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书 蒋勋写给Ly’sM的十二封情书,讲欲爱纠缠,讲私密情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欲爱书,蒋勋的这一份,首次赤裸裸地呈现在大陆读者面前了。 忘言书 蒋勋用他细腻温婉的文字和灵动简单的画作,写花木菜竹,写猫雨苔蝉,自有一种超然之趣,言外之美,有心人读到,或可体会“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路上书 蒋勋用其独特的诗、文、画,来构建无数人写过的“路上”这样一个主题,却不落俗套,别具一格,清新而不失大气,羁旅愁思,家国情怀,生活与诗意,路过与停留,都在这里了。 本书简介: 欲爱书 写给Ly’sM的十二封情书,讲述的是欲爱时的等待、渴望、震颤、悸动、纠缠,欲爱时的大哭与大笑,眷恋与愤怒,蒋勋笔下的欲爱,是人的不完整,是走向疼痛的开始。这是一本极其私密的书,使我们终于有机会知道,原来他人也有过与我们一样的狂喜,或一样的痛楚。忘言书 书名忘言,指的是生活中普通平凡的事物、随生随灭的想法、“欲辩已忘言”的感慨。全书从作者的宿舍后院讲起,一直到院子里的花木菜竹,猫雨苔蝉,及至艺术感想、旧人往事,配以作者所画的简单、灵动的插图,清新隽永,回味无穷。 路上书 精选蒋勋散文佳作,主要内容为作者在各地旅行时所写的札记随笔、艺术评论,以及对故土的怀念与思考,用温婉细腻的文字,写羁旅愁思,家国情怀。文章大多是在路上所写,故名“路上书”。 作者简介: 蒋勋,一九四七年生,福建长乐人,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一九七二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一九七六年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东海大学美术系系主任,现任《联合文学》社长。著有《孤独六讲》《生活十讲》《舞动白蛇传》《给年轻艺术家的信》《天地有大美》《美的沉思》《多情应笑我》《今宵酒醒何处》《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等。 目录: 欲爱书 在Ly’sM要离开的时候 你一定无法想象—— 我们的爱没有血源 关于中世纪 从遥远的地方来 帝国属于历史,夕阳属于神话 水和麦子与葡萄都好的地方 叫做亚诺的河流 忧伤寂寞的一张脸 肉身觉醒 在波西米亚的时候 Ly’sM,我回来了 尾声 欲爱书 在Ly’sM要离开的时候 你一定无法想象—— 我们的爱没有血源 关于中世纪 从遥远的地方来 帝国属于历史,夕阳属于神话 水和麦子与葡萄都好的地方 叫做亚诺的河流 忧伤寂寞的一张脸 肉身觉醒 在波西米亚的时候 Ly’sM,我回来了 尾声 忘言书 宿舍 空心菜 含笑 昙花 绣球 凤凰木 竹子 布袋莲 紫薇花对 猫 苔 雨 蝉 路 瓮 酸Dix 云之死 春莺啭 空城计 起解 寒食帖 岛上诗 童年往事 无关岁月 曼君 久远劫来 悼杨逵先生 风雨故人 天何言哉 山盟 路上书 路上 今宵酒醒何处 缘起 石头 屋漏痕 洋僧侣 日普恩 以镜照面·爱镜中头 手镯 一个老人 圣芳济 复活巴黎 拯救拉图尔 受苦与救赎 缺席的法兰德斯 大学 时差 手环 萍水相逢 写花如戏 自私的放肆的爱 渡口 强韧的生之勇气 狂飚 一个叫做台北的城市 美是历史的加法 大草原上的白云 笔墨纸砚 我与书画的缘分 芭乐树始末 南风吹起 淡水河随想 四十年来家国 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地球 你一定无法想象 Ly’sM,你一定无法想象,我坐在多么明亮灿烂的风景面前,想念你,并且把这样美丽的风景细细地向你描述。 