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是中国文坛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作家。上个世纪50年代因诗歌《大风歌》被划为“右派分子”,被“劳动改造”长达22年。“文革”结束后平反,重新执笔后创作了大量小说、散文、评论、电影剧本,成为八九十年代重要的、有影响力的作家。盛名之下他下海创办了华夏西部影视城,以“出卖荒凉”著称,成为文坛的一道独特风景(电影《红高粱》、《大话西游》、《新龙门客栈》等就是在他的影视城拍摄)。 ★在文学创作上,张贤亮闯了诸多禁区,他自己说:“我成了中国文学领域里面勇闯禁区的一个领军人物。我感到自豪的是,将来写中国文学史,谈到上世纪80年代的时,我是一个**不能够回避的人物,是启蒙作家之一。”张贤亮的小说,不以“禁区”博眼球,而是用浸透着历史和时代气息的文字,展现人的生活和心灵世界,彰显人的高贵之处——“人,总是站直身子的和充满自尊的”。 ★提及张贤亮的创作、论及张贤亮的创作特色和文学成就,不能不提本书所收入的《绿化树》《男人的一般是女人》《初吻》《灵与肉》。在这里,读懂张贤亮,读透张贤亮。 本书简介: “世纪文学经典”精装书系,华文20世纪名家荟萃,读者和专家共同评选,名作汇聚,学者作序,宜读宜品宜藏。 《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灵与肉》是张贤亮标志性的作品,代表了张贤亮的创作特色和文学成就,在当代文学史上,是非常有代表性的杰作。 《绿化树》是张贤亮1984年发表的中篇小说,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及1984年《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中篇小说奖。小说写一位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章永璘,被打成右派,备受迫害的故事。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当年“伤痕文学”中最著名的一部。小说第一次谈到了性压抑的问题。它可以视作《绿化树》的系列作品,写的还是章永璘的劳改人生。 《灵与肉》是一部平凡人的苦难史、大社会的反思史。小说主要描写了被打成右派的知识分子许灵均在磨难中精神升华的经历。 作者简介: 张贤亮,1936年生于南京。20世纪5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1957年因发表诗歌《大风歌》被划为“右派分子”,押送农场“劳动改造”长达22年。1979年平反后重又执笔创作小说、散文、评论、电影剧本,成为中国当代重要作家之一。代表作有《灵与肉》《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2014年9月,张贤亮因病逝世。 目录: 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白烨 绿化树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初吻 灵与肉 创作要目 前言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 白烨 在当代中国文坛,有一个在上个世纪50年代崭露头角,尔后被打成右派,一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才得以复出的作家群;“愤怒出诗人”,经历了生活磨难的他们以喷发式的激情和集束式的作品,催生了主导文学走向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创作潮流,造就了新时期文学最初的辉煌。在这被人们称之为“历劫归来”(张炯语)的作家群里,张贤亮是其中比较突出和相当耀眼的一位。 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 白烨 在当代中国文坛,有一个在上个世纪50年代崭露头角,尔后被打成右派,一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才得以复出的作家群;“愤怒出诗人”,经历了生活磨难的他们以喷发式的激情和集束式的作品,催生了主导文学走向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创作潮流,造就了新时期文学最初的辉煌。在这被人们称之为“历劫归来”(张炯语)的作家群里,张贤亮是其中比较突出和相当耀眼的一位。 张贤亮曾因1957年在《延河》发表抒情诗《大风歌》,而被打成了右派;这一文学祸端给他带来的人生转折是陡然而巨大的:从1958年到1976年的18年间,他经历了两次劳教、一次管制、一次“群专”、一次关监,饱受了炼狱般的熬炼。