整闪亮的名牌皮鞋,显得她格外的威严了。配合着沈先生的温和开导与启发,使我们对群体生活规范有了深深的体认,也养成了整齐、节俭、勤劳的好习惯。因此对两位老师,我都怀着同样的感激,深深的感激。
  也由于姑妈的一番开导,对她送我的玳瑁发夹,也就格外地珍惜了。
  几十年来的生活变迁,许多心爱的纪念品都散失了。玳瑁发夹固已不复存在,而这个形状相似的塑料仿制的蝴蝶夹,仍使我想起少女时代的顽皮憨态。揽镜看两鬓飞霜,不免对自己莞尔而笑!
  (一九八七年九月一日《世界日报》副刊)
  南海慈航
  在古老农村社会的妇女心中,都有一尊慈祥的观世音菩萨。她披着飘飘然的白披风,手持净水瓶,瓶中插着柔柔的柳枝,将祝福洒向人间。她,是位美丽的女身,就像天主教的圣母,怀抱着对全人类的爱。
  母亲只要一遇到困难,或心中烦忧难遣,就会轻声念起:“南无南海慈航观世音,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观音佛母来牵引,人离难来难离身……”我就要问:“妈妈,老师说观音菩萨是位王子,是男的呀,您怎么称她观音佛母呢?”母亲说:“菩萨法力无边,化男化女都由自己。观音菩萨眼看女人家太苦,化为女儿身来超度女人。”我有点不服气地说:“女人有什么苦呢?”母亲说:“怎么不苦呀?单单说裹脚就是个苦。小姑娘才六、七岁就要裹脚。愈是有钱人家的女孩愈裹得早,因为不用她放牛挑柴,裹得早脚才裹得小。脚纱里一层、外一层,缠得紧紧的,还要用针线密密缝住,生怕孩子忍不住痛把它拉开来。热天闷在里面都会烂起来,冬天冻得像一块死肉,一碰就会断呢。烤一下火吧,又会疼到心肝里,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到今天想起来还会掉眼泪,怎么不苦呢?哪里像你命好,都十岁了,还是个赤脚大仙。”
  我看看母亲臃肿扭曲的放大小脚,又看看自己的大脚丫,得意地说:“观音佛母也是赤脚大仙,我看见的脚趾头有好几个露在长裙外边呢。”母亲高兴地说:“是呀,观音菩萨修了三世,才修得一双大脚丫呢!”我立刻说:“那么我也修了三世!”母亲正色地说:“不要梦讲(乱讲),罪过死!你要天天虔心念观世音菩萨,她会保佑你一生顺顺当当的。”
  于是我就跟着唱山歌似地唱起来:“南无南海慈航观世音,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观音佛母来牵引,人离难来难离身。”母亲眼神定定地看着我,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脸,又紧紧捏住我的双手,仿佛把我的手递给了她虔心信赖的观世音菩萨,由她来牵引我呢!
  母亲坎坷生涯中,经历多少拂逆,都能坚忍地默默承当。就因为她心中永远有一尊南海慈航观世音菩萨在牵引她。她每天清晨早餐前,必定跪在佛堂里,敲着木鱼清盘,朗声念心经、大悲咒、白衣咒……我也常常和她并排儿跪着,有口无心地跟着背,仰望琉璃盏中,荧荧的灯花摇曳,檀香炉中香烟袅袅。我念着念着,觉得屋子里空空洞洞的,好冷清。心头忽然浮起一阵凄凄凉凉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母亲和我两个人。亲爱的父亲和哥哥,离我们千重山万重水。喊他们没有回音,想他们,却在信里总说不明白。我有点想哭,侧过脸去看母亲,她却闭目凝神,专心致志地在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白衣观世音菩萨……”念到最后:“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灰尘”时,她的脸容显得那般的平静安详,紧锁的眉峰也展开了,嘴角浮起宽慰的微笑。在那一片刻中,她的忧愁烦恼,真个都化作灰尘了。
  这一幕母女相依的情景,在我心中的印象太深刻,太深刻。因此,到杭州进教会中学念书以后,被校长逼着坐在大礼堂里听牧师讲道,看他闭目祷告,听钢琴伴奏赞美诗声也非常庄严沉静,但我心里浮现起的,总是母亲跪在经堂里诵经的神情,耳边响起的,是凄凄清清的木鱼清盘之音。我就不由得低声念起经来。仿佛看见母亲牵着观音的手,我牵着母亲的手,内心感到一阵辛酸的慰藉。因此尽管慈爱的级任导师多次劝谕我信奉基督,早日受洗,我都委婉的谢绝了。
  抗战期间,我远离家乡,在上海求学,交通受阻,家书两三月才能寄达一封。当我收到叔叔的信,告知母亲胃部稍感不适时,其实她已经逝世多日了。只因她怕我担忧,嘱叔叔不要把她病危实情函告。我只懵懵然盼待平安家书。久盼不至,不免忧焦中倒也会以念经自慰,因而时常被同学嗤笑为愚昧。我把自幼念经拜佛情况与母亲的虔诚,告诉一位最知己的同学,她乃肃然动容,且时常于伴我散步时,也一同喃喃地念起观世音菩萨来了。
  毕业后冲过重重困难,回到故乡。叔叔告诉我母亲的生与逝都是一样的平静。临去时只命大家为她高声念佛,相信慈悲的观音佛母,一定来牵引她高洁的灵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
  她老人家一生淡泊自甘,晚境尤为寂寞。她病中无一亲人陪伴,我又因海岸线被封锁,无法赶回侍奉汤药。她抚我掬我的罔极之恩,此生无以为报。岁月匆匆,如今我亦垂垂老矣。而儿时母女相依为命的情景,历历如昨。每日清晨礼佛之后,再向母亲遗照膜拜,她总是那么安详地对我微笑着,似在对我说:“你要虔心念经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会保佑你们一家,一生顺顺当当的。”
  记得自幼教我读书的老师,在出家前曾语重心长地诲谕我说:“佛理固然艰深难于领会,你只要牢记最简单的八个字,就够你一生受用不尽。那就是‘大慈大悲,广大灵感’。”
  从事写作逾三十年,在此悠悠岁月中,愈益领悟得这简单八个字心传的意义。大慈大悲的佛心,也就是诗心、灵心。老师说“灵心如佛家摩尼珠,随物现其光彩”。一个人如能对世间一切都宽大为怀,对万物息息关心,清明的心,自会产生广大灵感。也就是理学家所说的“半亩池塘,自有源头活水”啊!
  感念此生,世路无论崎岖或平坦,我已走完一大半。由于神灵的佑护,总是处处逢凶化吉。我以满怀感恩之心,祈求南海慈航、观音佛母的,是牵引我如何以有限余年,回报人间。仰望慈亲在天之灵,亦将颔首微笑,赞许我的一点愚诚吧!
  (一九八五年三月十日《联合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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