我的面前是一条河流。这条河流由南而北,贯穿整个城市。它流经的区域,曾经因为船只的聚集,商贩运送囤积货物,逐渐形成几个繁荣的河港市镇。但是,也由于河流的淤积,使大的船舶无法通行停靠,更由于陆地交通的发达,终于使这些市镇日渐没落,河流的航行也长久废弃。 河流在最近半世纪已失去了运输功能,被遗忘在商业冷落萧条的地区,加上河流淤积后造成水患泛滥,人们便用高高的水泥堤防围堵,因此,除非在比较高的地区,或爬到堤防顶端,否则是不容易看到河流的。 但是,很少人知道,这条河仍然是美丽的。 在流经四面环山的盆地都市之后,河流在北端的两座山脉之间找到了一个出口。两座山都庞大高耸,东边的一座雄壮厚实,西边的一座比较尖峭秀丽。河流婉蜒流转,流经一些浅缓的沙洲,来到两山之间,忽然有了浩荡的气势,决定要进入大海了。 Ly’sM,你可以想象河流要进入海洋时的踊跃兴奋吗· 好像年少时憧憬着未来壮阔生活的喜悦欢欣,我坐在河边,眺望这里河水的浩荡,好像在眺望展开在你面前未来生活无限的憧憬。 你憧憬过生活吗· 从幼小的时刻,背着书包走去学校,坐在课桌前,听着教师口中的话,憧憬着各式各样新奇的知识。 或者在中学时代,因为生理的发育变化,有了对肉体存在的喜悦与忧伤。在操场上奔跑跳跃的身体,在陡斜的坡道上以全力将脚踏车冲刺上去的身体,在球场上挑战各种动作难度的身体,感觉到骨骼在运动中承担的重量,感觉到肌肉收放的极限,感觉到内在的器官在剧烈撼动循环,心跳与血流的速度急促而且节奏鲜明;这个身体,好像在山峦间刚刚发源的急湍,在乱石间奔窜推挤,好像是过度旺盛的精力无法拘束,要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方,去看一看前面更壮阔的风景。 你这样憧憬过未来吗· 感觉到在大量的运动中逐渐开阔的肩膊与胸膛,感觉到肺叶有了容纳更巨大呼吸的容量与空间,感觉到身体中每一个细胞在新陈代谢中更换的力量,感觉到旧的死灭,与新的诞生,生命为着所有新生的部分雀跃欢呼。 Ly’sM,即使在我将逐渐衰老的时刻,仍然无限喜悦地看着你在憧憬未来生活的灿烂光亮。 我要和你说的河流,是在经过了两山夹峙的隘口之后的河流;一般人称呼的“出海口”的位置。在比较高的附近山丘上,可以看到长长的河流,到了这里,忽然有一个喇叭状的开口,好像河流张开了双臂,迎接浩大的海洋。 不知道河流,一条长长的河流,到了出海口,会不会忽然想念起它的上游,那在远远的山峦间踊跃欢欣的样子,那像少年憧憬着未来的壮阔时的自信乐观。 然而,在这里,河流是特别安静的。 在你离去的时刻,Ly’sM,河流对我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一整天坐在河边,计算潮汐上涨和退去的时间。涨潮的时候,蓝色的海水一波一波涌入,有一种不容易察觉的“砂”“吵”的声音,非常安静,却又非常持续而且确定。蓝色的海水和比较含黄浊泥沙的河水,一缕一缕,交互缠绕回荡。 我以前没有这样看过海河交界的潮汐,它们的交缠波动,像一种呼吸,像一种爱恋,像渴望对方的身体,渴望抵抗,又渴望被征服。 