这样的严酷的生活遭际,造就了他的独特的精神气质与艺术品质,给他的创作以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应该说,张贤亮此后的小说创作,无论是回溯过去,还是直面现实,都无不带着他这些过往经历的深刻底色。因而也可以说,他的创作所呈现出来的艺术特征,与他的人生经历的独特经验有着相当密切的内在关联。 一 再度复出的张贤亮,是以短篇小说《灵与肉》让人刮目相看的。《灵与肉》也把重新操觚的张贤亮的创作推向了新高度,他以对逆境中的奋起和磨难中的自信的抒写,让人在诉说“伤痕”的潮动中,感到了来自于人自身的力量与希望。而在《灵与肉》之后,张贤亮基本上是沿着两条路子来拓展自己的创作的。 把眼光移向目前,满怀热情写改革、写新人,是他创作追求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一方面的主要成果是中篇小说《龙种》和长篇小说《男人的风格》。用今天的眼光看《龙种》,这个作品或多或少给人一种演绎理念之嫌,但它在张贤亮的创作历程及当代改革题材的发展上,却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它是张贤亮调整创作主题、改换作品题材的初次尝试,是当代文学中正面反映农垦战线的改革新人的第一部作品。而且,由于作者在题旨推求上越过当时所风行的倡导工具革新,而大声疾呼体制改革,在人物形象上倾注了自己对改革事业的全部激情,作品虽简捷却敏锐,虽粗糙却雄浑,很有一种快人心目、催人奋起的磅礴气势。 如果说,《龙种》是张贤亮直面新生活、描绘新人物的一次尚不理想的尝试的话,那么,《男人的风格》则可以视为张贤亮在这一方面的一个重大突破。在这部作品里,作者似乎把陈抱帖的改革道路写得过于坦缓了一些,甚至还扯出了些许游离主题的人和事,但总的来说,作品是以雄阔的场面、复杂的矛盾、丰富的形象和动人的情节,较好地表达了其所意识到的历史内容的。尤其是陈抱帖这个形象,出身于知识分子而又不同于一般的知识分子。他对社会问题有着深入的思考,有着丰富的党政工作经验,对文、史、哲、经诸门科学有着非经院式的理解,而这一切又被统率于思想解放、勇于革新的强烈事业心。这确实是我们时代迫切需要但还不多见的宝贵人才。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寄托了自己对社会改革者的不少希冀,使得这个人物既现实又理想,很有一些引人的光彩和魅力。在改革事业上无坚不摧的陈抱帖,在夫妻关系上往往身陷困境,这脱俗的一笔,写出了改革者自身有局限的一面,也写出了改革生活有其艰难的一面,有力地增强了作品的生活和人物的真实性。这部作品的面世,不只说明了张贤亮没有停止他对改革问题的关注、思考和探求,它还进一步表明:改革在张贤亮的作品里已不是作为生活中偶然的一环或艺术竞赛中的一种摆设,而是作为社会行进到今天时代的一种历史必然,内在地化为他的作品里的“生活流”和“意识流”。他憧憬这个现实,同时也在催产这个现实。 张贤亮的另一条路子,是以《肖尔布拉克》《绿化树》《河的子孙》为代表的回视以往生活的创作探求。由于作者在这些创作中调动了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生活积累,并向深处挖掘其中所包孕的社会意义,毋庸讳言,这方面的创作是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的。 …… 我觉得他是那个年代最好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我最喜欢的是《河的子孙》。 ——王安忆 他的小说对当时的文坛具有启发意义,包括对性爱的描写,对政治内涵的挖掘,对知识分子命运的关注,特别是知识分子在极左势力下的精神状况和人生历程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拓宽了当时文学创作的领域。在反思历史的深度上,对后辈的作家也影响深远。 ——雷达 张贤亮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在当时影响很大,大到现在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们现在作品写得好也就是写得好而已,他的作品在当时是很多中国人都会读的。……我们做当代文学研究的都读他的书。我当时读他的作品时还是学生,华东师大的当代文学课会分析他,青年批评家组织的讨论会也会研究他,《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两部作品当时非常热。 ——格非 绿化树 一 大车艰难地翻过嘎嘎作响的拱形木桥,就到了我们前来就业的农场了。 木桥下是一条冬日干涸了的渠道。渠坝两旁挺立着枯黄的冰草,纹丝不动,有几只被大车惊起的蜥蜴在草丛中簌簌地乱爬。 木桥简陋不堪,桥面铺的黄土,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成了细细的粉末。黄土下,作为衬底的芦苇把子,龇出的两端参差不齐,几乎耷拉到结着一层泥皮的渠底,以致看起来桥面要比实际的宽度宽得多。然而,车把式仍不下车,尽管三匹马呼哧呼哧地东倒西歪,翻着乞怜的白眼,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团团混浊的白气,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车辕上,用磕膝弯紧夹着车底盘,熟练地、稳稳当当地把车赶过像陷阱似的桥面。 牲口并不比我强壮。我已经瘦得够瞧的了,一米七八的个子,只有四十四公斤重,可以说是皮包骨头。劳改队的医生在我走下磅秤时咂咂嘴,这样夸奖我:“不错!你还是活过来了。” 他认为我能够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他有权分享我的骄傲。可是这几匹牲口却没人关心它们。瘦骨嶙峋的大脑袋安在木棍一般的脖子上,眼睛上面都有深窝。它们使劲时,从咧着的嘴里都可以看到被磨损得残缺不全的黄色牙齿。有一匹枣红马的嘴唇还被笼头勒出了裂口,一缕鲜红的血从伤口涔涔流下,滴在车路的沿途,在一片黄色的尘土上分外显眼。 但车把式还是端坐在车辕上,用一种冷漠而略带悒郁的目光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有时,机械地晃动一下手中的鞭子。他每晃动一下,那几匹瘦马就要紧张地抖动抖动耳朵。尤其是那匹嘴唇破裂了的枣红马更为神经质,尽管车把式并不想抽打它。 我理解车把式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你饿吗?饿着哩!饿死了没有?嗯,那还没有。没有,好,那你就得干活!饥饿,远远比他手中的鞭子厉害,早已把怜悯与同情从人们心中驱赶得一干二净。可是,我终于忍不住了,一边瞧着几匹比我还瘦的牲口,一边用饥荒年代的人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和善语气问他:“海师傅,场部还远么?” 他分明听见了,却不答理我,甚至脸上连一点轻蔑的表情也没有,而这又表示了最大的轻蔑。他穿着半新的黑布棉裤褂,衣裳的袢纽很密,大约有十几个,从上到下齐整的一排,很像十八世纪欧洲贵族服装上的胸饰。虽然拉着他的不过是三匹可怜的瘦马,但他还是有一种雄豪的、威武的神气。 我当然自惭形秽了。轻蔑,我也忍受惯了,已经感觉不到人对我的轻蔑了。我仍然兴致勃勃。今天,是我出劳改队走上新的生活的第一天,按管教干部的说法是,我已经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了。没有什么能使我扫兴的! 确切地说,这只是到了我们前来就业的农场的地界,离有人烟的居民点还远得很。至少现在极目望去还看不见一幢房子。这个农场和劳改农场仅有一渠之隔,但马车从早晨九点钟出发,才走到这里。看看南边的太阳,时光大概已经过中午了吧。这里的田地和渠那边一样,这里的天更和渠那边相同,然而那条渠却是自由与不自由的界限。 车路两边是稻田。稻茬子留得很高。茬口毛茸茸的,一看就知道是钝口的镰刀收割的。难道农场的工人也和我们一样懒,连镰刀也不磨利点?不过我遗憾的不是这个,遗憾的是路两边没有玉米田。如果是玉米田,说不定田里还能找出几个丢失下来的小玉米。 遗憾!这里没有玉米田。 太阳暖融融的。西山脚下又像往日好天气时一样,升腾起一片雾霭,把锯齿形的山峦涂抹上异常柔和的乳白色。天上没有云,蓝色的穹隆覆盖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而天的蓝色又极有层次,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淡下来,到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部分,就成了一片淡淡的青烟。在天底下,裸露的田野黄得耀眼。这时,我身上酥酥地痒起来了。虱子感觉到了热气,开始从衣缝里欢快地爬出来。虱子在不咬人的时候,倒不失为一种可爱的动物,它使我不感到那么孤独与贫穷——还有种活生生的东西在抚摸我!我身上还养着点什么! 大车在丁字路口拐了弯,走上另一条南北向的布满车辙的土路。我这才发现其他几个人并不像我一样呆呆地跟着大车,都不见了。回头望去,他们在水稻田后面的一档田里低着头寻找什么,那模样仿佛在苦苦地默记一篇难懂的古文。糟糕!我的近视眼总使我的行动非常迟缓。他们一定发现了可以吃的东西。 我分开枯败的芦苇,越过一条渠,一条沟,尽我最大的力气急走过去时,“营业部主任”正拿着一个黄萝卜,一面用随身带的小刀刮着泥,一面斜睨着我,自满自得地哼哼唧唧:“祖宗有灵啊——” “祖宗有灵”是劳改农场里遇到好运道时的惯用语。譬如,打的一份饭里有一块没有溶化的面疙瘩;领的稗子面馍馍比别人的稍大;分配到一个比较轻松而又能捞点野食的工作;或是碰着医生的情绪好,开了一张全休或半休的假条……人们都会摇头晃脑地哼唧:“祖宗有灵啊——”这个“啊”字必须拖得很长,带有无尽的韵味,类似俄国人的“乌拉”。 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黄萝卜不小!这家伙总交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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