潮汐竟是海洋与河流互古以来不曾停止的爱恋吗· 在满潮的时分,水波一直漫到我的脚下,鼓动汹涌的浪涛发出“啵”“啵”的声音。 我想引领许多恋爱中的人来看这涨满时的潮汐,使他们看到巨大的满足中盈满泪水的喜悦,而那喜悦里也饱含着不可思议的忧伤啊! 原来忧愁与喜悦是不可分的。 Ly’sM,在分离的时刻,思念你,忧愁如此,也喜悦如此。 在潮水涨满之后,“啵”“啵”的声音开始消退了,那不易察觉的“妙”“吵”的声音再次起来;是潮水在河滩沙隙逐渐退去了。 潮水的上涨或退去,只是一种现象的两面,也许并没有忧愁,也没有喜悦。 我似乎希望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看待生命,只是还不时有情绪的干扰与骚动罢。 在退潮的时候,才发现天空原来密聚的云层已经散开,在云隙间露出了明亮的蓝色晴空。在寒冷的冬季,这样的阳光使人温暖,而且,河岸对面的山头,也因为阳光的照耀,从灰墨色转成苍翠的绿色,山头上树丛的明暗层次也越发清晰了。 季节和岁月使山河有了不同的容颜,使许多原来沉重的心变得轻快开朗起来。 我应该告诉你云隙间阳光的美丽。或许你在遥远的地方,也可以这样凝视一座我看不见的山头,看到山头上蓝色的天空,看到山头上树丛在风中轻轻摇曳,看到云移动时在山峦上映照着的影子,看到山脚下一些整齐安静的房舍,看到人行走在山路上。 Ly’sM,因为对你的爱,使我可以这样在季节和岁月里观看山河、星辰、天空与大地,观看一些远远比忧愁与喜悦更广大的事物。 潮水退去之后,河边露出了非常宽广的河滩。在湿润的泥土里有一些招潮蟹在蠕动攀爬。它们是很卑微的生物,密密麻麻,可以想见它们有很强的繁殖的能力,形成它们生存的方式。因此,我不禁反问自己:为什么要用“卑微”来形容它们。 有任何一种生存是应该用“卑微”来形容的吗·有任何一种我们不了解的艰难的存在是应该被视为“卑微”的吗· 有白鹭鸶飞来,轻轻搧动翅膀,停棲在河滩上。白鹭鸶姿态轻盈,它雪白的羽毛在脏污的河滩上也更显洁净明亮。白鹭鸶优美地行走着,有时停下来,用长长的喙叼啄四面奔逃的招潮蟹。 也许要在河边坐久一点,才能发现,招潮蟹的“卑微”和白鹭鸶的“优美”,只是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罢。 许多在诗文或图画中歌咏白鹭的艺术家,也许无法完全了解,白鹭鸶不是为了风景的美丽而来,而是为了觅食退潮后四窜奔逃的招潮蟹而来的。 是不是因为你的离去,Ly’sM,我竟看见了美丽的山河后面隐藏着残酷的杀机· 有小船驶来,马达声划破寂静,我直觉这船是为捕鱼而来,但也即刻对自己如此恶意的推理厌烦了。 河流似乎在漫漫长途的修行中,学习和自己对话,学习和两岸的风景对话,学习在出海的时刻,能够接纳海洋的澎湃浩瀚。 我也只是在学习的中途。 在一个冬日变晴的下午,可以因为你的离去,静坐在河边观看潮汐的涨退,观看自己的喜悦与忧愁。 起解 《玉堂春》是了不得的好戏。 中国的百姓对这戏是百看不厌了。特别是《起解》一出,连不十分看戏的人也会顺口哼一段: 苏三离了洪桐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心内酸, 过往君子听我言。 中国戏中最好的片段总是对观众说的。这时,苏三已不是苏三,她仿佛代表了千万人心中的委屈,要怀抱着那炙热忠贞的情爱的坚持,到人世一吐她的怨怒。 那年轻、美貌、受过万人宠爱眷恋的苏三,她也想起了当年为人宠眷的风光吧。“初见面纹银三百两,吃一杯香茶就动身”、“先买金杯和玉盏,又买翠匣与翠瓶”、“南楼北楼公子造,又造了一座百花亭”,啊,如今遭人诬陷,长枷镣铐,站在街头,这苏三,要用她亮烈的声音向生命发恨了。 我喜欢苏三的五次发恨。 她一恨“王八老鸭赶走了王公子”,二恨“爹娘卖为娼”,三恨“山西沈燕林强纳为妾”,四恨“皮氏大娘下毒”,五恨“春锦丫头私通赵监生”……。 此生回想起来,怎么全是可恨之事。 人生到了这样的境域,被冤下狱,毒打成招,远离亲爱,孤单起身受审,带着重枷镣铐,行过长街荒郊,她看天看地,天地这样冷漠无情,啊,这年轻、美丽、受过情爱娇宠的苏三,她要怨恨天地了。 然而,在苏三一次一次的发恨之时,那押解苏三的崇公道——年老、无子、衰惫不堪的老公差,他满头皤皤白发,却也一次又一次,替苏三的怨怒寻找可以转圜的余地。——王八老鸭赶走王公子是因为生意,爹娘卖为娼是因为穷得没办法,沈燕林纳为妾是贪慕美貌,皮氏大娘下毒是因为妒嫉……。 人世这样无情,但是,苏三啊,苏三,生命不是从此便绝灭了,除了那年轻、爱美、宁为玉碎的生命之外,这人世间还有委屈,有在辛酸、卑微、迈遢、不合理中求活的生命,像崇公道一样,却不因为自己的委屈、辛酸、迈遢便怨告天地,却是加倍敬重这看来像是苟活的生命,是给受冤屈的人解去了长枷,是给受苦刑的人卸去了镣铐,是给孤单无告的苏三一点亲如父女的恩爱啊! 舞台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正是青春貌美如花,对生命满怀着美丽圆满的憧憬,所以,一受挫伤,就要嗔怒了。另一个却已白发苍苍,一世的孤单、贫苦、卑微,也许他才是应该对生命怨怒的人罢·然而,他看起来有一点狡黠,有一点玩世,他却绝不是无意见的苟活。他对人世的敬重,使他的狡黠只是通达人情,他的玩世,有了对现世的关爱与负担,是替他人排遣着苦难人生的大悲痛。 玉堂春的故事来自《警世通言》卷二十四“玉堂春落难逢夫”一段。以后编成戏曲。在川剧、徽剧、秦腔、汉剧、湘剧、河北梆子中都有剧目,可见在中国流传的广大。 《起解》一段已经成为中国人生命的象征,是带着生命之罪,到人世去向众人一表心中的委屈。 这一老一少,在舞台上说说唱唱,走走停停,竟是一场形象化了的中国人生命的哲学。红艳美丽的青春的渴想,与斑白衰惫老年的通达,这样搭配着,成为人世的圆满。 《起解》,只用了两个角色,便说完了生命的两种情态。而我们,大部分在青春之美的耽溺,与老年的智慧通达中挣扎着,等待着有一天,繁华去尽,沧桑之后,也要能平视这少年的红颜和苍苍白发,在悲凄中侃然放声一笑吧。 南风吹起 儿我的童年,应当指的是一九五一年到一九六一年的一段日子。当时,从大陆迁台的军公教人员家庭,大多过着相当贫苦的生活,加上甫经离乱的心情,思索起来,便是一段十分寒微、窘迫、辛酸的记忆。 我能够记得的最早的童年,便似乎与饥饿结了不解之缘。而最不堪的,还不只是自己的饥饿,更是甫出世未足一年的弟弟,因为饥饿,长久地、声嘶力竭地啼哭,在一间小小的租赁来的日式房间中,如一个永不能醒来的噩梦,久久地蚀啮着我。我至今不能忘记:每一次母亲拉开门的一刻,打开旧报纸包着的热的馒头给我,一面伏身去抱犹自微弱抽泣着的弟弟,一面向仅只三岁的我述说一天中的奔波:父亲的入境证快下来了,三个兄姐分别入了什么国民小学,以及,一整天里去应征了多少个工作,等等,我便呆呆望着解开纽扣,正给弟弟哺乳的母亲,无缘由地流下了眼泪。 父亲来台后,情况好转一些。由军职转任公职,父亲立刻分配到一幢在大龙峒的宿舍。宿舍紧挨着保安宫,一排四间一式新建的水泥瓦房,我们分到第一家,新劈的竹子围成的篱笆,大红门,这便是我们一住三十年的家了。——篱笆每一次台风过后都要重新扶起,钉好吹散的部分,重新扎紧在水泥桩上。 现在几乎已经寸草不生的大龙峒,那时我们家的四围是一片丰饶的水田和池塘。我们一搬进去不久,母亲便经营起她的副业,养了一笼鸡,一群鸭子,几只鹅。鸡是用铁丝笼围起来的,每天用一种黄色粉质的饲料混合着剩饭来喂养,便风吹一般飞快地长大了起来。那些鸡种,现在似乎都不多见了——或者因为现在超级市场的鸡,都斩头去毛,无以辨认种族——白的叫来亨鸡,红的叫洛岛红,黑的叫澳洲黑,一种身上洒满珠灰小点的便叫芦花鸡。 鸭子和鹅则大多任它们自由觅食。每天一早,天一亮,便呱呱吵闹着,直到母亲打开门,立即一窝蜂推推拥拥摇摆着争先冲到水塘里去。父亲每天下班就喝集了我们,扛着锄头,到水塘边去掘蚯蚓。父亲一锄下去,我们就迅速用手抓起最肥大的,扔在空奶粉罐中;这些都是鸭鹅的美食。姐姐则喜欢领我们到水田中去捞浮萍喂鸭子。姐姐伏下身,用竹篾轻轻飘起一片翠绿浮萍的样子,一直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少女时的姐姐。 因为兄弟们陆续入学,加上妹妹的出世,家里的境况一直未能十分好转。大约将近十年没有改变,家里的菜食,一直惯例地只有一盘空心菜和一盘当时极廉价的河产蛤蜊——现在据说因为有治肝病的功效而飞涨了价格——吃鸡鸭照常只是过年过节的享受。只有一次,家里养的鹅忽然都歪了脖子。一队同样歪脖子的鹅摇摇摆摆走在路上是十分可笑的,母亲却忧虑地说这是南风吹的,是一种不治的病,我们便连夜宰杀了所有的鹅。那夜的景象真使当年的我兴奋极了,母亲在煤球炉上烧了大锅的沸水,父亲把鹅的脖子扭起来,拔去喉管上的毛,用剪刀剪断喉管,把血滴在稀盐水的大碗里,我觉得一种兴奋的恐怖,几次被父亲驱赶,还是不肯离开,父亲便命令我们每一个孩子把两手背在身后,父亲说:这样,表示我们没有动手,死去的鹅便不会来寻仇。我多年以后才能领会到这样的习俗使我的父亲独自承担了多少罪愆,而他的儿女,无论此生或来世,他都愿他们清白无辜。我们便一连吃了许久的卤鹅、腌鹅,是童年时最富足的经验。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家里的篱笆全部拆除了,改换了较高的砖墙,附近的水田和池塘逐渐填满了,盖起了公寓;我也不十分记得,什么时候,家里改装了瓦斯,而巷口那个卖煤球的独身老人便自此从家的附近消逝了。家里购置了电唱机、冰箱、电视、冷气机……显然是和大姐大哥从学校毕业得了较好的职业有关,而来台湾多少年,在大部分人都换穿了西装以后许久,始终不愿换去他的中山装的父亲,也终于拗不过姐姐的苦劝和生气,订制了他来台湾的第一套西装…… 我这样漫无目的地写着我的童年,父亲坐在还开着的彩色电视机前,已经歪斜着沉沉睡去了。显然老惫了许多的父亲,使我不禁想起他穿着中山装的样子,每一天下班以后匆匆从交通车上赶回家来,那时的家是充满着生活的气味的,现在虽然是富裕多了,然而,也只剩下了每一天晚饭后在电视机前独自瞌睡的父亲,以及茶几上几封姐姐的国际邮笺,涂着妈妈用红笔勾出的句子、收信日期和编号了。 ◎蒋勋相关图书 《孤独六讲》 《生活十讲》 《因为孤独的缘故》 《汉字书法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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